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殘酷的現實

於是，李爾如同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那些盜匪在零散的箭矢攻擊下衝到沼澤地外。短短几十秒的衝鋒中，盜匪一死三傷，傭兵團則被盜匪的弓手射傷一個人。

沼澤地有四米寬，而且還有土牆，普通人跳不上去，但初級戰士卻可以。

十四個盜匪首先向土牆跳去，有三個人在半空中被射中落入沼澤，有四個人被土牆後面的巨劍戰士劈進沼澤，剩下的七個人都跳到土牆上跟傭兵廝殺起來。

狗牙帶著第二批人起跳，但有十二支箭矢飛向半空中的他，他不得不在半途下墜躲避。他躲過箭矢，一腳踏在沼澤里一個盜匪的頭頂，順利跳進土牆。

落入沼澤的盜匪都被救出，除了那個被狗牙踩進裡面活活憋死的倒霉蛋。

狗牙剛進土牆，派恩勛爵身後的兩個初級劍士出動，和四個高級戰士圍住他。

三個初級劍士戰在一起。三個人的武器都附著著一層鬥氣，但因為鬥氣屬性不同，光芒也不同。狗牙是個亡命徒，戰鬥起來非常瘋狂，不過十幾招就以兩處輕傷的代價重傷三個高級戰士，在氣勢上壓過貴族的兩個家族騎士。

和瘋狂的狗牙不同，許多家族騎士向來養尊處優，很少經歷死戰，跟同級別的盜匪無法比。

不遠處的灰鬍子哈哈大笑：「原來是一群家族娘們，哈哈哈！都下馬，拿草叉的廢物看著馬，其他人跟我殺上去！為了貴族小姐，還有黃金珠寶，盜團至上！」

「盜團至上！」盜匪們熱血綠色，一起大吼，貴族小姐和黃金珠寶是他們最大的動力。

五百人對兩百多人根本不需要什麼陣形，呼啦啦衝上去。沼澤和土牆能阻擋戰馬，卻阻擋不了這些瘋狂的盜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晚霞和營地中的篝火讓戰場不至於陷入黑暗。

「狗牙，退回來！」灰鬍子大喊。

看到聯合盜團發起總攻，其他劍士準備先圍殺狗牙。

亞爾曼說道：「所有小型弩對準那個劍士，小心別誤傷自己人！」

不遠處的灰鬍子看到十張弩都對準狗眼，憤怒地吼叫：「婊子養的！如果狗牙戰死，我讓你們所有人陪葬！」與此同時一道紅光從他身上冒出，遍布全身，轉瞬即逝，他在告訴對面的人自己是中級劍士。

亞爾曼冷哼一聲：「用不著怕他，殺！」

派恩勛爵身後的一個人快步走向土牆，迎向灰鬍子。他全身閃過青色光芒，看似同樣是一個中級劍士。

狗牙狼狽地跳上土牆，大吼一聲，格擋開兩個劍士的長劍，向外跳去。但十個弩手早有準備。

只聽「噗噗噗」三聲悶響，背對敵人的狗牙身中三箭，摔在沼澤邊。

這種小型弩的殺傷力有限，狗牙落地后拔出弩箭，並使用鬥氣封住傷口，進行簡單的包紮，來到灰鬍子身邊。

灰鬍子鬆了一口氣，然後讓狗牙休息，自己帶人衝擊營地。

因為有沼澤和土牆在，盜匪的攻擊並不順利，經常有人在半空中被打進沼澤，要麼剛登上土牆被巨劍劈回去。但盜團的人太多了，傭兵們漸漸被迫離開土牆，向後退。

罵聲、呼喊聲、哀號聲、呻吟聲和接連不斷的金屬交擊聲充斥著營地，在灰濛濛的夜色下，醞釀著一種叫死亡的味道。

凱瑟琳正在跟一個高級戰士盜匪戰鬥，李爾仍然拿著木盾左躲右閃。一開始那個盜匪還不時看一眼他，但後來不再管他，瘋狂攻擊凱瑟琳。

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有明顯的差異——粗腰蘇珊不算。那個高級盜匪在力量和速度上都勝過凱瑟琳，但技巧上卻差一大截。

