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凋零
來人共有三個，均是精於暗殺的超級高手，車夫的喉嚨管在他們鋒利的匕首面前就像奶油一樣脆弱。馬兒發出一聲嘶鳴，馬車在繼續往前數米后便緩緩停止。今夜的天空暗淡無光，就連月亮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三名殺手並沒有做任何交流，他們同時朝馬車的車廂竄去，如果不出意外，裡面的人將在5秒鐘以內悄無聲息地消消逝，就像剛才的那個車夫，生命之花會在眨眼間凋零。
隨著兩聲清脆的撲哧，水元素的魔法之光在夜色下瞬閃而過。唐娜一共發射了三十多支魔法水箭，在這高密集的無差別攻擊下三名暗殺者當中的其中兩名身受重傷，其中一個被水箭術洞穿了大腿，另一個被擊穿了左胸，後者顯然命不久矣。第三個刺客運氣稍佳，兩枚水箭分別從他身體的左右兩側擦過，並沒有傷及他半分，同時也影響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第三名刺客消失了。
「誰派你們來的？」唐娜跳下車，抽出匕首架在大腿受傷的那名暗殺者的脖子上。
暗殺者臉上蒙著黑布，從嘴裡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位元組，隨即便脖子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他自殺了。」小梅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她走到另一個倒地的刺客身前，扯下他臉上的黑布，那是一個樣貌陌生的男人，他也已經死掉了。
「他們是誰？」
「不知道，別看聖女表面風光，其實暗地裡的仇人有很多。」小梅語氣冰冷，完全不像白天那般平易近。
卡魯站在一旁，早就嚇得面無人色。唐娜拽住他那冷冰冰的手，說道：「我們快走，回皇宮去，這裡太危險了。」
距離皇宮的守備區還有二十分鐘的步行路程，此刻的納維亞已經完全進入寂靜的深夜。白天的繁華街道到了晚上冰冷空靈得好像放置死屍的棺木，唯有腳底時隱時現的几絲陰寒空氣告訴他們危險時刻伴隨身邊。
「卡魯，快跑啊！」唐娜拉著卡魯拚命往前，可白天的8個饅頭顯然沒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傻小子已經筋疲力盡，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了。
「呼呼…姐姐…卡魯…卡魯不行了，跑不動…」
「跑不動也得跑，來，姐姐拉著你。」唐娜咬咬嘴唇，使勁把卡魯從地上拖起來繼續往前跑。
半空中，一隻貓頭鷹迅速滑過，猶如利劍般劃破天空的噝嚎。遠處幾戶人家的屋頂隱隱綽綽，一個黑影站在上面直視著從下面的街道掠過的三個人影。
「聖女必須死，這次的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殺手通常都是擁有常人無可估量的忍耐力和爆發力，他們隱匿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稻田裡的草人，就算有鳥兒站在頭頂也可以巋然不動。而當他們爆發的時候…
…
「不行，我們分開吧，殺手畢竟是沖著我來的。」當卡魯累得再次癱倒在地的時候，小梅當機立斷地說道。
唐娜也累得大口喘氣，微微高聳起的胸胸脯隨著呼吸不斷地上下起伏，她吞下一口口水：「可我們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再跑十分鐘就可以了，這時候分開萬一還有意外那怎麼辦。」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唐娜說著，看了一眼氣喘吁吁的卡魯：「怎麼樣，大麵包還能跑嗎？」
卡魯勉強地抬起頭，吃力地擠出一絲微笑，然而就在他準備說話的當口，他的視線越過唐娜的肩膀，在他的視野內突然出現了一個恐怖的畫面。在他面前，也就是唐娜和小梅的身後，那棟房屋的高高的屋頂上，一個黑影正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弩，金屬的箭頭在黑夜下散發著幽暗的藍色光芒。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開啟聲響起，卡魯就像是一頭髮瘋的野熊，他大叫著一把推開唐娜，同時用身體把仍未有所反應的小梅一下撞開，只屬於金屬的銀色劃破天際，「咻」地一聲同時濺起道道血花。鮮血真的好像綻開了似的，一滴滴落在地上，比任何陽光都絢爛得多。
