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釋冰

霓裳開口道：「不用擔心，由請。」

東離皇在鏡中人的領下只一會兒便到了。

霓裳見到東離皇到了便連忙起身俯身作揖道：「父皇。」

東離皇似是沒想到般愣了一下神，只一會便回了神笑道：「如此甚好。寡人的愛妃曾是鏡主好友，此時寡人的兒媳又是鏡主。看來是天佑我東離啊。」

霓裳聽到此話有些不滿，東離皇此意倒是精明，竟然言語間就把憐蒼鏡划入了他的範圍。便答：「父皇說笑了，霓裳先是百姓的聖女，憐蒼鏡的鏡主，后才是七王府王妃。七王府可以沒有王妃但是百姓不能沒有聖女，憐蒼鏡不能沒有鏡主啊。」

眾人聽到霓裳的回答不禁鬆了一口氣。本來眾人看到霓裳為東離皇行禮皆是心頭一緊，不知霓裳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何處，如今看來是他們想多了。

東離皇聽到霓裳的回答很是驚訝，沒想到霓裳竟然如此巧妙的將此事化解為大義，讓人不得再進一步。便哈哈大笑轉移話題道：「鏡主大義凜然讓寡人敬佩，寡人竟是一時高興沒注意身份，望鏡主見諒。」

霓裳見東離皇已經轉變態度便也沒有更進一步，只是客氣道：「東離皇哪裡的話，你我皆是為了百姓，何來身份高低之說。若要真是提及身份，霓裳畢竟只是晚輩。」

霓裳如此回答即是已經給了東離皇十足的面子了。東離皇聽了也很是受用。

「霓裳感謝東離皇前來祝賀，請隨我移步用餐。」霓裳客氣道。

忽而霓裳又側後身姿跟芍藥交代了幾句，芍藥便應聲退下去安排桌子了。

霓裳坐在正席主桌，東離皇和凌幽南被安排在下首左邊第一個座位。其餘人等皆是按照芍藥的安排，按照順序落座。席間眾人邊吃邊賞評歌舞。

霓裳坐在首位，不似平日里躲在凌幽南身後可以隨意吃喝，一人吃得索然無味。

凌幽南則是還對自己的父親略帶偏見，畢竟東離皇處理丞相那件事情著實讓凌幽南寒了心。

東離皇看著凌幽南頗有感觸，其實他們父子之間若不是拖了霓裳的福，竟是有數載未像這般做的近了。

凌幽南還記得兒時，父皇總是將自己抱在胸口，然後陪著母妃在御花園中散步。父皇看母妃極重，無論去哪裡總是帶著母妃，他也總能得到父皇的賞賜。

知道那一天，凌海私下見了自己的母妃之後，一切都變了。

宮中四散了各種謠言，說是自己的母妃勾引皇弟，不知廉恥。父皇竟是相信了凌海支支吾吾裝模作樣的單面之詞，一氣之下將自己的母妃禁足於宮殿之內不得任何人出入。甚至遣退了所有宮人、丫鬟，只留下對母親忠心耿耿的隨嫁丫鬟。

母親不得伸冤，終日苦悶，最終中毒而亡。父皇並沒有對母親中毒的事情嚴查，對宮內宮外的畏罪自殺也不置可否。

凌幽南就這樣看著自己開朗、美麗的母妃去世了。甚至都不知道殺死自己母妃的兇手是誰。

母妃帶著如此名聲，自然死後也未進宗廟。凌幽南四處奔走，只為自己的母妃正名。可惜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甚至是他自己的父親，也是對他冷眼相待。他不明白為何一切都變得如此之快。

一度凌幽南喝酒鬧事，花天酒地，甚至是賭博成癮，都沒有換回自己父親的關注。終於他是放棄了，一如所有人都放棄自己了一樣，直到母妃去世5天後，他也終於病倒了。而且他這一病雖然換回了一條命，卻終是不利於行。其實隨著身體一起死去的還有那顆赤忱的心。

初遇雲容的時候，雲容正被一群比他小的孩子欺負。雲容雖然個子不矮卻不曾認輸，凌幽南準備幫忙的時候卻被雲容制止，他說：「你不要過來，我並不需要幫助，只要我不曾放棄，便沒人可以打到我。」

