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死

第1章 身死

陰暗的地牢里,瀰漫著腐臭與血腥,厲鬼般的嘶吼在耳邊忽隱忽現。

燈火無風自動,只能照亮那方寸之地,更深的地方像吞人嗜骨的深淵,彷彿光永遠難以到達。

夏知溫的步伐走的緩慢且堅定,不時有乾柴般的手從柵欄里伸出,還伴隨著凄厲的喊叫。

這些他根本就不在意,垂死之人縱使化成厲鬼,也不敢擋他的道。

若非皇上下令讓他親手殺了那個罪人,他也不會來這等地方,髒了他的腳。

行至路末便是牢獄的最深處,幾丈高的鐵門緩緩打開,伴隨著陳舊的齒輪轉動的聲音。

裡面的人半身浸在水裡一動不動,渾身上下都纏滿了鐵鏈,頭髮遮蓋在臉前,看不清容貌。

身上到處是被鞭打的痕迹,想來定是受了非同尋常的虐待。

遭受這般還能活下的人,除了她應該就沒有了吧。

夏知溫走到她的面前,彎下身子細細地打量。

三個月前擒拿她時,與如今簡直判若兩人,那時候的她手握長劍,眉眼鋒利站於城樓之上,一身黑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如一把鋒利的寶劍。

她是天乾宮的宮主顧西辭,那個帶領著天乾宮作惡多端的人,也是三個月前夏知溫被皇帝下令要捉拿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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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

新任將軍夏知溫率領十萬軍隊奉旨剿滅天乾宮,這是一次重要的任務,關係到日後他在朝中的地位。

他是朝廷中的傳奇,僅入仕六年便成為了大將軍,頗得皇帝的喜愛,但戰功少難以服眾,故皇帝才將這次任務指派於他。

起碼夏知溫是這麼想的。

天乾宮雖武功高者甚多,但比起他夏知溫,肯定還是差不少,他相信,很快天乾宮就會在這世界上灰飛煙滅。

浩浩蕩蕩的軍隊站於天乾宮外,夏知溫抬頭看著滿是弓箭手的城牆,倒還有一種攻打城池的感覺呢。

可真是讓人血脈噴張呢!

夏知溫勾起嘴角。

顧西辭站立於城牆之上,風吹起她半束的黑髮,遮住半張臉。

但也不難看出,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而且還透著幾分清秀。

天乾宮基業龐大,高手雲集,宮主是個女流之輩已經讓人欽佩,沒想到竟還如此年輕。

年紀輕輕便統領高手上千,這個顧西辭確實不是等閑之輩,夏知溫默念道。

聽聞皇後娘娘說顧西辭殘忍嗜殺兇狠殘暴,如今夏知溫見了,倒覺得這個顧西辭渾身並無殺戮之氣,很乾凈。

或許她還有另一面吧。

夏知溫打量著顧西辭。

顧西辭目光緩緩下移,與騎在馬上的夏知溫四目相對,前者面無表情,後者自信滿滿。

數秒后。

顧西辭突然凌空而起,黑色的裙擺點綴著金絲,華麗而奪目。

她穩穩地落在夏知溫的面前。

夏知溫握緊了手中的長矛,等著顧西辭亮出第一劍。

顧西辭的武功很高,他很早便聽說過卻從未領教過,今日終於能一較高下了,還真是期待。

突然只聽哐當一聲,似是鐵物墜地。

顧西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扔掉了手中的劍,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夏知溫面前。

夏知溫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人群一片寂靜,誰都沒想到天乾宮的宮主會有這般行為。

顧西辭彷彿不知道這是即將發生殺戮的戰場。

她看著夏知溫的眼睛堅定地說:「天乾宮宮主顧西辭,向夏將軍投降!望夏將軍能饒了天乾五千餘口人命,作惡多端的是我,與他們無關!請夏將軍放他們一條生路。」

……

夏知溫眯眼陷入了沉思,這定是顧西辭的計謀,但他猜不透顧西辭究竟布的什麼局。

天乾宮眾人看著跪在地上的宮主,一時間都慌了神,本來眾志成城的隊伍一時間有些潰散。

突然一老者的聲音劃破天際:「顧西辭!你枉為宮主!未戰你怎知我們就一定會敗!現在我以長老的身份革去你的宮主之位,你已無權干涉天乾之事!」

接著老者拿起長棍,站於城牆之上直指夏知溫與他身後討伐天乾宮的五萬大軍。

「皇帝昏庸!皇后干政!災情四起!民不聊生!卻不惜出兵數萬討我無罪之天乾!今日,縱使天乾一人不留!也必將抗爭到底!」

老者話音一落,於城牆之上的天乾宮子弟瞬間士氣高漲,不知誰拉開了第一弓,緊接著便是密集如雨的箭。

顧西辭深知如今的天乾已經不是當初的天乾,她還想轉身說些什麼,可剎那間夏知溫的長矛便超朝她刺來,堪堪躲過,迅速拾起先前扔在一旁的劍,站於城門前。

「顧西辭,你的好意你們天乾宮的人似乎不太想領呢,既然如此,你們就一塊兒死吧!」

夏知溫笑得邪魅。

既然看不破局,便殺了這布局的人。

「將士們!給我殺!」

夏知溫一聲令下,瞬間便戰火四起。

他一腳蹬馬背,飛身而下,長矛直逼顧西辭。

皇上下過令,要麼活捉顧西辭,要麼殺掉她將屍體帶回。

顧西辭一劍便振開了長矛,似是不想正面交鋒,往後退去。

夏知溫直覺得虎口發麻,顧西辭內力之深厚,恐怕他不是對手。

但那又怎樣,她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夏知溫步步緊逼,不給顧西辭絲毫喘息的機會。