緊接著的第二發弩箭直指小梅胸口，不過這對於已經有所警覺的她並沒有構成太大的威脅，小梅就地翻身，在地上滾了兩圈。
半空中，一道藍色的閃光把天空橫向一分為二。屋頂上的殺手只感覺腹部一涼，緊接著他就看到自己的上半身緩緩地從下半身滑落，殺手的下半截身體余勢未減地站立了數十秒鐘，折斷處的鮮血就像一座小型噴泉。內臟和腸子糾結在一起，從屋頂砸到地面的時候已經完全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唐娜眼眶通紅，衝到卡魯身旁。傻小子仰面倒在地上，身下早已是一片血泊。來不及多想，唐娜迅速念起咒語，藍色的水膜一層又一層地覆蓋上去。小小的弄堂里，水藍色的光芒照亮了半條大街，唐娜就這麼跪在卡魯身旁，拚命不斷地把魔力輸送過去。
「卡魯，卡魯，你醒醒啊！」唐娜用力地推著卡魯，可傻小子卻沒有絲毫反應。下意識地，唐娜把手朝他的後背摸去，一股潮潮的濕漉漉的感覺傳遍了她的手掌。唐娜摸到了，卡魯的背上有個洞，弩箭已經完全射入他的身體，可是卻沒有從前端冒出，這意味著那是一支短弩，而且威力無窮。
「不行，小梅，你快點去喊人！快啊！你不是聖女嗎，快點把你們光明教那幫子該死的法師都找來！快去！快啊！」唐娜大喊著，她的雙手滿是鮮血，魔力就好像源源不斷的水流，瘋狂地奔涌著想要彌補卡魯背後的那個洞。
看著快速往皇宮跑去的小梅，唐娜咬緊牙齒，拚命地壓榨體內的每一絲能量，她彷彿是一根瘋狂燃燒著的蠟燭，綻放出來的藍色光芒幾乎快要把整條巷子點亮了。
「姐…姐…」卡魯的眼皮睜開一道縫，他的聲音低得幾乎快要聽不到了。
「卡魯！你不要說話浪費體力，你不會有事，姐姐會救你，姐姐的水療術很厲害的！你只要睜著眼睛，看著就行了。」
「可是…可是卡魯好睏，想睡覺了…」卡魯的呼吸從未有過地均勻，他看著唐娜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不要睡，姐姐不許你睡，聽見了嗎？卡魯，你要醒著，姐姐明天帶你看日出。」魔力持續瘋狂的輸出令唐娜快要耗盡了，她現在就像一支燒到底的蠟燭，隨時都會熄滅。
小巷內，水藍色光芒暗淡了幾分。
「姐姐，你說卡魯今天勇敢嗎？就像火烤冰淇淋外面的麵包，保護了姐姐和小梅冰淇淋，卡魯真的做到了，可是卡魯真的累了…」傻小子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是從未有過的安心的笑。
「是啊，卡魯，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所以你必須活下去，聽姐姐的話，睜開眼睛好嗎？」唐娜咬著唇，眼淚從眼眶裡止不住地下落，水療術的光環在那一瞬間增強了一些，可還是無濟於事。
卡魯慢慢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在他狹窄的視線內，唐娜正咬著牙，拚命地把魔力朝自己輸送過來。傻小子眼前慢慢地浮現起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還記得唐娜把火烤冰淇淋的袋子塞給自己的時候，那颯爽可愛的笑。卡魯把冰淇淋吃到嘴上，唐娜掏出手帕給他擦拭。還有他們在草地上快速奔跑著放風箏，唐娜的兔子追著小梅的蘿蔔，卡魯的大麵包傻傻地跟在後面。
一切的一切，彷彿生命中那最燦爛的光點，緩緩地凝聚在一起。
卡魯冷極了，手腳麻木，生命力源源不斷地從背後的窟窿流失，然後又被一股冰涼的帶著點溫馨的感覺所補充。卡魯用力睜著眼睛，他看著唐娜拼勁全力的模樣，那緊皺的鼻子，抿緊的雙唇還有微顰的眉頭，這一切都深深印刻進了卡魯的內心。那是一幅藍色背景的美麗畫卷，述說的是一個女孩拼勁全力的故事。
後來這個畫面成了卡魯這一生中的最後一個畫面。
當小梅帶著一票光明法師和宮廷醫師來到這裡的時候，水藍色的光芒已經只剩下細若遊絲的一道，而就在這不到一分鐘以後，這最後一絲藍線也徹底消失在了夜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