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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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雖過了年關,但這天卻越發的冷了起來,絲毫見不到半點春日將來的意思。

北國的雪總是那漫山遍野的,且不說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就算是城邊村腳,那積雪往往也沒人雙腿。若不親到北方,讓人很難想象霜雪竟可如此霸道和強橫!尤其是北風吹來時,卷雜著雪絲,彷彿連風都變成了白色。

東北人把這種風稱為「白毛風」,如果老天發惡,沒命的颳起這白毛風的話,險惡時會凍死一村子的人。

對於同昌小城的百姓而言,1932年年初的惡風比往年還要凜冽得多。那風已經吹到人的骨頭裡,那股寒氣更是從心窩子裡面鑽出來的,讓人連伸個懶腰的膽量也失去了。

其實在往年,如此冷冬的話到反而會讓百姓安心一些,因為天這麼冷,連土匪鬍子也會在山裡貓冬,如果不是餓得前心貼後背的話,鬍子們也寧願忍一忍,先熬過這個該死的冬天再說。

然而年關前在錦州城裡的那一陣槍響,還有如潮水般向關里退去的東北軍,似乎都在告訴老百姓們,今年或者在今後很久的日子裡,最可怕的不是鬍子,不是東北軍,更不是白毛風,而是那些坐著汽車、拉著鋼炮開進同昌城的日本鬼子。

當然,這一切似乎也僅僅是對百姓而言,而對於那些土匪鬍子來說,官軍也好,日軍也罷,不過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同昌這地方雖小,卻正處在聯通關內外的交通要道上,自秦漢時起,這個地方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什麼人來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來同昌,就要守同昌的規矩。

對於東北的土匪鬍子而言,規矩就是理法,就是天,就是命,就是賴以生存的根本。越是大綹子,越是要守規矩。在同昌這裡,想要說一說能數得上的大綹子,就不得不提一提鷹帽山的火狐狸和牛馬會的李金鏢。在同昌地界上,大大小小的綹子多如牛毛,但鷹帽山和牛馬會絕對獨佔鰲頭,而如果說這兩家到底誰更厲害一些,也許眼前就可以立見分曉了。

因為就在大年初五的這一天,火狐狸和李金鏢的人馬已經齊聚在鷹帽山腳下,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但一場火拚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山風尤冷,吹在石間發出「嗚嗚」的怪叫,似猛獸的叫聲。入肉如刀,入骨如刺,若是身子弱的人,只是站在這山風間吹上半個時辰,便會落下老年寒腿的久病。

常走山的人都知道,此時的山風最是兇險,千萬不能立足在風中。就算是非迎風而過,也一定要縮頭藏腦,如過街之鼠一般才行。

可偏偏就有人總是那麼不信邪。眼看著山下的火狐狸與李金鏢已經排下了陣仗,這山腰處卻有幾個人如似渾不把這要命的山風當回事似的,對著山下指指點點有說有笑。尤其是那為首的書生樣的人物,立於一塊大石之上,山風呼嘯而過時,將他的一身長衫獵獵吹起,他卻越發的挺直了腰身。劍眉星目之中,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頭,更是從骨子裡面發出來的,莫說這山風,就是千軍萬馬,似乎也不放在眼裡。

「這俗話說得好,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他娘的,這話用到火狐狸和李金鏢的身上,也不靈了呀!我早就聽說牛馬會的李金鏢看上了鷹帽山的火狐狸。可惜呀,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人家火狐狸根本不縷他李金鏢這根鬍子,這李金鏢可真是沒搞著狐狸還弄了一身騷。」

說這話的人正站在那為首書生的身後,看上去約有那麼三十歲上下,中等身材,人略略的偏瘦了一些,但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若說有些美中不足的,便是眉稍與眼角都在稍稍的向兩旁斜飛著,冷眼看上去似乎那人總是在笑著。

在相書中,把這種眼睛叫「桃花眼」,也叫「弔死眼」。桃花眼主煞,面犯桃花,這人一輩子定然是少不了那些風流韻事。弔死眼主凶,凶神降世,別看這人不高不壯,卻天生就是那打起架來不要命的主。

「老五,別在那瞎說八道的。今天這事,可大可小。火狐狸也好,李金鏢也罷,要我說和咱們馬隊根本就不犯邊,打死打活是他們自己的事。老四,要我說咱可犯不上趟這混水。這兩幫人馬,都是同昌地頭上最硬實的,不是你我兄弟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勸動的,往下咋辦,你可得想清楚了。」

說此話的人聲音略有些低沉,但聽起來卻因為這種低沉而顯得厚重,山風刺耳卻無法掩蓋他這種低低的聲音。無論他距離你有多遠,他說話時卻似乎就在你的耳邊。

看起來他的確要比老五的年齡大上一些,已近四十歲,眉宇間的沉穩自如捏拿得恰到好處,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哪怕是脫口而出的話也總讓人覺得是那麼的有道理。

