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生
經歷了那次事件，奈夫只覺得自己沉睡了很久。
等到他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就是維克托那間陰森雜亂的實驗室了。
而自己的身體也變小了一圈，只是全身上下仍舊沒有知覺，而且冷冰冰的，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他在實驗室中的那張機床上躺了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每天接受着維克托的「治療」。
同時，腦子裏也一點一點的繼承了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這才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維克托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甚至可以說，是他救了自己——這個名叫奈夫的紅髮少年。
而存在於小奈夫腦海中的最後一段記憶，是鄰街區的一個惡霸正朝自己揮起鐵棍的畫面，周圍還有四五個同夥，表情扭曲的笑着。
那幫惡霸打斷了小奈夫的雙腿，又用石頭碾爛了他的右邊胳膊。
所有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他拒絕上交「保護費」，並和對方幫派的混混發生了衝突。
如果不是維克托恰好從那邊經過，估計接下來被碾碎的，就是左手，甚至是腦袋了。
這真的不是危言聳聽，在毫無法律可言的祖安，幾乎每天早上都會有幾具屍體被清理街道垃圾的機器狗從某個陰暗角落裏拖出來，然後處理掉，並且基本不會有什麼人去追究。
因為這些死者大部分都是沒有身份的黑戶，又或者是從其他地方販賣過來的奴隸。
很不幸，小奈夫正是這樣的存在。
祖安有着整個瓦洛蘭大陸最大的人口交易黑市，每年比爾吉沃特的海盜都會帶來一大批的奴隸用以填充這裏的地下煉金工廠。
這也是小奈夫來到祖安的方式，大概在七八年以前。
而時光流轉到現在，他早已記不清自己的家鄉究竟是什麼地方了，只是依稀還有點印象，似乎是西邊的某一個強盛王國……
命運對小奈夫還不算絕情，在陰差陽錯之下，他並沒有去毒氣最為致命的地下煉金工廠，而是成為了祖安街頭千千萬萬小乞丐中的一員。
這個紅頭髮紅眼睛的瘦小子，愣是憑着頑強的韌性，在祖安的城市陰影里活了下來。
儘管膽小怕事，儘管狼狽不堪，儘管很多時候活着就像一具行屍走肉。
但好歹是活着，沒有像一路走過來的許多同伴那樣，化成某個垃圾場的一堆白骨。
如果沒有維克托，他可能依然那樣活着，依然的膽小怕事，依然像個只知溫飽的行屍走肉……
不錯，小奈夫和維克托在此前就認識了，即便只有一面之緣。
但那一面之緣，的確改變了小奈夫的人生軌跡，或許，在一定程度上，也改變了維克托的命運。
那是半年前的一個傍晚，幾天沒吃東西的小奈夫偷偷潛進了維克托在杜科巷的實驗室。
兩人在不經意間打了個照面，但維克托並沒有趕他走，反倒給了他足以填飽肚子的麵包和水果。
而作為回報，小奈夫則需要坐在那，陪着這個奇怪的男人說一個小時的話。
那個時候的維克托還沒有戴上面具，身上的鎧甲也沒有成型，更沒有背後那個看起來詭異的機械手臂。
他只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從來不修邊幅。
雖然看起來很憔悴很孤獨，可小奈夫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眼睛裏閃爍的光芒，還有他手裏的那一針管金黃色藥劑，就和那天的晚霞一樣，燦爛無比。
藥劑是小奈夫自願注射的，因為維克托說過，這可以幫助他克服恐懼，讓他不必再懼怕世界，不必再懼怕旁人，更不必再懼怕自己。
——「人總是會被自己的恐懼和情感束縛雙手，但鋼鐵卻不會。」
這句話，維克托重複了三遍。
那一次，小奈夫選擇了半個小時的勇敢。
他第一次面對自己討厭痛恨的人說出了「不」字，第一次在被人欺負蹂躪的時候想到了反擊，第一次揮出了自己握緊的拳頭……
他做到了自己從來不敢想像的事情，儘管得罪了鄰街區的那幫混混，他也沒有後悔過。
因為他知道了，自己活着的價值，原來並不只是被人踩在腳下。
而這一次，維克托在救下他的同時，也擅作主張的為他選擇了道路——一個永遠不會感覺到痛苦與恐懼的半機械人。
一併失去的，還有他作為一個人類的大部分感情。
只是這樣的結果，或許也正是他想要的吧，不論是彼世的那個可憐父親，還是此世的這個苦難少年……
回憶到這裏打住，奈夫抬起自己精巧複雜的機械手臂，映着即將到來的夜空，靜靜的看了許久，面無表情。
維克托之前說過，這支由無數微型蒸汽引擎驅動的海克斯科技手臂，是許許多多小的機械模塊拼接而成的，自由度極高。
它與自己的神經系統直接相連，能根據自己的意念進行切換。
除了能變成一些形態各異的工具及武器外，還具備複製和拷貝的能力。
只不過，礙於能量的轉化效率和蒸汽動力的局限性，一般只能發揮出被模仿者的六七成而已。
另外，這項本領還很有局限性，又或者說，很雞肋。
像魔法、奧義和體術這些施術者與生俱來的天賦能力，是根本複製不了的。
更具體一點，就是僅限於金屬機械類的武器複製能力。
呃……好吧，別的穿越者要麼是有系統隨身，要麼就是天賦異稟，只有自己來了一個這麼不健全的技能，也不知道是要鬧哪出。
只不過，奈夫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碰到過那種需要他使盡渾身解數來對付的敵人，所以這個能力也一直沒有被激活過。
或許今天那個黑幫狂花手裏的蒸汽槍，可以拷貝到自己的右手手臂上。
但對奈夫而言，顯然沒有這個必要。
他現在用到的，還是在生活方面的便利更多一些。
想到這裏，奈夫望了一眼峽谷中綠霧縈繞的祖安城，然後在一陣「咔咔噠噠」的齒輪運轉聲過後，一團耀眼的光芒從他的機械手臂上亮起。
他變換出了一盞明亮的瓦斯燈，將石頭上的這一方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也照亮了他手裏翻開的那本《機械縱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