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活著與無力
「大家冷靜！不要驚慌！」
巴斯振臂高呼，企圖用自己的領導才能來控制目前接近失控的場面，
「他們已經死了，並不是活著的！不要被單純的語言迷惑了你們的心態！」
這句話的作用似乎穩住了人心，但在遠處望著人群的亞瑟卻臉上笑開了花。
龐大的肉球停下了用觸手挪移的動作，這突然的停頓似乎讓人群看到了希望。
但那些觸手上的頭顱，卻在此時豎起了耳朵，似乎在聆聽，也在學習。
其中一根觸手送到了法術組成的屏障外，讓人們看清了那張臉龐。
那原本屬於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女，平常留著可愛的馬尾辮和爽朗的笑容，經常會作為主持出席學生會所舉辦的活動。
這一張臉，對選手們來說並不陌生。
人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喊她小喲，因為她每次在主持的時候，都喜歡在句子末尾加上一個喲字，聽起來就十分俏皮可愛。
而小喲這個名字慢慢也成為了這個女孩的稱號。
臉上的淚滴不再掉落，她張開了如同寶石般美麗的雙眼，並擠出了一個笑臉，
「我還活著喲。」
甜美的聲線透過了屏障，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單純的五個字，卻令人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若是想到了以這種難以接受的方式活著，這更加令人反胃。
「來吧，加入我們。」
小喲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令眾人膽寒的句子。
而巴斯簡單粗暴的回應則令在場的所有人看清了這個謊言。
他長槍一舞，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朝著那張秀氣的臉刺去。
一刺之後，便是血肉模糊。
眼球與腦漿混雜在一起，濺射到了屏幕之上，被屏障格擋住后從滴水般慢慢滑落。
觸手的根部一陣抽搐，一道怪異的綠光從根部傳到了被毀掉的觸手頂端，也就是小喲的頭顱位置。
綠光包裹住了女孩頭顱上的傷處，在幾秒過後，倩麗動人的笑容重現，
「我還活著喲。」
「強大的再生能力，某程度上還是物理免疫，這可難辦了。」
德米爾冷靜地分析道。
根據現在的戰力來看，與這肉球硬碰硬的後果只能是全軍覆沒，難怪亞瑟一動也不動，這是對他的召喚物有著極強的信心所做出來的舉動。
這並不是貓捉老鼠的心態，而是從上帝視角去審視螻蟻的心態。
在亞瑟自己看來，唯一能與自己交量的喬特布朗現在失去了戰鬥能力，而這些選手根本不值得自己動手。
越來越多熟悉也陌生的臉龐在觸手的舞動下送到了屏障前，他們只是帶著虛偽的笑容和溫柔的聲線，重複地說著，
「我還活著喲。」
儘管沒有馬上發起進攻，但這些小動作卻已經起到了擊潰選手心理防線的作用。
「失去戰意的士兵，比逃兵更沒用。」
深晦兵法的巴斯心中暗呼不好，並再次揚聲說道，
「別慌張！他們現在進不來！我們還是安全的！」
這一句話是一顆定心丸，但巴斯心裡清楚，這是飲鴆止渴。
按照肉球展示出來的戰力，這層屏障只是空有其表的雞蛋殼，輕輕一擊應該就可以將其擊碎。
為什麼它現在沒有發起攻擊，想必就是亞瑟在享受著這種反覆給予希望與絕望的過程。
節奏被玩弄在了亞瑟的掌中，而因為強大的實力差，巴斯束手無策，只能咬碎了牙將這苦往肚子里咽。
選手們的慌張僅僅止住了一陣，在那些人頭紛紛開始撞擊屏障時，暫時被穩住的慌張與恐懼捲土重來。
第一個擊破屏障的，就是那清秀的女孩附著的那根觸手。
