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支泡泡器

「禾襄市建材大市場」巨幅招牌下面，一街兩側的門店內外全都堆垛著鋼筋、石料、瓷磚、塑材、乳膠漆和各種型號的PVC管，中間僅留著一條五尺來闊的通道。

溫潤在經過反覆的考察比對后，走進了一家名為「順發」的門店，拿出工程隊開出的物料明細單開始逐一採買，龔侃和龔貝貝則守著電動車站在門店外面。

龔侃前腿蹬後腿弓，左手掐腰右手前指，道：貝貝，你看爸爸這造型帥不帥？

帥，帥得像個……龔貝貝拍掌說道，帥得像個酒壺！

你胡說！龔侃惱道。

不過想了想，龔侃覺得這個造型確實有點像老式酒壺的模樣：左手掐腰似壺柄，右手前指似壺嘴，整個身體自然便是壺身了；於是重新擺個姿勢后，用外交官式的普通話、播音員式的腔調，義正辭嚴的對著空氣說道：

溫潤同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這種不尊重「家庭煮夫」的態度和獨斷專行的做派，是不利於構建和諧家庭的，也是不利於我們雙邊關係穩定發展的。長期以來我方始終堅持奉行忍辱負重和公平積極的態度，並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可是你竟視我方的容忍為放縱，視我方的寬厚為可欺，現在更朝危險的深淵邁進了一步：動用我們共同的存款購買建材，去為貧困戶翻修房屋。針對這種喪心病狂的舉動，我方必須在抗議抗議再抗議的同時，採取有力的舉措予以反制……

怎麼樣，爸爸這段話說得夠氣勢磅礴吧，能一舉打掉你媽媽的囂張氣焰吧？龔侃問龔貝貝道。

龔貝貝鼓掌答道：磅礴，磅礴得很。爸爸，磅礴是什麼意思啊？

對牛彈琴，對牛彈琴了。龔侃哀嘆說道，唉，芸芸眾生，知音難覓；世界辣么大，我想去看看！

龔貝貝安慰龔侃說道：爸爸，等會媽媽出來，你就只管這樣說，肯定能先從氣勢上壓倒她！

好，龔侃轉憂為喜道，這句話不錯，是個好兆頭！

龔貝貝嘻嘻笑道：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嘛！

下面我們就守株待兔，等你媽媽出來！龔侃說道。

龔貝貝伸手和龔侃擊掌：好！

於是父子兩個擺出凶神惡煞的姿勢，一左一右的站在門店兩邊靜等溫潤出來。

溫潤按照明細單挑選物料完畢，又和商家協談價格，共是兩萬一千二百元整。溫潤的小包內只有兩萬元現金，身上又有一千來元現金，最後不得不把手機中的微信紅包、支付寶餘額統統榨乾取凈，仍舊欠缺二十來元。

算了吧，不過二十來元，還不夠盒煙錢。老闆大手一揮，豪氣說道，豁免，豁免！

那就謝謝了。溫潤說道，記得明天一定按照時間和地點派車送到！

放心放心，「順發」一諾，駟馬難追！老闆大聲說道。

龔侃帶領龔貝貝站立門口，眼巴巴的等著溫潤出門；然而就在溫潤和老闆談判完畢轉身出門時候，一個手持泡泡器、邊走邊吹泡泡的孩童路過了。龔貝貝注意力立刻轉移，面露艷羨表情，雙目眨也不眨的盯著孩童手中的泡泡器。

孩童遠去，龔貝貝轉頭說道：爸爸，我也要泡泡器！

龔侃將羽絨服的兩個上衣口袋統統翻開，裡面空空如也：這口袋，不要說被你媽媽翻過三遍，就是我自己翻過三遍，也沒找出過一分錢來！

看龔貝貝面露失望之色，龔侃俯身說道：貝貝，想買泡泡器也不是難事，請先背誦咱家三口的排位順序！

龔貝貝道：我排位第一，媽媽排位第二，爸爸排位第三！

龔侃伸手捏捏龔貝貝的臉蛋：這下該知道找誰要錢了吧？

龔貝貝點頭答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龔侃正面露譎笑，卻聽龔貝貝又小大人似的說道：爸爸，你口袋裡連個買泡泡器的錢都沒有。男人混到你這份上，唉……

龔侃單手捂臉做不堪害羞狀，轉身過去。

這時溫潤已經走出門店，龔貝貝早忘了和爸爸間的約定，跳到溫潤面前叫道：媽媽，我要泡泡器！

溫潤問：什麼泡泡器？

龔貝貝道：就是那種一吹就會飛泡泡的玩具啊！

溫潤蹲身擁抱龔貝貝，道：真不巧，媽媽剛好把錢全花光了；下次，下次媽媽一定給你買！

龔侃這時方才突然想起似的在兩人後面擺出造型，道：溫潤同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這種不尊重「家庭煮夫」的態度和獨斷專行的做派，是不利於構建和諧家庭的，也是不利於我們雙邊關係穩定發展的……

可惜溫潤只顧和龔貝貝說話，既沒有聽見，更沒有轉頭。

龔侃略停一停，毫不氣餒的再次說道：長期以來我方始終堅持奉行忍辱負重和公平積極的態度，並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可是你竟視我方的容忍為放縱，視我方的寬厚為可欺，現在更朝危險的深淵邁進了一步：動用我們共同的存款購買建材，去為貧困戶翻修房屋……

可惜溫潤只顧和龔貝貝說話，既沒有聽見，更沒有轉頭。

龔侃提了口氣，將矛頭轉向龔貝貝：龔貝貝同志，請你閃開，不要影響到我和你媽媽的雙邊交流……

可惜龔貝貝只顧和媽媽說話，既沒有聽見，也沒有轉頭。

龔侃的語氣蒼白無力了許多：針對這種喪心病狂的舉動，我方必須在抗議抗議再抗議的同時，採取有力的舉措予以反制……

可惜溫潤和龔貝貝既沒有聽見，更沒有轉頭。

龔侃泄氣嘆道：唉……什麼世道，什麼世道。難道是我的造型不夠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力嗎？下次，下次我一定給他們擺出個更生猛的造型！

溫潤手拉龔貝貝走出建材市場大門，龔侃灰溜溜的跟在兩人身後。

白佳倫手抱方向盤坐在車內，溫潤拉開車門。

龔侃手拉龔貝貝站在近旁，龔貝貝叫道：媽媽，記得給我買泡泡器啊！

溫潤手扶車門，轉回頭去：好的，等媽媽下鄉扶貧回來就買！

龔貝貝放開龔侃跑到車前：媽媽，一定要說話算話啊！

溫潤笑答：一定，一定！

趁著溫潤和龔貝貝說話告別的間隙，龔侃彎腰從鞋殼裡摸出一張百元大鈔對著陽光照了照，自語說道：

貝貝啊貝貝，本來爸爸是想給你買泡泡器的，可是一來我發現你是牆頭草隨風倒，太有叛徒潛質了；二來嘛我最近很需要酒，做男人可以帶孩子，可以拖地洗衣做飯，但是不能不喝酒，要不然就更被同事們瞧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