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總要為後輩著想的嘛

「……就算各位叔公不為自己著想，也總要為後輩著想的嘛，難道要讓他們和你們一樣窩在這個九龍城寨里，守著擂台過一輩子嗎！」

一間廳堂里，兩邊的太師椅上坐著七八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坐在正中為首的是一個兩鬢斑白，一身深色唐裝，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地國字臉老頭。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九龍城寨的擂台話事人羅正英。早年曾在南京黃埔軍校擔任過格鬥教官，一身通背拳的造詣獲得過南北武林各大宗師一致認可。

後來因為得罪了小人，被迫攜家帶口輾轉流落到九龍城寨，這才安穩下來。

「這是你的話，還是那個後生仔的話？」羅正英盯著自己的兒子。

羅浩說道：「是他說的，他讓我轉告各位你和各位叔公。」

「大家有什麼意見？」羅正英環顧左右。

「只要不是給我們挖坑，我覺得可以接受。」

「這小子的話有幾分道理，我們半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唯一在乎的也就自己的後輩。」

「我有個小兒子，很想送他去上鬼佬的學校……」

「我覺得先聽聽他說的辦法可不可行，萬一只是一個吹水的呢？」

「……」

眾人議論紛紛，但顯然都很心動。

羅正英看向兒子：「你都聽到了？讓那後生仔進來。」

「是。」羅浩眼中閃過欣喜，抱拳退下。

龍津路老人中心樓下。

羅浩走下樓對正跟一群師弟吹水的張晉說道：「跟我來，我老豆要見你。」

「下次再聊。」張晉沖幾人擺擺手，轉身走向樓梯，「怎麼樣？」

「當然是有戲咯，不然讓你上去做什麼？」羅浩臉上藏不住喜色。

「那就好。」張晉笑了笑。

兩人一起上樓去見羅正英。

進到廳堂里，張晉一眼就看到正對門的牆上掛著四個大字「武者仁心」。

「你就是那位後生仔張晉？」羅正英打量著他道。

張晉拱手道：「正是，晚輩見過羅師父以及各位師父。」

羅正英說道：「你的事情羅浩已經跟我們講過，叫你上來就是想聽聽你的具體計劃。」

張晉笑了笑道：「羅師父，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要是把具體計劃說出來了，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一轉頭就把我踢出局啊？不如這樣，我們先簽個協議，簽完后再談事情。」

「你不信我們？」

「如果我不信你們，又怎會找你們？九龍城寨里要說還有誠信的人不多，羅師父和諸位算是其中之一。只是誠信歸誠信，做生意單靠誠信是不夠的，白紙黑字才更讓人安穩，你說呢，羅師父？」

「你想要什麼協議？」羅正英不置可否。

「很簡單，擂台的新生意由我出主意和一點力氣，三七分數，我拿三。羅師父和各位師父則來運營和替我擺平城寨內的事情，必要的時候需得無條件支持我。」張晉說道。

不等羅正英說話，左座的梁師父開口道：「你拿三成利，也還算合情合理，我們替你擺平城寨的事情也沒問題，但無條件支持你這不可能，難道你帶我們去死，我們也要支持你嗎！」

「梁師父的顧慮也正是我們的顧慮。」羅正英說道。

在座的其他師父紛紛點頭稱是。

張晉笑著搖了搖頭：「諸位師父放心，我是不會帶著你們去死的，我比你們都年輕，還不想死。況且這份生意一旦做大，想要插足的人不會少，如果你們不無條件支持我，到時候將帥不和，很容易被人趁機吃掉。」

他環顧在座的諸位師父們，臉上笑容淡淡，「我只希望諸位師父還存留著當年那份習武之人的豪勇，不會任由他人搶食，也甘願忍氣吞聲。」

「撲街仔！你說什麼？」李師父拍桌大怒。

「當然是說實話咯。」張晉轉頭看向出聲的李師父，「這些年你們自己什麼處境自己難道不清楚？說好聽點叫恪守正己，堅持本心，說不好聽就是食古不化，不知變通！各位師父，九龍城寨已經不是當年你們來的時候那樣了，食大……咳咳，是時代變了，九龍城寨里好人是沒出路沒未來的！」

「你是要我們做壞人？」黃師父冷笑一聲，「我若想當壞人，當年就去混字頭了，不說能混成話事大佬，當一個雙花紅棍都比窩在這裡不知幾威風！你不信問問在座的各位師父，當年誰沒有收到過字頭大佬的邀請？」

「我知道各位師父當年都是一時人傑，我也沒有讓大家做壞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好人沒出路，但不代表我們要做壞人。」

「好人壞人都不能做，那我們做什麼，做鬼咩？」

「我們還可以做庸人嘛！介於好人與壞人之間，連孔孟都說中庸之道才是正確的為人處世之法。」張晉說道，「我們做這門生意其實對城寨的普通人也是有好處的，讓那些流亡到這裡的罪犯有了賺錢的方法，又能讓他們發泄心中戾氣。犯人對犯人，無論是死是傷，都算是為民除害，省得這種人在城寨里危害別人。」

說完，他環顧四周，心說這麼好的階梯都給你們了，你們就順著下來吧，自己把自己架在仁義道德的高台上有意思嗎？都在台上唱了這麼多年，也該下來歇息了。

還是根叔和葉老鬼看得明白，擂台的這幫老傢伙就是一群假清高。即便當年是真清高，但挨了這麼多年生活的毒打，也該認清生活的真相，向生活妥協了。

只不過一直沒人給他們階梯，礙於面子，他們不會自己主動下台。

有句話他說的沒錯，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後輩們考慮，真正六親不認的聖人還是少數，至少能淪落到九龍城寨里來的，基本就不可能是聖人。

廳堂內十分安靜，師父們或是互相用眼神交流，或是低頭喝茶沉思，沒人開口。

誰也不想當第一個走下來的人。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響起，首座的羅師父緩緩開口道：「這件事……我贊同。」他看向其他人，「你們的意思呢？」

「既然羅師父同意，那我沒意見。」

「我支持羅師父……」

「……確實該為後輩考慮考慮了。」

「……」

見一個個師父紛紛點頭，一旁的羅浩臉上喜不自禁。

羅正英看著自己的兒子，暗暗搖搖頭，練了這麼多年武，還是這麼沉不住氣。也罷，心不在這裡，那就讓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