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移民潘醫生
()06新移民潘醫生
肯特星第82AI號駐太陽系殖民堡壘。
潘敏從睡夢中漸漸清醒過來，她感覺到自己睡了一個好覺，坐起身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然後才睜開眼睛。燦爛的陽光從落地窗外透過來，在地毯上投射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好漂亮的地毯，金棕色的枝蔓花紋爬滿了深紅的底色，雖然是暖色，卻讓人看得心情祥和，整整一個寬廣的大廳都被鋪滿了這種柔軟舒適的長毛毯。潘敏愣了一下……這不是在做夢，宿舍里哪裏來的地毯，還有落地窗。
落地窗外綠草茵茵，垂柳的紙條隨風擺動，遠處還有長得奇形怪狀的橡木。
她抬頭，看到高得幾乎看不清頂部細節的屋頂是穹窿的形狀，卻是星空和雲團的裝飾圖案。然後她慢慢回憶起昏睡之前遇到的事情。
她一下子爬了起來，發現身上還沾著巨禽的口水，而且已經黏糊成了噁心的膠凍狀。
吱呀的一聲，大廳那一端的厚重雕金大門被人推開了，走進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是穿着簡潔的襯衫長褲，那種體型比例以及發色眸色，看起來和普通的東方人沒有差別。但是經過了前面的驚嚇，潘敏不能確定自己的判斷。
「潘醫生，您醒了？」那個人說，「你好，我是領主宅邸的管家陳中季。很抱歉昨夜暫時將您安排在這裏休息，領主的意思是等您清洗了身上的污物再安排到三的房間里。」
使用的是字正腔圓的英文。
陳中季看到潘敏沒有回答，並且一副茫然的神奇，露出個傷腦筋的表情，自言自語道：「傷腦筋，難道是系統錄入的資料有誤？」然後換了一種遠東地區較為通用的語言問，「您有什麼需要問的嗎？」
潘敏大著膽子問道：「您是……地球人嗎？」
陳中季笑了笑，「是的，不過我在這裏已經是第五代移民了。昨天沒有驚嚇到您，我們的領主有些不大通人情，不過總體而言是一位通融的主人。」
是地球人！潘敏舒了一口氣，天知道在這裏能看到同鄉的感覺有多好，在被艾吉拖下地下世界的那一刻，她幾乎有種全身細胞正在死去的感覺，離開熟悉世界的恐懼像深不見底的冰冷海洋，給人無以名狀的壓力。
緊張感被緩解了，她才察覺到自己正以一種很不禮貌的姿勢坐在地上和這位長輩說話，急急忙忙地爬起來，努力地想要把身上的衣服打理整齊，很可惜，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看來您需要洗個熱水澡。」
說完，陳中季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帶她向走廊走去。
潘敏跟在他身後，路上沒遇到什麼人，覺得微微有些尷尬，只好找話說道：「您什麼的太客氣了，我只不過是個學生，還是請不要使用尊稱了。」
「您不知道我們有多麼需要醫生，尊稱是代表我們對您的尊敬。」
「可是……」
陳中季笑了笑，「請諒解我們這群遠離地球社會的人類的心情。」
「這裏有很多地球人嗎？」
「是的。所以繼續來自外界的醫生，您不知道我們的醫學落後外面多少年了，現在骨折還需要打石膏，聽說這在外面是二戰時期的技術？」
「打石膏？」潘敏覺得自己無法理解，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象告訴她，這個殖民堡壘里蘊含着超越外部世界也許近千年的技術。
「這不奇怪，肯特星人的身體構造和我們不同，不用說遺傳物質，就連組成元素都有着很明顯的差異，所以我們無法使用肯特人的醫療設備……以後您會慢慢了解的。」
說着話，兩人來到三層上的一個房門前，那是一扇復古雕花的雙開銅門。
「這是您的居處。看上去很復古，這是十代以前的老管家設計的。不過開啟的方式稍稍有些不同。」陳中季說着，讓潘敏伸出手，按在牆壁的一塊藍色寶石上。
門口發出滴的聲響，一個金屬女聲說道：[身份認證確認無誤，可以開啟。]
「這是第九層中央電腦『艾麗莎』。」
[很高興認識您，潘醫生，您的身份辨認訊號已於昨日23時輸入移民訊息庫，作是第一代移民，關於您的具體權利義務告知書將會於三個工作日內寄至暫居地址。]
雙扇門打開后，立面亦是復古式的卧室，大約一百多平方米。
「其實昨天已經把這間起居室為您安排好了，但是領主好像是覺得您身上沾了穢物，一定要您清洗乾淨才能到床上睡覺，所以才把您親手丟在門廳里。」陳中季特地強調了「親手」兩字，撇清自己在苛待新移民一事上的關係。
