第九章 魂飛魄散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往地府的最深處走的路上，鳳卿絕不止一次問她。
閆慕幽被她問得之前醞釀出來的那麼一點的悲切情緒都消失殆盡，只剩下不耐煩，「你煩不煩啊，不到一個小時你問了不下二十遍了！三分鐘一次的頻率，你腦子有病啊！我都說了不會後悔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劃了閻王的生死薄，等待你的只有魂飛魄散一條路，魂兒都沒了，也就沒有任何『以後』了。」
「鳳雲闕沒了，對我來說一樣也等於沒了『以後』，有什麼區別。」閆慕幽撇嘴道。
「難道你一點都不怕？」鳳卿絕是真的好奇的不得了，一個普通的凡間女子。如何能在明知道自己即將魂飛魄散還能如此鎮定？
「怕？」閆慕幽聳聳肩，「當然會怕。」
「那怎麼……」
「可我更怕一個人被留下來。」
「……」
「其實真正離開的那個是幸運的，被留下來的才是最慘的。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不願做留下來的那一個。我更想做保護他的人。」
鳳卿絕這回沒再說話，默默地帶着閆慕幽往目的地走，實在是……閆慕幽說這番話時的樣子好像立刻就會哭出來，他自問沒本事讓她把眼淚收回去。
又走了一個時辰，周圍的風景已經不再是閆慕幽所熟悉的，兩個人停在了一個碩大的，恢弘的大殿前。
「到了。」
「還真的有大殿啊……」閆慕幽感嘆。
雖說這片地方她的確從來沒來過，可這麼輝煌的一個地方。就算遠遠地也應該看得見才對的。
「除非有九天鳳凰靠近，否則這個大殿平時應該都是被結界罩着不被外界所看見的。就算有人來到了這裏，也不會發現，結界把整個大殿包裹住，誤闖的人只會直接穿過去。」
「加上小闕闕針對鳳啟做過特別的設置，所以……就算鳳啟來了也不會發現？」
「沒錯。」鳳卿絕走到大殿前，試探地把手伸了過去，剛要進到殿內，刺啦一下火花濺起，手觸電般地收了回來。
「果然不行。」嘟囔了一句，閉上眼默念了幾句不知名的咒語，然後對閆慕幽伸出手。「我只能暫時打開結界，跟緊我。」
閆慕幽趕緊抓住他的手。
看上去什麼都沒有的殿前，在鳳卿絕說可以了的時候，邁出一步，閆慕幽感覺到一股很柔和的薄膜擦過面頰，呼吸有些壓抑，這種感覺大概在往裏面走了三步之後才完全消失。
大殿的裏面富麗堂皇，奢華度比閻王殿還過，閆慕幽獃獃地看着裏面到處金燦燦的顏色，只覺眼花繚亂。
「這裏應該就是掌管着歷代閻王的生死薄的地方了，我也是第一次來，夠華麗的。」鳳卿絕說着好奇地往裏進，到處掃視了一圈。
大殿很大。但是他們進入的這個地方面前卻只有一條筆直的長廊，二人面面相覷，無聲地達成了共識。
沿着這條長廊走到盡頭，如無意外，就能看得見屬於鳳雲闕的那本生死薄了。
「幫了我的忙，事後說不定小闕闕會找你拚命的。」沿着走廊一路看着兩邊掛着的一些說不出感想的抽象圖樣，閆慕幽隨口找著話題。
雖然看不懂牆上那些圖樣具體是什麼，她卻有種預感，那些畫的一定都和九天鳳凰有關係……
「就怕到時候他會連找我拚命的心情都沒有了。」鳳卿絕絲毫不擔心地聳了聳肩。
「就算他沒有心情，洛樊也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我和他斗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幾千年都過來了，也不差多你這一件事。」鳳卿絕給她指了一下大概距離他們還有幾百米的地方的一扇大門。說道：「而且，他只是個局外人，他能怎麼樣。」
「小闕闕的生死薄，就在那扇門後面？」
「我又沒見過，你問我也於事無補，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鳳卿絕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閆慕幽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抓住手柄，使勁往前推。
門的厚重度出乎意料，閆慕幽費了好大的勁才打開，鳳卿絕替她把門卡住，說道：「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
裏面的擺設很像現代的教堂，兩邊一排排的座椅。在這無人進得來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擺來給誰看的，門的正對面有一個非常巨大的雕像。見過鳳啟的真身後，閆慕幽可以肯定地說，這個雕像刻的是一隻九天鳳凰。
而石像的下面有一個石桌，閆慕幽看見了那上面擺放着一個漆黑的盒子。
