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離別

「到現在這時候…我覺得我說出自己的身份也很冒昧…但是…」

「是，希月的父親，吧？」蘇程說道。

「…是的，沒錯。」

是對自己身為父親這件事有所抵觸么？他是以這樣的方式介紹著自己，然後他輕輕望向希月，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希月低著頭，只是這樣沉默著，然後，蘇程腦海的某個角落裡，突然就感覺到了，他們，真的好像呢。

「…那個。」

「嗯，什麼…」

希月抬起頭，小聲說著，他也同樣抬起了頭，小聲地回答。

希月微微望了過來，於是他也把目光轉向蘇程。

「那個…這個人就是，那個…」

「嗯…我叫百里蘇程。」蘇程這麼說著，又一次點了點頭。

於是乎，希月生父像是理解並接受了一般，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他再一次正面看著蘇程。

「這樣啊…你就是，那時候的那位孩子啊…」希月生父說道。

「對，你來幼兒園接希月回家的時候，我們見過幾次面。」

「…我記得。」

希月幾乎是強制性地被塞到了宏亮家裡，最大的理由就是蘇程和希月的親密，然後，蘇程跟這位來接希月回家的人，見過幾次面。

「真的對不起，我真的並不是故意要給你們添麻煩的，真的…」

「……」

蘇程無言地看著他再一次鞠躬，他意識到希月正在不安地看著自己，於是蘇程點點頭，跟他說道:「父親…宏亮，他說了什麼嗎？」

「…我被他打了一頓。」

希月生父終於抬起頭來，臉上一副很難堪的表情，不知怎麼的，蘇程覺得他這副表情很可笑，於是苦笑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

那到底是，因為給他造成了這麼麻煩而憤怒了呢，還是因為對這種父母拋棄孩子的不講理事情感到憎恨呢，能讓他做到這一步的，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不罵我么。」

「……」蘇程喝了一口他點的咖啡，沉默著。

確實，要罵他也是可以的，對蘇程來說，他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他應該憎恨他才對，但是，他心中卻說，已經夠了，自己呆在這裡，並不是要做這種事情。

「…你回去是坐火車么？」

「唉?是的…一點半出發。」

到車站大約要15分鐘，那樣的話，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那，喝完這杯就走吧，好吧?希月。」蘇程說道。

「啊，嗯…」

希月撥弄著杯子，被蘇程叫到了名字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說出這句話。

他們三個人走在一起，這樣的機會大概不會有第二次了，蘇程心裡不可思議地冷靜，即使希月還是那麼笨拙，並沒有跟父親有太多交談，但是，他已經不再為這些事情焦急了。

蘇程只有一件事情，必須要跟他說明白。

「我說，希月。」

「怎麼了?」

「抱歉，能幫我去買瓶果汁么？」

蘇程車站內說出這種事情，讓希月面露驚訝，她望向蘇程，道:「…剛剛，我們才去過咖啡館啊……」

「嗯，但是拜託了。」蘇程打斷她的話，把錢包遞給她，然後筆直地看著希月的目光。

也許是對蘇程的這個行動感到了什麼吧，希月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然後，她接過錢包。

父親望著遠去的希月，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等到希月消失在人群中的時候，蘇程再次看著他。

「我是不是，不應該來見她呢。」

「誒?」

蘇程還沒開口，他就像嘆氣一般說出這句話，然後他低下頭，再次小聲地說了起來。

「結果，我只是來擾亂了那孩子的心而已……見到面的話，我總能做些什麼，我這麼想著，但結果卻什麼也做不到，我沒有奢求過她能原諒我，但是我應該能為她做到哪怕只有一件事情…」

即使是這樣的大人，結果也還是滿腦子的煩惱和猶豫，蘇程心裡想著，都到現在了還能怎樣，然後編織好語言。

「跟她分開之後，生活得如何?」

「…地獄一般啊。」

「那為什麼要分開呢?」

「那是…」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像是一直一直害怕著被問到這點一樣，他咬著嘴唇，自我剋制了一下后，說道:「因為很辛苦，害怕我一個人不能養育好她。」

「這樣，啊…」

很辛苦地理由，他沒有說出來，他所經受的，那恐怕是自己無法想象的痛苦，不，至少這必須是這樣，他才能接受，蘇程心中這麼想著。

「…那個。」

「嗯。」

「怎麼說呢，我並不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但是…」

希月生父抬頭看著他，蘇程吞了一口唾液，也同樣看著他，現在，在這裡有一件事，他必須要說出來。

「我和她…」蘇程的身體在顫抖，但是他必須說下去。

「我要和希月永遠在一起，可以么？」

蘇程壓低聲音，擠出這麼一句話，他不會讓希月生父說不行，言語中包含了他強烈地感情，傳達到對方那裡。

「……」

一瞬間，希月生父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時蘇程的表情，又是怎樣的呢?

也許他是狠狠瞪著他一般，露出一種很嚴肅的表情，即使是，要被自己的言語弄得快哭出來了。

「是…么…是這樣啊…」希月生父像是被蘇程的語氣壓制了一般，嘆著氣，說著，然後閉上眼，再一次朝他鞠躬。

「真的謝謝你了…」

希月生父向蘇程鞠躬，一定是不想讓自己的表情被對方看到吧，他一定是在哭泣，無淚的哭泣。

蘇程看著這樣的他，突然，視線的角落，出現了希月的身影，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了。

「…到時間了。」他看著列車慢慢駛入站台，小聲說著。

「……」

希月依然低著頭，不想讓父親看到她表情，父親苦笑著，彎下腰，直到跟希月一樣的高度。

「那麼，你要保重。」

「…嗯。」希月回應了一聲。

他乘上了列車，回過頭來，站台上發車的鈴聲高聲響起，那是漫長的一次離別，或者說，那是永遠，希月一直都低著頭，最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這樣低著頭。

但是，車門關閉的那一瞬間，希月屏住呼吸，然後，抬起頭，道:「那個…父親…!」

那聲音，並不洪亮，混在列車出發的雜音里，不知道裡面的他能聽到么。

然後，希月繼續說道:「再見了…」

列車往前開去，裡面的他已經不可能聽到了，但是，他卻好像很清楚地理解了，他靜靜地，接受了親生女兒的道別，即使明白了那是離別的宣告，也只是這樣靜靜地。

列車誰也不會等，就這麼向前開往離去，他在裡面，即將要離他們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