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六章:枯萎的往事

45第四十六章:枯萎的往事

在收到褚師靜冥蝶的時候,絕弦正在握著赦生的手一筆一劃的著字。窗內明珠柔亮,窗外月色正好。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一筆落盡,赦生昂著小腦袋問:「爹爹,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白色駿馬在空寂的山谷,咀嚼著一捆青草悠閑漫步,而它身邊的人如玉一般美好。」絕弦低聲說。伸手抹去他指上的墨汁。

「像爹爹一樣嗎?」赦生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絕弦,在他的心裏面只有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絕弦笑了笑,冰玉一樣的眸子有著細碎的粼光閃過。

一隻藍紫色的蝶蹁躚的飛了進來,抖了抖翅膀,落在絕弦的肩頭。絕弦伸手把它捻下來一看。

「冬至,麋角解、水泉動。承疏欲歸,吾前往棧道迎之。」

承疏``````絕弦握筆沉吟,這個名字還真是有點熟悉`````

承疏`````這不是上任的天上雪嗎?難道是這幅身體的父親要回來了?

絕弦有點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雖然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他早就把自己當作了天上雪,但是所謂父親的到來還是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倒也不是害怕被拆穿,就算是被拆穿,以絕弦現在的作為和功力,想要輕易的搬到那也是不容易的。只是```他要怎麼和這麼一個被成為父親的人相處?

「爹爹`````」赦生怯怯的喚道。

「今天就到這裡吧。」絕弦轉身從他身邊走開,白色的絲衣讓赦生下意識的抓了一下,但是卻被順溜的滑走。

雪白的皮毛坎肩搭在肩上和漆黑柔順的長發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雙清潤溫和的眼睛讓人打心眼兒變得柔軟起來。

這是一個讓人很舒服的男人。

再看見容成陌的第一眼,絕弦心裡就忽然升起這麼一個想法。

「或許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容成陌笑了笑:「不過,按照血緣關係,你該叫我父親。」

「你是承疏?」絕弦開口問道,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眼前這個白衣男子的真正身份。只是白玉京京主歷來以白色為尊,他便把容成陌當成了承疏。

「不是,我是容成陌。」容成陌笑了笑:「承疏現在還在後山的天池裡面泡著,這麼長時間的趕路讓他累壞了。」

想著自己泡澡的居然還是個公用的,絕弦微妙的覺得有點不高興。

真不愧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容成陌幾乎是立刻就看出來了他心裡的想法:「天池的水是流動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這麼輕易地就被看穿,絕弦覺得有點不自在。

「雖然我不記得原來的事情了,但是褚師靜告訴過我,我的父親是承疏。」絕弦說。

「你是我們兩個共同的孩子。」容成陌說。

絕弦頓時如遭雷劈,半晌沒反應過來。

「承疏原本是四方樓的公子,後來被歹人毀了容貌折斷四肢棄入流河。後來被公子扶瓔所救,利用天池之水將他治癒,並傳授他武功。後來,公子扶瓔慘遭背叛,臨死之前要求他繼承白玉京。」容成陌微微徐來,語調平靜的敘說著曾今那堪稱驚駭的往事。

「而我,原本是鹿間丞相之子,我父是月族人,有育子的能力。我父年少之時與琅琊王府的三子公子扶搖有過一段姻緣,只可惜,我父心在朝政而公子扶搖又蕩然不羈,兩人終究同歸殊途。那一場露水姻緣卻也造就了我。」

這也是,為什麼承疏並非琅琊王府的後人,絕弦卻可以修習《天羽決》的原因。

男男生子??!!!

這下子,絕弦徹徹底底的被雷住了!!

等等!這麼說來的話,那麼他也有月族的血統了?!開什麼玩笑!!

