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破船上的釘子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憤怒中的易凊之，忘記這句話是誰說的了。此刻，對著一直低頭不語的葉慧，他卻深深地理解了這句話。
愈加強烈的憤怒匯聚在胸口，他感到一陣陣的憋悶，喘息間一陣陣強烈的窒息感。強烈的情感刺激終於勾引起腦中惡性腫瘤的興奮，陣陣的疼痛開始侵襲著他的感官。
就在這份情緒醞釀發酵到頂點之際，一直冷眼旁觀的顧良龍忽然說話了，代著份落寞和無奈，「既然你們不想留下我，那麼我就走了。」
「站住！」易凊之想都沒想，就是一聲大喝。
「哦……？」顧良龍停下了腳步，戲謔的看向易凊之，「易公子，您有何見教？」
「你就想這麼一走了之？」
「易公子想留下我？」顧良龍凝視著易凊之，搖頭道：「易公子又是以何種立場留下我呢？」
「我……。」易凊之一時為之語竭。
是啊，以什麼立場呢？易凊之捫心自問，根本不屬於這片土地的自己，究竟能站在那方立場說話呢？對顧良龍的反感憤怒，更多的是因為那張和女友華霜葉相似到極點的清秀面容，讓他不自覺的站在了顧良龍的對立面。如今，事主已經做出了放棄的決定，他又有什麼立場能夠留下顧良龍呢？
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苦澀，心中的憤怒稍稍的消退了一些，腦中的疼痛卻更加的劇烈。
「怎麼？」顧良龍眼神一次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易凊之憤怒的臉上，譏諷的說道：「想不出理由？對嘛……，主人要送客，看門狗又怎麼能留客呢？」
「顧大都督的風度呢？」易凊之心中剛剛消減的怒火，被顧良龍一句話激起。他怒極反笑，「顧大都督不再維持你那可憐的偽善了嗎？或者是本性暴露？狗總還是能做些事情的，比如說看家護院。可是紈絝子弟呢？似乎只能高喊著，『我爺爺是大宗師。』然後在前人的蔭庇下，如同癩皮狗一樣苟延饞喘著。
「你說誰是癩皮狗？」顧良龍虎目圓瞪。
「你猜呢？」易凊之刻薄的挖苦。
顧良龍的怒火讓易凊之心中大為快意。在場之人中，顧良龍對葉慧和秦伯是大勢之下的對立，對他卻是私仇。
「你找死！」顧良龍怒喝。
「儘管來，讓我看看，你這條離開碼頭的破船還有幾根釘子。」
易凊之刻意的刺激顧良龍性格中的弱點，越是自傲之人，就越難以忍受別人的譏諷。顧良龍也不例外。
長久以來活在別人身影下的壓抑，在這一刻被易凊之引爆。怒上心頭，顧良龍竟然放開了壓在傷口的雙手，任由鮮血從傷口中緩緩流出，口中一聲長嘯，如同瘋虎一般，不管不顧的撲向易凊之。
顧良龍身形剛動，易凊之的腦中悶雷般一聲轟響，奇異視覺在瞬間展開的同時，惡性腦瘤帶來的劇痛也達到了頂點。
易凊之強忍著排山倒海的疼痛，手中橫刀直劈，夾雜著獵獵風聲，直接迎向顧良龍的鐵拳。
「嗡……。」一聲悶響。手持橫刀易凊之對上赤手空拳身受重傷的顧良龍，卻仍不佔優。八品武者和三品武者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一條天塹那麼簡單。易凊之連退幾步，胸口一悶，一絲甜意泛起在口中，禁閉牙關的易凊之看向手中橫刀，刀刃上極其清晰的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顧良龍一拳就試出易凊之的深淺，掃了一眼拳頭上深可見骨的一條刀痕，嘿嘿一笑，「不過如此，憑你想留下我？」
顧良龍邁步向前，又是一拳擊出。
在易凊之的奇異視覺中，這一拳雖然清晰可見，卻比方才的一拳，無論是在速度上，還是力量上，都要強上幾倍。但胸中一口怒氣未消的他，不躲不閃，仍然是狠狠的一刀迎上。
鋼刀和鐵拳僅差分毫就要撞擊在一起時，一柄丈二長刀，就在這分毫間落下。
秦伯微妙到極點的一刀，分開了戰意正濃的兩人，在長刀帶起的狂風中，易凊之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錘在胸口，腳下跌跌撞撞的退了幾步，一個趔趄跌坐在濕滑的草地上。口中甜意上涌，一口鮮血噴洒在出來。
秦伯的一刀能震退易凊之，卻震不退顧良龍。
顧良龍的一拳正打在丈二長刀上，嗡嗡作響。秦伯手腕一轉，長刀變斬為拍，正中身受重傷，實力下降的顧良龍胸口。
顧良龍同樣一口鮮血噴出，卻無視阻隔在他和易凊之之間的丈二長刀，身形一展，躍在半空，目光緊緊的盯著易凊之。
秦伯臉上的虯須在山風中微揚，手中丈二長刀一拖一甩，半空中的顧良龍連換幾個姿勢，還是沒有躲開如影隨形的丈二長刀，長刀再次拍在他的胸口。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顧良龍顫抖的落地站穩，拇指一抹嘴角的殷紅，盯著易凊之冷哼一聲，「你準備一直躲在秦將軍的身後。」
易凊之站起身來，半眯著眼睛，橫刀一引，微微顫動的刀尖遙指顧良龍，口中淡然平靜的說道：「秦伯……，謝謝。」
秦伯國字臉上的一雙濃眉緊緊皺在一起，目光在易凊之和顧良龍之間會轉幾次，最後冷冷道：「既然你不知死活，那我就不管了。」
「不可……。」葉慧語帶焦急，倩影一動，就要上前阻止，卻被秦伯橫轉的丈二長刀阻擋在半途。
「我沒看錯你。」顧良龍一聲大笑，合身撲向易凊之。
身在半空中的顧良龍，人未到，腿先到。小牛皮硬底官靴帶起的塑風，如同一柄柄小刀颳得易凊之臉頰生疼，刮開了易凊之額頭的碎發，一雙閃亮的眼睛閃爍著無畏的淡然。
這一腳的軌跡落在奇異視覺中，易凊之清楚的判斷出，即便不去躲閃，也只會在他的鼻尖前一點點的地方掃過，真正危險的是顧良龍縮在胸腹間的那一拳。
易凊之橫刀直指，身形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顧良龍一腳落空，穩穩落在地面的同時，縮在胸腹之間的一拳向著他的面門砸來。
這一拳勢若奔雷，拳風攪動身邊的山風急急的轉向，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漩渦，在細碎而尖銳的呼嘯中，不停的打著卷四散開來。
拳頭擊穿了空氣，炸開了一聲聲低沉的爆鳴，在易凊之的眼中，拳頭上方才由橫刀留下的傷口，殷紅的血液從雪白的皮肉中湧出，在山風中化成雪霧，包裹在鐵拳的周圍。
易凊之從未想過，人類的一拳打出，竟然能如此的快速，包含如此的力量。顧良龍這能撕扯山風，引起聲聲爆鳴的一拳，竟然比顧天來利用長弓射出的那支羽箭還要快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