而在戰士層次的戰鬥中，力量和速度產生的優勢是略大於技巧的，冷兵器的戰鬥要領無非是八個字「身強體壯，眼疾手快」。

李爾雖然目前僅僅經歷過一次實戰，但畢竟被劍傀儡虐了好幾天，別的不行但眼光毒辣。如果是親自跟高級戰士盜匪交手，他肯定什麼也看不出來，但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完全可以捕捉到高級戰士的大部分動作。

他不知不覺地用高級戰士盜匪跟劍傀儡比，然後慢慢找出對方的漏洞或破綻。

就算是高級戰士在戰鬥的時候也只用最有效的基礎劍術，戰場沒有賣弄的時間，高級劍術或許會殺死眼前的敵人，但也等於給旁邊的敵人製造殺死自己的機會。

三十多招過後，李爾那被劍傀儡和劍天地鍛鍊出來的洞察力發揮了作用。

他偷偷放下木盾，然後在高級戰士盜匪使用肩劈式向下劈砍的時候，他利用身體靈活的優勢迅速彎腰，然後揮劍橫劈盜匪的小腿。

在出劍后，他快速說：「擋住他的劍。」凱瑟琳卻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在他開口前就已經全力擋住盜匪的長劍。

盜匪意識到那個被自己忽視的孩子正在攻擊自己的腿部，立即高抬腿，想要用單步躲過這一擊。但是李爾早就算好了他的反應能力和移動速度，長劍狠狠地橫劈在他的腳踝處。

盜匪慘叫一聲，雙手力量一松，長劍立即被擋開，凱瑟琳順勢出劍，一劍切開他的喉嚨，鮮血四濺。

「小心！」凱瑟琳準確地擋住側面襲來的一劍——另一個盜匪聽到同伴慘叫，竟然想殺李爾報仇。

「滾回去，不準攻擊！」凱瑟琳怒道，這時候的她像極了保護小雞的老母雞。

李爾嘿嘿一笑，重新撿起木盾。

灰鬍子已經和那位中級劍士家族騎士過了幾十招，兩個人都經歷過生死之戰，看上去實力相當，不分上下。

「灰鬍子？我聽說過你！」中級劍士格擋開灰鬍子的劍，「你的僱主是誰？」

「呸！貴族奴隸！」灰鬍子就是被貴族逼得淪為盜匪，最痛恨這些騎士。

「看來你並沒有研究過紋章學，不然你能從營地的家族紋章上看到我們服侍的家族出過一位國王和一位皇后！帳篷里坐著一位美麗的小姐，她叫奧黛倫娜－霍亨索倫，你或許沒聽過這個名字。而她的母親的名字你一定聽過，有人稱她為野百合夫人，還有人稱她為安娜大公。」

灰鬍子微微一愣，下意識地仔細打量帳篷外的那面紋章，而那位中級劍士並沒有趁機攻擊。

「婊子養的！撤退，全都給老子撤退！魔貓傭兵團，老子要殺光你們！捅爛你們的**、揪出你們的腸子喂狗！」灰鬍子怒吼一聲，竟然率眾逃跑。

「殺！給老子殺光魔貓傭兵團的人，一個都不留！」灰鬍子在撤退的時候順手殺死一個魔貓傭兵團的人，然後追殺魔貓傭兵團的團長。

可惜那位團長早有準備，在剛才偷偷返回，聽到灰鬍子的聲音翻身上馬逃之夭夭。

派恩勛爵微笑著看向前方，說：「加爾，你不應該這麼早提醒他，後面的人不會露面了。」

「誰叫我心軟呢。而且這只是試探，今天他們不會出動真正力量的。」加爾慢慢擦拭劍上的血跡。他明明只表現出和灰鬍子差不多的實力，但身上的衣服一點破損都沒有，而紅鬍子卻有輕傷。

那些傭兵還搞不清狀況，茫然地看著逃跑的盜匪，一切太突然了，他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等傭兵們反應過來，盜團已經潰逃，而亞爾曼發令禁止追擊。