等到承疏一身倦怠的從天池裡面趕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道白色的旋風從他身邊席捲而過。帶起一片枯葉拍在他的頭髮上。

承疏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淡定的把枯葉從頭髮上摘下來,推門走了進去,正好對上容成陌那雙彎彎的笑眼。

「怎麼了,笑成這樣?」承疏問道,坐到他的身邊。

容成陌從一邊的架子上抽出棉巾,蓋到他的頭上給他一點一點的擦著濕濡的頭髮:「啊,大約是有點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有育子的能力吧。」

開什麼玩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有育子的能力!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正當絕弦陷入深深的崩潰情緒中無法自拔的時候,一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響起,含波束手垂袖的敲了敲門。

「進來。」絕弦有氣無力的說。

「京主,靜大人邀您去般若殿一敘。」含波恭敬道。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絕弦有點惱火。

「他現在````不太方便```````````」含波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絕弦冷笑一聲:「那就等他什麼時候方便了什麼時候再來叫我。」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傳來,緊接著褚師靜的嘆息就遠遠傳來:「京珠莫要責怪含波,他也是心慌成亂。」

絕弦一回頭,便看見褚師靜披散著長發,手中挑著一盞琉璃宮燈站在夜色之中,身邊飛舞著無數閃發著藍色磷光的冥蝶,整個人如同剛剛從地府中走出的幽魂一樣虛弱蒼白。

絕弦一看他這個樣子,頓時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咳咳,老毛病了。一到冬天身體就開始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褚師靜以袖掩唇咳嗽了兩聲,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將手裡的宮燈遞給含波,含波解語的接過。

「深秋的時候````還好吧。」絕弦頓了一下,給他讓個地方讓他進來。

褚師靜笑了笑:「只有深冬的時候才會這樣,京主不必擔心。」

「恩,那就好。」絕弦走到長榻上,撈出上面的暖爐遞給他。

褚師靜微微一怔,含笑接過,卻沒有再道謝。

「你現在,連這些蝴蝶,都收不回去了嗎?」絕弦看著他身邊蹁躚紛亂的冥蝶,問道。

「咳咳。」褚師靜笑了笑,眼神穿過一邊搖曳的燭火像是通往很遠的地方:「知道嗎,這些蝴蝶是從我的血脈孕育出來的。」

「血脈?」絕弦心裡打了一個突,難道現在除了男男生子之外,還能生蝴蝶?那不是完全變態了嗎?

「對,血脈。」褚師靜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暖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都以為我忘了它。」

那個時候,褚師靜還只是一個剛剛從京師準備歸鄉的少年遊子。親眼見識了公子扶瓔灌溉滿京華的景象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處於非常激動地狀態中。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也能成為像公子扶瓔那樣了不起的人物。

後來,一場意外的刺殺將他捲入一場無法掙脫的漩渦。

那個時候魔獄才剛剛建立。魔獄的獄主永彥是一個強壯而英俊的男人,他非常的有魄力,殺伐果斷而恩威並施。在他的領導下,魔獄很快就在江湖上爭得了一席之地。

那天晚上褚師靜住宿的客棧發生了一起刺殺,被刺殺的人正是微服出訪的永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褚師靜從容的忽悠走一群前來追蹤的官兵,並且的頂著脖子上的匕首為受傷的永彥安安靜靜止血包紮傷口。

永彥的傷勢非常嚴重,那次來的刺客是夜坊最兇狠的角色,匕首刺進的角度極為刁鑽,只要再晚一步,永彥就可能命喪黃泉。

他救了他一命,在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可是那個時候的褚師靜還不知道,他迎來了他生命之中最大的劫難。

永彥非常的感激他,為了表達他的感謝,永彥邀請褚師靜前往魔獄。褚師靜本想直接回鄉,但是卻難以拒絕永彥的盛情,終究還是跟著他一同去了魔獄。

兩人一路上暢談理想和對於世態的看法,褚師靜欣賞永彥豪氣但又不失遠慮的氣魄,永彥則欽佩褚師靜的慎密心思和淵博的學識。沒過多久,兩人引為知己,以兄弟相城。

到達魔獄之後,褚師靜看到了永彥引以為豪的魔獄。那個時候魔獄雖剛剛建立,但已初具以後威震江湖的胚子。褚師靜跟隨著永彥將魔獄細細的看過來一遍之後,兩人立在了觀星塔之上,那是魔獄最高的建築物。

