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心志

花想容一直以服侍金人為恥，柔南公主的事更令她夜不能眠，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還不如壯烈地死去。

「我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殺了金人。」

花想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顧小然默不作聲，水玲瓏大為吃驚之後也默不作聲。

「我是怕連累了你們！」

顧小然失笑道：「我們和金人本來就是死敵，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之說。我們平平安安的活著是奢望，沒有你，我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我們這一路走來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達官貴人沒見過？什麼樣的珍奇異寶沒見過？什麼樣的罪沒受過？……早看得淡了。」

「你們害怕嗎？敢不敢？即使我們忍屈受辱活著，可是你們看看每天我們都面臨著什麼，別的不說，僅僅疾病就足矣折磨我們至死，現在生病的姐妹越來越多……就算我們命大沒有生病，可是又能怎樣，堅持到了金國我們面臨的還不是連牲畜都不如的生活，或許死得更慘。」

顧小然道：「我早已活夠了，有什麼怕不怕的，我是擔心發生柔南公主的事後金人有了提防，這件事之後，金兵加強了警惕，看管也更嚴了。」

水玲瓏接著道：「是啊！」

「我們是樂坊女子，跟公主不一樣，金人不會在意我們，我觀察許久，他們對有身份的皇室貴族女子多加防範，警惕性很高，對民間來的不甚留意。」

顧小然道：「我們沒有兵器，況且……」

水玲瓏道：「我們赤手空拳，找不到武器不就是白白送死嗎？如果有毒藥也行，可是我們什麼也沒有！」

「我們不能白死，要死得其所。」花想容也眉頭緊皺，陷入思索。她們越走越遠，再走下去就人煙稀少，別說找武器殺金人，就是想死也難了。

顧小然說：「得想辦法尋求別人的幫助。」

水玲瓏道：「別人幫我們」

花想容道：「能幫我們送來兵器的人。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找到可靠的人。」

顧小然遇到一個人，對方也立刻認出了她。

「是你？！」

「李明益。」

看清面前的身影、看清面前的臉之後，顧小鈞驚得呼吸幾乎窒息。即便是為了掩護康王面對隨時會泄露身份而死無葬身之地的完顏宗望，他也沒有膽怯，更沒有流露出絲毫慌亂，硬是逃脫了金人的追捕。然而，此時此刻他傻了，聲音里充滿無法掩飾的恐慌情緒。

「你，你怎麼在這裡？」

不管李明益如何吃驚，顧小然淡淡地道:「我在這裡又如何。在這裡的人還少嗎？」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絲微笑，輕聲道:「……不要怕。總能過去的。」

顧小然見到李明益后心裡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回去后便對兩姐妹道：「我們找李明益，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可靠嗎」

顧小然點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非常相信他。

花想容道：「李公子在哪裡？你能找到他嗎？」

顧小然道：「能。」

來到顧小然的住處，李明益剛邁步進去，便微微一怔。因為在他面前等待著的，竟不是妹妹獨自一人，還有他曾經見過的兩個姑娘。儘管稍感意外，但李明益旋即瞭然，她們本來就是在一起的。

「李公子來了。」水玲瓏笑道。

「李公子快請坐。」花想容欠身相迎。

「姑娘客氣了。」李明益開門見山地道，「你們想好了嗎？」

花想容不由一愣，隨即明白，「哦，小然妹妹已經告訴李公子了。」

李明益看了一眼站立在旁邊的顧小然，淡淡地道：「是的。」

「不錯，我們是想刺殺金人，無奈苦於沒有兵器。」花想容道：「請李公子來就是要談此事。我們所遭受的□□想必李公子也清楚，不必我說。螻蟻尚且偷生，我們實在是不能忍受，還請李公子勞神費思，幫我們準備刺殺的兵器。」

李明益道：「刺殺金將代價慘重，甚至可能把自己搭進去也未必成功。」

花想容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李明益道：「姑娘們的氣節讓人感動。可是，姑娘也說了螻蟻尚且偷生，應該萬事首先考慮安全才是。」他放慢了語速道，「那些王公大臣都在忍辱偷生，姑娘們為什麼要無端自尋死路呢！忍過這一段，我想方設法救你們。刺殺的話，也只是我們在這裡說說罷了，以後不要再提了。」

花想容道：「我原以為你是慷慨激昂的壯士，卻原來也是貪生怕死之輩。」她冷笑一聲，「你能救我們回去嗎？不能，與其被金人迫害，還不如現在一博，殺一個金將就是救許多姐妹於水火，我無名無姓一個風塵女子，能有機會為國做些事情，也算是死得壯美！李公子以為呢？」

李明益沒想到她如此堅定，心中敬佩萬分。看他沉默不語，花想容道：「李公子不用擔心，我們不會牽扯到你，沒有人知道兵器是從哪裡來的。」

顧小然面色清冷地說：「你如果怕連累到你，就當我們什麼也沒說。」

李明益道：「別急呀，正要說這事呢。是我小看你們了，我說的忍辱偷生，也是暫時的。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不過我擔心未必能成功，何況現在很難帶著利器接近金將。」

顧小然當然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我們既然打算刺殺金人，就做好了準備，沒打算逃。所以李公子已不必瞻前顧後，還請先想個辦法弄到兵器才是，我們自有法子接近金人。之後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是嗎……」李明益看她一眼，心中有種淚奔的衝動。

「姑娘。」他搖頭嘆道，「我不會讓你們就這麼去送死的。」然後咬了咬牙，「既然我不能勸住你們，那我們就一起來做這件事。」

「你」三個人同時露出驚訝的神情。

李明益點點頭，「我們好好研究一下方案，如果刺殺不成……」

「即便不成也要嚇掉他半條命。」

「姑娘這種氣勢金人必死無疑。」李明益看著妹妹，差點兒被她氣笑。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勇敢無畏。

「刺殺成功，並不是我們最終的成功，我們要成功的逃脫才行。」

「逃走」三人相互看看，然後看向李明益，「怎麼可能！」

李明益有些艱難地緩緩道：「就刺殺而言，成功、失敗都很難活命。如果暗夜悄無聲息進行，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自然不是沒有可能……難就難在要同時下手，同時成功，還要有人接應……」

「不用費心。」

「不試試怎麼知道？除非你們真的不想活了。」

水玲瓏道:「當然想活。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還是盡量活著吧。」

李明益發出一聲長長的沉悶的呼吸，「我來安排，實在不行，大不了一死報國。」

水玲瓏臉色一白，卻又找不出話來說，嘴唇嚅動半天，方吐出幾個字：「我們……我們會不會成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