傭兵們鬆了口氣，一邊整理營地一邊竊竊私語，看向大帳篷的目光多了之前不曾有的敬畏——傭兵們都不傻，都猜到是那位貴族大小姐的力量驚退了灰鬍子。

李爾好奇地問：「凱瑟琳，能嚇退灰鬍子至少是高級劍士吧？」

凱瑟琳卻盯著貴族紋章苦笑道：「高級劍士，或者一位伯爵！」

李爾本身就身處一場糾紛的漩渦，馬上有了新的聯想，立即低聲問：「你的意思是我們陷入了貴族之間的內鬥？」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用什麼來解釋。」凱瑟琳無奈地抬頭看著星空，滿口苦澀，「希望接下來的七天都是晴天。」

李爾仔細察看帳篷上的紋章，但實在記不起這是哪個貴族的。

營地的一切又變得井然有序，但每個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營地進行戰後清點，這次戰鬥持續時間很短，仍然有十九個人死亡，多數人輕傷，而重傷到無法戰鬥的則有五十四個人。盜匪的傷亡三倍於傭兵。

李爾所在的火光傭兵團死了兩個初級戰士，重傷了三個初級戰士和兩個中級戰士。其中一個右臂被切掉、一個失去雙腿，雖然被魔藥師救治后重新接上，但這兩個人將永遠告別傭兵生涯。這五個重傷的傭兵在接下來的路上只能坐在馬車上。

重傷的傭兵應該慶幸，因為隊伍中有魔藥師，否則他們之中有一半人會成為葬禮的主角，因為重傷無法用普通方法治療——傭兵的死亡人員中，只有不到七成的人是當場戰死，剩下的基本都是在戰鬥后因無法獲得有效救治而在幾天內死亡。

魔藥師和神官是非常稀缺的職業。

大戰之後，所有死亡的傭兵就地埋葬，營地舉行了一個簡易的葬禮。

李爾不僅參與了葬禮，甚至還參與清理戰場。

死人並不可怕，但當親自面對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體的時候，他才知道為什麼那些傭兵常說新手殺人會嘔吐——那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斷頭處的模糊血肉、死人臉上驚懼表情、死不瞑目的駭人眼神、滿地的鮮血、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和腐臭氣味……這一切都讓他直欲嘔吐。

死人並不可怕，但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體太讓人噁心。

整理屍體不用什麼力氣，但整個過程李爾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終於親眼看到戰爭的殘酷，也明白傭兵是一個什麼樣的職業——他們是星空大陸最底層的群體之一，什麼一夜暴富、什麼一方霸主、什麼花天酒地、什麼名動天下跟傭兵沒有一點關係。

傭兵，是用生命來換取報酬的卑微職業。

傭兵中永遠出不了真正的高手，因為他們追求金克拉多餘追求劍術，思考如何生存多餘練劍，身體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透支。

活得最久的傭兵都是最膽小的那些人，而可能成為高手的人中，一半迫於生存的壓力失去對劍技的進取之心，另一半則在成為高手之前就死了。

沒有精良的護甲和武器，身體會受到更多的傷害；沒有昂貴的魔法藥劑或教廷聖水，日積月累的傷勢會成為最大的絆腳石；沒有良好的飲食和輔助藥劑，身體無法得到滋養；沒有合適的傳承和高級劍技，只能淪為敵人的台階；沒有保護自己的龐大勢力，會為應對各種事情分神——這一切都需要錢，但全荷曼帝國數十萬傭兵中有多少人什麼都不缺？

一個都沒有！

星空大陸流傳著著名劍聖阿爾伯特的一句話，在成為強者的路上，十分的努力比十分的天賦更重要。很多人用這句話來教育新手，實際上阿爾伯特的后一句話被歷史的塵埃掩蓋——如果你有一億金克拉，恭喜你，你已經不需要天賦和努力。

晚飯過後，凱瑟琳把李爾叫到無人的地方。到了深夜，兩個人才返回營地，而且兩個人顯得非常疲憊，凱瑟琳似乎還哭過。

還沒有睡的傭兵看到兩個人的樣子，全都露出一副難以置信卻又曖昧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的傭兵全部失眠，深切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殘酷——有錢有爵才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