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對不起，我愛你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簡陋的病房裏。

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女人艱難的握着筆，在離婚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邵迎春。

最後一筆落下的瞬間，紙張突的被抽走，筆尖在上面留下長長的划痕。

「肚子裏揣著野種也敢嫁進我們家，還腆著臉要那麼多彩禮錢去救你那個貪污犯的爸，我們家寶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種水性楊花的破爛貨。」打扮高貴的中年女人一臉嫌棄，轉身的瞬間卻被扯住了衣角。

「媽……不，阿姨。」邵迎春在女人難看的臉色下急忙改口，憔悴的臉上滿是焦急，「建國他……他怎麼樣了？」

郝建國，她曾經的男朋友，在得知她嫁給他最好的兄弟後上門質問，卻被婆婆和丈夫堵在屋子裏。

而後他們發生了爭執，懷孕六個多月的邵迎春被撞倒，血流了一地。

婆婆和丈夫冷眼旁觀，是郝建國抱着她趕來醫院，卻在半路遭遇了車禍。

「他死了。」中年女人用力扯開被抓住的衣角，急匆匆的離開，彷彿再多待一分鐘都難以忍受。

不，這不可能。

邵迎春還想問，病房裏卻只剩下她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隨手抓住路過的護士，「同志，郝建國呢，就是跟我一起出車禍的人。」

幾分鐘后，邵迎春蹣跚的走向通往太平間的長廊上，病號服褲子上有點點血跡滲出，抬手放在扁平的腹部，裏面的小生命已經消失在之前的車禍中。

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也好，本就是個孽種，否則她也不會……

輕輕推開太平間的門，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邵迎春打了個哆嗦，值班的人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倒是給了她方便。

裏面並排停了幾張床，有的上面矇著白布，邵迎春顫抖着手一個個掀起，在掀開第三個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英挺的劍眉緊擰著，一如每次他不高興的時候，已經變成青紫色的薄唇微張，是喊她「春兒」時候的嘴型。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擔心她。

邵迎春猛的捂住唇，痛楚如潮水，瞬間湧向每一個毛孔。

寂靜的空間里充斥着壓抑的哽咽聲。

「傻子，我不是說了我根本不愛你，只愛錢嗎，我不想跟着你一輩子吃苦，更不想照顧你那個病媽，你怎麼還那麼傻……」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滴在郝建國的臉上。

「你走了，伯母怎麼辦？老人家怎麼受的了……」邵迎春泣不成聲，抬起手想要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生活的壓力讓這個男人的眉頭總是緊皺着，她不想他走的時候還帶着那麼多牽掛，她希望他能走的安詳。

指尖在即將觸到之際，被尖利的女聲打斷，「拿開你的臟手。」

緊接着一個人影飛撲過來，用力打開邵迎春的手，擋在她和郝建國之間。

「邵迎春，你怎麼還有臉來這裏？」女人猩紅的眼睛溢滿了淚水，狠狠將邵迎春推到一旁，「建國被你害死了，這下你滿意了吧？他那麼好的男人，那麼優秀，是你，都是你。」

邵迎春被推的踉蹌倒退了幾步，堪堪扶住身後的牆壁，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忠華？怎麼是你？」

劉忠華，她最好的閨蜜，可是怎麼她的樣子有點不對勁？

「怎麼不能是我？」劉忠華用力抹掉眼淚，看着邵迎春的眼神充滿了恨意，「你就是個被人玩爛了的女表子，插隊的時候你被村長強了，侯家寶那個傻子娶你，你還不知足，還要勾搭建國，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邵迎春腿一軟，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這件事是她心頭的一根毒刺，可劉忠華是怎麼知道的？

明明除了她和候家寶以及那個村長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是嗎？」劉忠華眼裏閃爍著瘋狂，眼裏迸發着濃濃的恨意，「因為那是我安排的。」

「什麼？」邵迎春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

可看劉忠華的樣子根本不像是說謊。

「為什麼？」

劉忠華突然哈哈大笑，扭曲的臉漸漸變得猙獰，「你從小就什麼都比我好，長的比我好，學習比我好，所有人都喜歡你，憑什麼？明明我們一起認識的建國，可是他的眼裏從來都只有你，他根本看不到我，明明我也是那麼喜歡他。」

劉忠華雖然在笑，卻淚流滿面，眼神瘋狂又偏執。

邵迎春緊抓着胸口，曾經熟悉的人此刻卻如此陌生。

「這批回城的名額只有一個，本來該是建國的，可是他卻給了你，你知道他多麼努力，白天幹活他就夜裏學習，他還想考大學，可是你呢？你除了會撒賤，你還會什麼？」

「村長不是說你好看嗎，那我就把你送到他嘴邊，建國就再不會要你這種爛貨……知道我為什麼能回城嗎，就是用你的身子換的。」

「還有建國，原本他能回城，卻被候家下絆子只能留在鄉下，你敢說不是你的主意？因為你怕他知道你的醜事對不對？」

「男人怎麼都那麼傻，不光建國，還有個侯家寶，你知道侯家寶他媽為什麼逼你離婚嗎？因為那也是我告訴她的，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有男人愛。」

劉忠華吼到最後已然歇斯底里。

邵迎春這會反倒冷靜下來，眼神冰冷，「那這次建國去找我，也是你告訴他的？」

她結婚除了通知雙方親屬之外，就只告訴了劉忠華，還在鄉下的郝建國不可能知道。

「沒錯，我就是要讓建國看看你到底是什麼貨色，只有這樣他才會看到我，他本來就該是我的。」劉忠華眼神狂亂，又哭又笑，「可他還是被你害死了……」

邵迎春用力扒住牆才沒讓自己跌倒，原本如死灰的眼中漸漸湧出濃烈的恨意，村長猙獰的臉、撕裂的痛，如噩夢席捲而來。

她的愛情，她的理想，她的幸福，一切都毀在那個雨夜。

「我殺了你。」邵迎春突的撲過來，雙手掐向劉忠華的脖子。

可她身體太虛弱了，還沒等到跟前，就被劉忠華用力推倒在地上，頭重重的撞到牆上。

血，順着額角流下，將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那片猩紅中，劉忠華奪門而出。

腹痛如絞，鮮血染紅了褲子，體溫越來越低，她感覺到生命在飛速流逝，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想最後再看一眼郝建國，告訴他黃泉路上有她相伴，他並不孤單。

地上拉出長長的血痕，邵迎春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郝建國身邊，停屍床太高了，她只能抓住他的手，輕輕貼在臉上，「對不起……」

對不起，騙了你。

對不起，我愛你。

如果有來生，我會好好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