雖然身上很難受，不過在安下心來隨遇而安之前，還是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弄清楚。潘敏於是問道：「領主他很難相處嗎？」
「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陳中季的表情怎麼都顯得很有問題的樣子，潘敏越發存疑。
「放心，一向很難見到領主的。」陳中季攤開雙手，「住久了就會理解了，外面不是有句話叫做理解萬歲嗎。哈哈。」
好冷的幽默，潘敏嘴角抽著，「是呀理解萬歲，理解萬歲呀。」
「那麼，在這裏居住會不會沒有，那個，人……權？」
「殖民堡壘保障肯特星人享有肯特星人的權利，地球人享有地球人的權利。至少不會被用為儲備食物。」
很好，也就是二等公民，可以肯定的是，比起豬牛羊的待遇要好得多了。
「由於還有一些手續需要完善，您有一周的休息時間，從下周一開始工作。對了，根據工作時間和貢獻可以獲得工分，積累到一定程度可以兌換休息時間，如果有足夠多的工分，甚至還可以通過空間門到外面的社會旅遊。」
「可以回到外面？」
「是的，但只是短期的。」
「難道不會有人一去不回嗎？」
「有的——但是他們都已經死了。並且，肯特人要在外面找回我們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你還不了解這裏的情況，其實在入境掃描的時候，同時已經種下了光子定位裝置。」
「……」
陳管家把居處的使用方法大致告訴潘敏之後，就離開了這間專門配給潘敏的起居室。
暫且把回歸人類社會的事情放在一邊，現在可是一個人的空間！潘敏興緻勃勃地參觀了一圈。這幾天的經歷真是大起大落，一下子以為死定了，一下子卻逃出生天，現在還有了屬於個人的空間！也許接下來的工作值得期待，也許積夠足夠的「工分」可以找到居住在堡壘內部的老師和同學。
——而且，現在就被人叫做潘醫生呢！好想在床上打滾慶賀。
不過首先要做的肯定是沐浴。
當潘敏根據二級電腦的指示進入浴室時，不免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目瞪口呆了一把。浴室被模擬成溶洞的樣式，天花板上垂掛了大量的類鍾乳岩，一串串地不斷滴落水珠。下方模擬了乳白色的溫泉，那種泉水據說富含特殊的礦物質，冒着騰騰的熱氣。
[這是根據前任管家的指令，遵照人類的風俗習慣打造的標準浴室，如果您有特殊的個人喜好，可以向本腦提出申請，本腦將於三個工作日內根據您的要求進行重新設計。]
人類的風俗習慣……說的是原始人的風俗習慣嗎？總覺得殖民堡壘里一旦遇到與人類風俗習慣的問題都會產生一定的錯位……好想找個人吐槽啊老濕你在哪裏。
「不過浪費這麼多水沒事嗎？我用着都覺得良心不安哪！」潘敏指著一池泉水，看上去起碼有十幾立方。
[堡壘內所有廢水會進行原子級的再處理。]
也就是說，所有廢水都會被原成回氫氣和氧氣，然後再氧化成一氧化二氫，潘敏很久沒有複習過如此基礎的化學分子式了。
[請把您身上的綠色黏膠揭下，放置在浴池旁的籃子裏。]
「這個也能回收再利用嗎？」
[當然，綠鷹鶩的唾液風乾后，可以用來提取培養液。]
「培養液？」
[二級問題，不予回答。]
「好的，我會很配合您的保密工作。」
[……]
柔軟的床鋪，適合人類的食物，並且還有電視機和自造的電視節目。
原來外星人也會使用技術落後的電視。
潘敏按著調台，無語了。
在一些頻道里，肯特星人用她聽不懂甚至聽不到的語言說話，而在另外一些顯然是給地球人看的頻道里，肯特星人和地球人演着《肯特星的里歐與太陽系的麗葉》、《執政官梁與管家祝不得不說的故事》、《異星人也有春天》之類的愛情肥皂劇。
潘敏只需要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能大致猜測到，這些轟轟烈烈的故事劇集，講述了星際不同、種族不同、性別或不同或相同的兩個或幾個生物之間的凄美愛情……
也許肯特人和地球人在某種程度上是具有共性的，所以才執著於數百年不斷從外部世界遷入地球人，還會特地為地球人安排合適的醫生。
這是多麼坑爹的愛情觀啊，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多笑點！
[這些都是真實的故事，只不過發生在不同的時代。]
「……我對這個堡壘有一種幻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