永彥很自然的拉著褚師靜的手,豪氣萬千的說:「總有一天,我要讓魔獄傲視江湖!靜弟,你可願與我共同完成這個夢想?」

褚師靜看著他的樣子,沒由來的心中一動,而這一動心,就讓他在魔域呆了整整十年。

十年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它足夠讓一個青澀少年成長成一個風度翩然的成熟男人,也能使一個小幫派的頭頭成為武林第一大勢力的龍頭。

十年的時間,讓他們完成了當初的夢想,也讓兩個人慢慢的從朋友轉為兄弟,從兄弟轉為情人。

褚師靜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了,守著魔獄,守著永彥,守著當初與他傲視天下的那個夢想,一直到死的那一刻。或許等到下輩子,他還會接著守著他,因為永彥說過,這輩子還不夠,既然要在一起,那就永生永世。

那是褚師靜平生聽過的,最甜蜜的情話。

那一晚上,他們抵死的纏綿,像是明天的太陽一升起,兩個人就會同時下地獄一樣,那種在極致的愛戀中升起的幸福,知道現在偶爾想起,都會讓他感到一陣一陣的心悸。

只是這時,不再是甜蜜,而是痛苦。

所謂悲劇,就是把所有美好的事情在你面前一點一點的撕碎。

當褚師靜親眼目睹了永彥騎著馬春風面前的帶著一個嬌柔美麗的少年回到魔獄的時候,他覺得就好像有什麼很美好的東西被一點一點的撕碎了。

永彥握著那個少年的手,驕傲的宣布這個少年救了他之後,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他決定將這個少年帶回魔獄,並且賜給他超越常人的地位和榮寵之時,褚師靜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單膝著地,規規矩矩的拜下一禮,淡淡的說了一句,遵命。

他忘了,十年之前也有一個少年救了他一命。如今,那個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他的身體不在柔軟而纖細,他的胸腔不再是一腔熱血,他的容顏不再是雌雄不辨的美麗。可是他卻比所有人都愛他,愛他的人,愛他的心,愛他的事業,愛他所有的一切。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允許別人和他分享愛人。

可是褚師靜就是褚師靜,即使每天被永彥和少年親密無間的樣子刺激到心碎,他依然保持著那副從容而淡漠的樣子。因為他有他的驕傲,他不屑與用那些粗陋的刑罰去擇辱那個少年。

就是要除掉他,也要讓所有人都看不出破綻,也要讓他心甘情願的去死。

後來,他查出了那個少年的身份,那個少年是一個小倌。身處青樓,哪怕你是個清倌也免不了被被風言風語上幾句,更何況,那個少年本身就是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花魁。

剩下的事情就好辦的多了,本來哪怕少年是獄主的救命恩人,他的身份在那裡擺著,再加上獄主對待他的態度就像是對待小寵一樣。魔獄中人就難免心裡有些想法。再加上那個少年雖說混跡風塵,卻又是個恃寵而驕的性子。對待魔獄中元老都像是對待下人僕從一樣打罵戲弄。久而久之,魔獄眾人對待他,也就漸漸的開始不滿,甚至開始明裡暗裡的使攀子。

那個時候永彥也不知道被灌了什麼湯,一心一意的寵溺著他,甚至因為他的幾滴眼淚就斬殺了一個曾今為魔獄立下汗馬功勞的魔獄老人。

這個時候,褚師靜心中默默的下了決定,到時候了。

永彥外出辦事,褚師靜瞞著他召開了會議,並且決定除掉少年。魔獄眾人紛紛表示贊同,少年的存在實在是讓很多人感到不滿。有了獄中人的支持,褚師靜將少年囚禁在水牢里,決定在永彥回來之後,處死他。

他本來以為,永彥就是再寵愛這個少年,在這麼眾口鑠金之下,也不得不將少年處死的。誰知永彥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在得知少年被關進水牢之後,勃然大怒。居然親自下了水牢將少年帶了出來,並且一口氣斬了十幾個參與這件事情的人。

更讓褚師靜不敢置信的是,少年醒來之後,哭訴自己是被褚師靜陷害的。永彥竟然想也不想的命令手下打斷了褚師靜的四肢,將他鎖入水牢,說什麼讓他嘗嘗少年所經受的痛苦。

水牢沒有光,一絲的光線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和陰冷骯髒的黑水。每天你甚至可以聽到水鼠啃食你身體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冰冷的水讓你漸漸的連痛苦都感覺不到。

只有無盡的黑暗,讓人絕望的黑暗。

那個時候的褚師靜唯一可以判斷時間的,就是餐盤被從隧道裡面拋入水裡的聲音。每隔一天,就會有一次,那預示著一天已經過去了。

他聽了整整七十聲,然後,就再也沒聽到過。或許連送飯的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吧。

沒有吃的東西,沒有水喝。他快要死了。

可是他不甘心!憑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待他!憑什麼他付出的所有卻被那人這般踐踏!