閆慕幽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心跳驟然加快。
鳳雲闕的生死薄，掌控著鳳雲闕生死的東西，一定就放在那個盒子裏！
鳳卿絕靠在門邊。不再往裏走，只是意味深長地盯着幾乎可以說是毫不猶豫地飛奔向那黑色盒子的人。
這麼急不可耐地去送死的人，他還是頭一遭見，可惜了自己沒什麼心情取笑她。
在閆慕幽打開盒子拿出裏面那金色硬皮紙的小冊子時，一陣颶風忽然吹進他們所在的空間里，閆慕幽慌張地握緊手裏的冊子轉過身。
不只是鳳雲闕，還有洛樊也來了，鳳雲闕粗喘著氣白著臉死盯着閆慕幽手裏的冊子，洛樊則以火山爆發之勢把原本氣定神閑的鳳卿絕撞在了牆邊。
「你這混蛋，你是不是瘋了！」
「咳咳……」鳳卿絕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低笑道：「瘋的是她，怎麼會是我。」
「她瘋你也跟着瘋？你到底知不知道輕重！」洛樊怒吼。怒點幾乎炸到了頂點。
鳳卿絕只是很平靜地搔了搔耳朵，推開洛樊：「因為我知道她是認真的，就算我不幫她她一定會想辦法，與其讓她自己一個人搞得魂飛魄散之前還要受盡穿過結界的苦痛折磨。倒不如幫她一把。我難得做一次善事，你不誇誇我？」
「你——！」
「幽幽……」鳳雲闕慌張的聲音讓洛樊噤了聲，同樣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鳳雲闕的生死薄，就在閆慕幽的手裏。只要她大手一撕，鳳雲闕的命就可以延長，可是她……一定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事到如今，鳳雲闕不會懷疑閆慕幽的決心，任何勸阻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只能心慌地往前一點點地靠近。
「不要過來！」閆慕幽大吼，鳳雲闕的腳步聲音效卡住。
「幽幽，不要……求你……不要……」鳳雲闕的聲音里充滿了哀求和傷痛，「不要做傻事，我不希望你為了我……」
「已經來不及了。」閆慕幽揚起嘴角，眼眶發紅，臉上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小闕闕，你就不該讓我愛上你的，如果不愛上你。我就不會這麼笨，居然還要搞得自己魂飛魄散也要救你，真的是，蠢爆了。」
「我不需要你來救！」鳳雲闕失控地大喊。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立刻自我了斷以阻止閆慕幽的舉動。
「可我就是想救你。」閆慕幽用雙手抓住冊子的兩端，道：「雖然這種劇情也許很俗，等我撕掉了你的生死薄，讓你的壽命無限延長之後。你絕對不可以自盡哦，因為你這條命是用我的魂魄換來的。沒有我的允許，你絕對不可以自我了斷。」
「幽幽……」鳳雲闕無力地跪在地上，聲似悲鳴。
「小闕闕，以前我一直都覺得那些為愛殉情拉，或者自我犧牲的女人很蠢很笨，說俗一點，這世界誰離了誰活不了呢？可現在，我好像可以理解她們了，原來失去最愛的人，真的會活不下去的，我寧願自私一點，讓小闕闕你活着悼念我，也不願意想你想到精神失常。」
「不……不要，幽幽……」
閆慕幽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看鳳雲闕那張讓自己產生動搖的神情，腦子裏忽然浮現出落雪消失時的樣子。也不知道魂飛魄散會不會疼的……當時落雪的樣子很安詳，大概不會很疼吧？
為了防止在自己閉眼時鳳雲闕會衝過來，閆慕幽幾乎可以說是雙眼合上的瞬間用力一撕！
嘩啦嘩啦，厚厚的小冊子瞬間被撕成了廢紙。
閆慕幽笑了，笑得如此暢快，如此喜悅，睜開眼睛激動地對鳳雲闕喊道：「小闕闕，你不用死了！太好了，你看見了嗎！我把這該死的生死薄給你撕掉了！」
鳳雲闕面如死灰，眼睜睜地看着閆慕幽的身軀逐漸透明。
閆慕幽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抬起雙手，笑聲嘎然而止，「好像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嗯……似乎不太對，不是再見，而是……永別。」說到後面，聲音明顯也哽咽了起來。
鳳雲闕再不遲疑地衝過去想抓住她，只差了那麼一步，伸出手——閆慕幽的身體消失，化作一縷青煙，像當初的落雪一樣……沒了。
胸口一口腥甜的血湧出，鳳雲闕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的血，望着掌心的一滴潮濕，崩潰地仰天長嘯：「不——！」
洛樊和鳳卿絕扭過臉去，面色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