這場毆打最後的結局是雲容鼻青臉腫，一身傷，而那些個孩子也是或多或少的掛了些傷。可能是他們覺得雲容太過於頑強了吧，沒一會兒，他們累了便各自散了。

凌幽南和雲容看著走掉的人，都笑了。前者是笑雲容太傻，後者卻是笑自己終於勝利了。

從那以後，凌幽南發現自己總能有意無意的碰到雲容，他們在眾人面前從未說過話，只是偶爾四下沒人，他們會約著一起看書學習，一路互相扶持，亦師亦友。

凌幽南真的很難想象，若不是那天遇到雲容的堅持讓自己好似被他打了一巴掌，也並不會有了後日自己的低調、頑強、縝密的為自己的謀划。

霓裳坐在上面，仔細的觀察著凌幽南和東離皇。他們的位置是霓裳讓芍藥安排的。霓裳覺得，自古就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她覺得他們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需要解除，於是便這麼安排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霓裳都見凌幽南並未動筷子，只是一杯一杯喝著眼前杯中的酒，眼神渙散的看著前方似在回憶什麼讓他痛苦的事情。

霓裳給芍藥使了個眼神，芍藥得令交代了下去，下面斟酒的丫鬟便將凌幽南的酒換成了水。然而凌幽南並未發現，只是面露苦澀的一杯接著一杯。

霓裳心疼了，也許自己這樣做終是錯的吧。畢竟自己沒有經歷過，也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啊。

就在霓裳快要放棄的時候，霓裳在凌幽南臉上看出了釋然。雖然並不是原諒，但確是對往事的釋懷，對新生活的期待。如此便足夠了。霓裳不奢求走入凌幽南的從前，只求在未來得到她的陪伴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凌幽南緩過神來便發現眼前的酒水不對了，向霓裳望去時，霓裳正朝自己調皮的眨了一下左眼，還吐了個舌頭。那調皮的模樣一如當時在府中的她。原來她依舊是她，是他的霓裳，他的妻子，他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忽而霓裳目光一轉，看向東離皇一本正經道：「父皇，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在此敞懷，明日霓裳同您一道回去可好？」

聽到霓裳更換了稱呼，更是以商量的語氣同自己商量，東離皇很是受用。而且他好不容易可以在這個脫離皇權陰謀的地方與自己最愛的兒子多待一夜，東離皇本身也是開心的。便點頭道：「還是霓裳想的周到，如此甚好。」

忽而霓裳轉頭沖凌幽南燦爛一笑道：「王爺，霓裳不甚酒力，今日有些迷糊，現在想回去睡一會了，不知王爺可否留下幫霓裳處理一下接下來的事情。」

霓裳本就喝了些酒，面頰微紅，此時更是故意露出些醉色撒嬌似得沖著凌幽南，凌幽南哪能招架的住啊。便木木的點了點頭。

霓裳見凌幽南點頭了，便由著芍藥扶著走了出去。沒走多遠，霓裳便吩咐芍藥道：「你回去幫我私下傳句話給東離皇，記住，千萬不要被王爺聽到。你就告訴東離皇說，有些誤會不解釋清楚恐會後悔一輩子，因為誰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一個會先到。今夜此處不會有人對他們構成威脅，安心解釋清楚。」

「是。」芍藥也不多問。領命便返回宴會。

此時凌幽南已經把宴會的尾聲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其實本來就也不需要他安排什麼，不過是霓裳找了個借口留他們父子單獨相處罷了。

芍藥將話帶給東離皇后便匆匆走了。

東離皇聽到霓裳帶給自己的話，先是驚訝，後來竟然很是佩服這個不大的女子竟然如此觀察細微。思考了良久，他終是下定決心。霓裳說的對，誰知道不說出來會不會成為終身的遺憾呢。

「南兒，你我父子好久沒有長聊過了，乘著今晚，我們聊一下吧？」東離皇想著便主動開了口。

凌幽南先是一愣，而後便也安穩的坐下了。

兩人坐下后誰也沒有開口，良久之後，凌幽南攥緊了手，下了很大的決心道：「父皇，母妃沒有對不起你。」

「我知道。」東離皇答。

「母妃的死並非自殺。」凌幽南又道。

「我知道。」簡單的三個字似乎讓東離皇瞬間老了很多。

「那你為何……」

凌幽南還未說完，便聽到東離皇略微顫抖的聲音道；「為了保護你。」

霓裳遠遠的偷窺著這對父子，哎沒辦法，她真的是好奇死了，到底是為了什麼，父子之間感情如此平淡。直到霓裳運用內力聽到了那句，為了保護你。

霓裳頓時愣住了，的確如她所料想的一樣，沒有哪位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只是因為太愛了，太深沉的愛讓人覺得沉重。

東離皇的愛便是如此，為了保護自己的愛妃，自己的兒子，不惜自己獨攬疏離、相思之苦。只是霓裳不贊同這樣的愛。

她覺得，愛是無悔，是陪伴，是同進同退的保護。當然在她眼裡，愛也是自私的，是不可分享的。還好，凌幽南府中並無其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