與老五完全不同的是,他的眼角與眉稍稍稍的往下垂,讓人以為他似乎看誰都是漫不經心的。可如果你若仔細的去看他的眼睛,卻會驚訝的發現,其實他早已經把你看了個通透。相書上說,這種眼睛叫「文星眼」,相傳神仙般的劉伯溫就是這種眼睛。文星眼主智,智如劉伯溫者,心機似海。

這話的前半句是說那長著桃花眼的老五,後半句則是在勸前面站在山石上的書生,看來那書生,便是「老四」了。

老四沒有回頭,他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山下那頂牛皮帳。似乎他完全沒有去聽後面兩個人的話,也似乎他也已經聽得明明白白,然後再將那些話凝聚到他的眼神里,之後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神奇的將這些轉化成一種力量,一種可以刺穿下面牛皮大帳的力量。讓人沒來由的相信,儘管有那厚厚的生牛皮隔擋著,但他偏偏就能洞悉牛皮帳里發生的一切。

「三哥,那人沒問題吧?」老四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回頭,並且這話也問得沒頭沒腦,但他知道長著文星眼的三哥,定然會懂得他在問什麼。

聽了老四的問話,三哥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剛剛的勸說對老四沒用,老四就是這個脾氣,決定了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可這也偏偏是讓他和老五服氣的地方,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在大年初五陪著老四站在這裡吹山風了。

「放心吧。」三哥沒再多說什麼。

老四終於回過頭來,但卻是看向了老五:「山那頭你給我盯緊點,現在是辦正事,把褲腰帶勒緊了,千萬別……」

「這話讓你說的。」雖然老五也是三十歲的人,可是讓老四這麼一說,臉上還是有點掛不住了,「多大點事啊。要我說,還和火狐狸、李金鏢談個屁呀,我楊花腸兒一個人就把山那邊的人包圓了不就完事了?」

「要說你一個人能把同昌的窯姐全包圓了,那話我到是還信。」老四想笑,但卻忍住了,「放心,今天這事辦完了,我出錢,你說要哪的窯姐都行。但今天這事要是辦砸了,我就把你褲襠里那玩意割下來,吊在你們家房樑上,讓你看看光拿眼睛瞅著,就是用不上。」

老五楊花腸兒頓時瞪直了眼睛,滿心想要還上兩句嘴,可憑他肚子里那點油水想要和三哥、四哥鬥嘴皮子的話,根本連呲牙的機會都沒有。一回頭正看見三哥身後的一個毛頭小夥子也捂著嘴笑呢,楊花腸兒立刻調轉火力:「笑啥呀?沒點規矩。不我說三哥,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兒子?這過了年都十七了吧?還是個童子雞呢,連大姑娘的手都沒碰過。人都說古一林是同昌地面上的智多星,你們老古家可別絕了后啊!」

站在三哥古一林身後的孩子正是三哥唯一的兒子,楊花腸兒這話說得狠了些,要是換成別人的話,這孩子非得抄傢伙不可。但眼前這人他卻懂得,最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傢伙,要是真和他制氣的話,反倒毫無意義。

不過中國人最忌諱「絕後」二字,楊花腸兒剛剛也是急了口不擇言。現在反應過來,不由得拿眼睛偷瞄了三哥一眼,那古一林卻還是萬年不變的一種表情,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楊花腸兒立刻換了一副嘴臉,騷眉搭眼的和三哥的兒子說道:「別忙,下回五叔去找窯姐的話,說啥也把你帶上。」

小夥子不制可否的看了一眼楊花腸兒,對於毛頭小夥子而言,楊花腸兒的話讓他根本就沒法往下接,更何況他親爹就在眼前站著。

楊花腸兒則扔下小夥子不管,往古一林眼前湊了湊:「三哥,你說句實話,我楊花腸兒是那種只顧著褲襠不管兄弟的人嗎?」

三哥仔細的想了想,然後很鄭重的說道:「是。」楊花腸兒頓時翻了個白眼,無話可說。

到是前面的老四擺了擺手:「時候差不多了,老叔跟我過去,你們在這等著。」

「老四。」古一林皺了皺眉,他覺得老四光是帶著老叔的話太危險了。

老四去笑道:「放心吧,人去多了,反而不好。老叔,這回就咱爺倆兒去,我這條命可就交給您老人家了。」

自眾人身後閃出一個老漢來,笑眯眯的一雙眼睛,好似個彌勒佛一般:「有我跟著,你們就放心吧。」

楊花腸兒卻似仍不放心,一把抓住老漢的手:「梁叔,關鍵時候你可別掉鏈子。」

梁叔卻一板臉:「咋的?信不過老梁是不?要不我先給你來一針?」說話間,好象變戲法似的手指間多出一根長長的銀針來,「我一針下去,保管你半個月硬不起來,你信不?」

「我信,我一百個信。」楊花腸兒連忙放開梁叔的手,甚至還向後跳了半步,眼有餘悸的看著梁叔手裡那銀針,看樣子他定然是在這銀針上面吃過大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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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馬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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