他不甘心啊!

他怎麼可能甘心啊!

他不想死!!!

抱著強烈的求生年頭,他開始以自己的身體為誘餌,誘捕那些肥碩的水鼠,只要一隻,就足夠他多活一天!

渴了,就喝水牢里的髒水,餓了,就吃水鼠!

他像惡鬼一樣的或者,也像一個幽靈一樣被世人所遺忘。

漸漸地,他開始適應那片狹窄而陰冷的黑暗,在黑暗之中他漸漸的可以看清楚東西。他的耳朵越來越靈敏,哪怕是一隻蒼蠅掠過水麵,震了多少次翅他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當他能將整個水牢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時候,他看見了水牢頂上刻著的文字。

那是一部奇異的武功秘籍,用一種奇異的文字書寫的。這種文字曾在他拜讀公子扶瓔的專本的時候見到過。因為他非常崇拜公子扶瓔,所以特別去研究了那種被稱為簡體字的文字。

無聊之下,他開始修鍊石壁上的武功,不知過了過久,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涌動一樣。可是他沒有注意,或許只是蟲子,在這裡,只有蟲子和水鼠。

然而,當他的武功修鍊的越來,越覺得血脈之中那種涌動的東西就越多,一點一點的,慢慢的鼓凸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血脈之中慢慢涌動一樣。

終於有一天,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爬滿了散發著銀藍色螢光的蟲子,這些蟲子密密麻麻的趴在他的身上,一點一點的蠕動著。這讓原本已經對蟲子都已經麻木了的他都驚出了一聲冷汗。

而當他看見自己的手腕上,那個被水鼠咬破的傷口上居然慢慢的爬出一隻銀藍色的蟲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就在他幾乎失聲力竭的尖叫出聲的時候,那些醜陋的蟲子忽然在銀色的流光之後變成了一隻一隻蹁躚飛舞的藍紫色蝴蝶。

整個水牢里都是那種蝴蝶,散發著美麗的藍紫色熒光,如同通往黃泉的引路者。

那只是蝴蝶身上一點點的熒光,卻讓他開始流淚。

他痴痴的看著這些不屬於黑暗的生靈,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已經黑暗成淵的心裡慢慢的生長。

後來,他發現這些蝴蝶完全知曉他的心意,可以根據他的心意變成豬各種各樣的隊形,甚至它們的翅膀上可以根據他的心意排做出各種各樣的字樣。

如果你們能出去,請帶人來。

褚師靜這麼祈禱著,整個水牢像是被封印在另一個世界的空間,只有無數飛舞的藍紫色蝴蝶,如夢似幻的,仿若黃泉的引路者。

終於有一天,褚師靜隱隱約約的聽到一陣輕的幾乎沒有的腳步聲,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水牢大門的方向,知道一陣清睿的劍鳴聲,整個世界一片光明。

蝴蝶驚慌失措的飛舞著,過於耀眼的光芒讓常年身出黑暗之中的褚師靜下意識的緊緊的閉上眼睛,眼角流下淚來。

當他慢慢適應之後,他看見一個銀髮白衣的男人站在水牢的門口,指尖停著一隻藍紫色的蝴蝶。他輕笑一聲,緩緩道:「原來這裡還真有人,我還以為這蝴蝶是誰的惡作劇呢?」

「好吧,要跟我走嗎?冥蝶的主人?」

這是他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褚師靜,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如果非要說什麼的話,那麼我說。

褚師靜,他是一個活著的奇迹。這個奇迹是他自己創造的。

於是,看在今天分量這麼重的份上,打滾撒嬌求評論。咱真的很希望知道你們是怎麼看這一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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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天下*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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