但不過一會兒便有些招架不住,顧西辭劍法高超,自己拼盡全力卻總是被輕易挑開,但卻又不傷到自己,看來這皇上親賜的矛不怎麼好用,夏知溫退步,大吼一聲:「副將!拿劍來!」

一把黑色的劍穩穩落入夏知溫的手中,反手把矛扔在一邊。

不知是不是夏知溫的錯覺,顧西辭在看到那把劍的時候,眼睛里有明顯的掙扎。

那是皇后賜他的劍,她怎麼會認識,定是顧西辭在耍什麼花樣。

兩人愈打愈烈,招式越來越多,夏知溫驚訝地發現,顧西辭的劍法與自己竟有很多相似之處,像是出自一脈。

撲通一聲,似是重物墜地。

顧西辭不顧步步緊逼的夏知溫,朝聲源看去,方才於城牆之上手執長棍的長老,此刻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白叔!!」

顧西辭覺得世界突然失了聲音,她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天乾大批高手早已脫離,如今不過空有其殼,徒手可摧矣。

失神間,腰間便被夏知溫刺了一劍。

顧不得傷口,顧西用十成的內力將夏知溫逼退,越過正殺戮的人們,連滾帶爬地跪到老者身邊,抱起老者。

「白叔!白叔!你怎麼樣?」

老者已經奄奄一息,滿是獻血的手扣住顧西辭的胳膊,氣若遊絲地道:「辭兒啊,天乾命盡於此,是天數啊,莫要為了這事喪了命,你已經不是天乾宮宮主,快逃吧,帶著那個孩子找個普普通通的人家過日子…」

說話間又有血從嘴角流出。

顧西辭淚如雨下,顫抖地說道:「白叔,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這帶你回去。」

顧西辭用手將老者嘴角的血抹去,但很快就又有血流出。

「我這老骨頭啊,回不去了…你一定要…逃…咳…」

一口獻血噴出,濺在顧西辭黑色的衣領上,然後留下一片暗色,老者的手頹然落下,雙目緩緩閉上。

「白叔,我已經不想活了,對不起……」

顧西辭緊緊地抱著老者,雙目無神地緩緩說道。

她滿是血絲的雙眼看著正在屠殺的人們。

將老者輕輕放在地上,顧西辭拿起劍,將想要刺自己的士兵一劍穿心。

十萬大軍,天乾根本就無力反抗,早些時日她便想向皇帝認罪,可遭到一眾反對,長老們說的對,縱使認罪,皇帝也不會放過他們,畢竟,那位皇后,容不下自己也容不下一切與自己有關的東西,夏知溫被她利用完之後,下場應該也不會好吧…

派夏知溫來討伐自己,皇后這一招很是高明。

高明得讓她無法呼吸…

夏知溫…

顧西辭閉眼,那個曾經許諾她一生的夏知溫啊…

自己還在幻想什麼,一年了,夏知溫已經被皇后控制了一年了,一年前就應該絕望的不是嗎?

睜開不那麼清明的雙眼,看著天乾的人一個個倒下,土地漸漸由黃變紅再變黑。

或許她應該逃,但她已經逃了這麼多年,不還是逃不掉嗎,走到哪那個女人都不會放過自己。

而如今,幾萬人將她重重包圍,她已經看不到一個著黑衣的天乾宮人了。

夏知溫劍指顧西辭,幾經殺戮他的身上竟仍舊不沾一絲血跡。

不愧是自己曾經愛的人啊…

顧西辭的父親跟她說過,她要等一個人,等到那個人了,一切就再也不用擔心,不用再怕那個女人。

可她等了多少年都已經記不清了,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父親,你是不是在騙女兒啊,那個人本就不存在。

父親,女兒不想等了…

顧西辭閉上眼睛,感受著夏知溫的劍穿透胸膛的感覺…

撕心裂肺,卻也是求之不得,她已經活的太久了,最後死在夏知溫的手裡似乎也不錯,就是不知道夏知溫日後恢復記憶,想起她,想起她送他的那把劍,會不會心痛呢?

…………

白叔,對不起…

對不起孩子,母親還沒來得及陪你就要離開了,你可一定不要…怪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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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辭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活三個月的,這三個月里她清醒著也好像從未清醒過,她能聽見父親在她耳邊說:「辭兒你要等著那個人。」

她又能看見獄卒滿面獠牙地拿著鞭子抽打她,她還能聽見孩子的哭聲,彷彿在控訴這個剛生下他沒多久便拋下他的母親。

一切都如真如幻,但身上的痛確實那麼的真切。

真切到她仍舊清晰地記得,那個自己愛慘了的夏知溫,親手將劍送進自己的胸膛……

她早該知道自己不得善歸的,從她愛上人類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父親給了她頑強的生命力,但生命力卻隨意志而消散,她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齒輪的聲音響起,面前的鐵門被緩緩打開,顧西辭閉著眼,聽腳步聲越來越近。

夏知溫伸手將粘在顧西辭臉上的頭髮撩過去。

「顧西辭,皇上吩咐今天你該上路了。」

夏知溫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將顧西辭折磨了三個月之後,今天才殺她。

他真的很佩服顧西辭的生命力,三個月前,他一劍貫穿了她的心臟,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在將她拉回來的路上,她又有了心跳。

究竟是什麼怪異的身體。

每天的鞭打,第二天傷口就會消失,傷口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而且越傷及要害,恢復得就越快。

皇后對顧西辭的仇恨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深得多,本來三個月前就可以殺了她,卻硬是折磨了她三個月。

今天,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他拿出皇后親自給的那把刀,抵在顧西辭蒼白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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