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濁酒一杯家萬里
卓瑪央金牽着庄妃的大女兒穆公主，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皇太極的靈位前。
穆公主已經是渾身癱軟，哭的撕心裂肺。
靈位前的王公大臣，還有侍衛們都是淚如雨下，不僅僅是為了大汗皇太極的逝去。
而是看到了這些孤兒寡母的樣子，讓人心痛的感覺。
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生離死別，而對逝去的人的不舍和懷念，讓年幼的孩子們來承擔，最是無情和沉重。
但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輪迴就是這樣安排的，誰也沒法去改變這些。
穆公主已近十三歲了，快有卓瑪央金高了，卓瑪央金把她攙進了內室，穆公主還是神情凄慘，無助的眼神充滿了悲傷。
庄妃半抱着福臨，跪在地上，在佛像前面不住的念誦著經文，是在為皇太極超度。
卓瑪央金第一次經歷這些，甚至有些害怕，幾歲的時候，娘親就逝去，那時還是太小，幾乎一點印象沒有。
庄妃懷中的福臨也是哭哭啼啼，卓瑪央金把穆公主安頓坐下來休息，看着庄妃單薄的身體，又從庄妃懷裏，抱過福臨。
福臨抹着眼淚，一邊看着卓瑪央金，一邊哭道：
「姨娘！父汗死了，我該怎麼辦啊？」
「好孩子，你不哭，你父汗是去另外一個地方，找你爺爺他們去了，你就要做大汗了，也要像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不哭了，好不好。」
福臨聽卓瑪央金說完，哭聲更大了，一邊哭還一邊說到：
「我要和父汗在一起，我不讓他走，不讓他離開我們。」
楚流風站在一旁，神情肅穆，有些失落的看着皇太極的靈位。
「你也算是我的好朋友了，你也救過福臨他們娘幾個，以後還要多多關照他們啊，也不愧我們交往了一場。」
皇太極抓着楚流風的手，說出的這些話，還是一遍遍的重複在耳邊。
世間實苦，每個人都苦！
無論你是普通百姓，還是貴為天子王族！
只是每個人的苦楚都不一樣而已。
看着白教法王領着僧侶們，不停的念誦著佛經。
楚流風又想起了紅教法王，一代大德，捨身取義。
為的也是不讓世間的苦太多，可是他也一樣無能為力。
自己奔波於天下，也是為了大明的黎民百姓，不受太多的苦嗎？可是看到皇太極逝去的場景，楚流風感受到的，卻不僅僅是失落了，也許還有福臨，穆公主還有庄妃孤兒寡母的苦了！
人群中，一個駝背的老人轉過身去，孤單的向外面走去。
楚流風追了上去。
「你也要走了，還是回江南嗎？」
楚流風客氣的問到。
「我要去五國城，看一看祖先們在關外的棲息之地，祖宗雖然說是亡國之君，卻也是身不由己，我們歷代祖先在關外亡命天涯，如螻蟻一般活着，還不是為了一代又一代的兒孫來到這個世上，至於什麼家國天下的，我覺得對於苟且偷生的人來說，就是沒有意義，人都活不下去，還能想到那些嗎？」
王爺佝僂著身子說着。
「父輩們一直傳下話來，在五國城以後，我們又輾轉到了赫圖阿拉老城，在那裏，我們和愛新覺羅家族友好相處了幾百年，甚至還通了婚，所以說趙家和愛新覺羅家族身體裏面都流着對方祖先延續下來的血，這份情感，你應該是懂的！下一個大汗福臨也一樣，他身體裏面流的是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血，要是進了關，以後他的後人身體裏面還是會流着漢人還有其他民族的血，其實福臨的身體裏面本來就有漢人的血了，那是我們趙家的，你看我這年紀大了，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
楚流風靜靜的聽着，天空中一行大雁還是丹頂鶴，排成隊向南方飛去。
多朵！這時又在哪裏？
極樂門主申乙，身體裏面也是流着女真人，蒙古人，還有漢人的血吧？
「等你到了我這般年紀，你會更懂了一些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誰是天下之主並不重要，天下人過得好不好才最重要！」
「按理說，女真人害得我先祖們國破家亡，我應該恨他們至極才對，後來我們不是一樣的很好嗎，甚至像一家人。人啊！胸懷和境界才最重要！」
王爺一邊說着，一邊向遠方走去。
五國城！那裏也是老人家魂牽夢繞的地方，雖說有些屈辱，但是更加悲壯。
人活的從容一些就夠了，無論你曾經遇見過什麼樣的苦難，世上本來就沒有走不過去的路！
楚流風沉悶的心情，似乎有些開朗了。
看淡了，甚至看透了很多事，你就不那麼累了！
幾天後，楚流風和卓瑪央金已經到了蒙古敖漢部落。
深秋的草原，靜謐，淡然。
就像四五十歲的男人一樣，已經看過了人生的春夏，還怕秋冬嗎？
卓瑪央金心情大好，想到又要回到故國了，熟悉的人，熟悉的語言，熟悉的一切都讓她很是興奮。
楚流風卻是仰望着天上的雲，神情從容，卻有些彷徨。
二人並馬在草原上慢慢走着，一陣悠揚的樂聲又傳了過來。
樂聲過後，還有人唱到：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卓瑪央金聽到熟悉的聲音，一邊喊著黃叔叔，一邊向那邊馳去。黃逍遙確實已經是一頭白髮，有些憂傷，又是高興的看着楚流風和卓瑪央金喜不自勝的說道：「又看到你們了，真好！太好了！」說完又是問道：「你們回大明，先去哪裏啊？」
「先去襄陽，再到長安。」楚流風笑了笑說着。
夜已經深了，楚流風和黃逍遙還在喝着酒。
帳篷外點點滴落的聲響，是秋夜的雨。
「李自成大軍已經破了潼關，殺死了陝西督師孫傳庭，現在河南陝西湖廣和山西一部，幾乎都為闖賊所佔，流寇上百萬之眾，已經把國家攪翻了天。」
黃逍遙說完，長嘆一聲，大口喝着酒。
楚流風也是默默的端起了酒碗，一飲而下。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
楚流風站起身來，一邊吟唱着南朝後主李煜的詞句，一邊走向了夜雨之中。
南朝後主李煜雖然也是亡國之君，但是所作都是流傳千古的絕句。
此時此地，楚流風唱起了這首詞。
是思念江南了。
還是恬淡性情，感嘆家國天下。
還是其他什麼了，誰也不知道！（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