那根觸手顯然比其他的觸手粗壯了一些，而在破入屏障之後，小喲稚嫩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意，笑盈盈地說道，
「我進來了喲。」
「我進來了喲。」
「我進來了喲。」
。。。。。
「我進來了喲。」
這一句被觸手反覆提起的句子，就像是一個一個砝碼落到了天平上，將選手們最後的希望送到了彼岸的黃泉。
每一個屏障上的破洞都開始往內泄漏著不少血霧，而眾人則是無能為力地眼看著屏障內的空氣馬上要被污染。
德米爾見大勢已去，重重地嘆了一聲。
「認識你很高興，若是早點認識，我們說不定會是摯友。」
德米爾擠出了一個嬉皮笑臉的表情，用手搭在了巴斯的肩甲上。
而巴斯則是心中一個咯噔，他大概猜到了德米爾犧牲自己的做法，便立馬喝止道，
「別！千萬別！」
德米爾此時卻脫去了上衣，露出了精壯的上半身，一身的肌肉開始不斷地膨脹。
他高喊了一聲，
「吃肉的時間到了！」
他身上長出了無數黝黑的毛髮，每一根都透亮，有著迷人的光澤。
雙手雙腳則是變成了鋒利的四爪，而原本已經非常健美的身材則是變得更硬朗，具有著流線型的弧線。
一頭直立而起的巨狼憑空出現，同時用力地用吐出的口鼻吸入了大量從缺口中飄入的血霧。
一口，兩口，三口，這些血霧變成了致命的劇毒，灼燒著德米爾的肺部。
他能夠感覺到胸口在熊熊燃燒，身為有著劇毒抗性的狼人，德米爾在不斷作死之後從未再次體驗過這種痛楚。
此時他吐出的氣卻沒有任何一絲血霧的存在，德米爾將自己化身為了狼人，也同時將自己化身成為了一個大型的空氣凈化器。
只有狼人的形態下，德米爾才能做到這種效果，這是德米爾在校園內從來沒有暴露過的底牌。
這也是為什麼德米爾有著強大的嗅覺，能夠聞到喬布特朗腰包里那紅梭梭果的原因。
除了大口的呼吸，德米爾的身體也沒有閑著。
他主動地往那些突破進來的觸手衝去，用利爪將其撕裂，用將其送到了嘴裡企圖打斷觸手的再生。
「噢？狼人？我還以為都死光了，原來還有傳承啊。」
亞瑟驚訝地抬了一下眉，自言自語道，
「不過，果然狼人的腦子不太好使呀。」
德米爾化身了黑色的風暴，將大半個超越自己的體型的肉球吞噬。
此時他的胃部已經膨脹到了極致，再也吃不下了。
身體也因為需要能量去消化胃裡那麼多的肉塊，動作也變得沒有最初變身時那麼瞬速。
「好吃么？」
此時的肉球似乎在觸手被全數吞噬過後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活動，但亞瑟卻破天荒地朗聲對肚子滾圓的德米爾問了一句。
而德米爾則是打了一個飽嗝，
「味道一般，不如我家瑪德琳的烤雞翅。」
「嗯，瑪德琳的烤雞翅吃不死人，不過我這肉球不單單會讓你吃撐。」
亞瑟帶著微笑，指了指德米爾的肚皮，
「你看，很快就消化完了。」
在亞瑟說這話的時候，德米爾的肚皮開始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人們喜出望外地以為德米爾以一人之力挽回了大局，差點就要拍掌叫好之時，德米爾面容扭曲地倒下了。
他不斷地張開著嘴巴，企圖喊出救命，但強烈的痛楚從肺部，從胃部，從血管，從心臟，一波又一波地襲來。
狼人的堅韌使得德米爾此時沒有暈厥，但不得不在這清醒的狀態下忍受著這非人的疼痛。
德米爾原先只是放手一搏，沒想到居然正中亞瑟的下懷，步入了亞瑟的圈套中。
原先亞瑟是想讓肉球替自己大開殺戒，現在肉球被德米爾吞噬，但被消化的，卻是德米爾自己。
他內部的組織在狼人的再生能力下不斷修復，但卻被肉球與血霧同時侵蝕著。
失去控制的德米爾成為了肉球新的載體。
一道道駭人的爪痕留在了地面上，證明著德米爾此時的痛苦，同時向選手們證明著，這並不是希望。
德米爾恨不得用自己的雙爪去挖開胸口裡那些侵蝕著自己的東西，但他的雙爪卻已經被肉球所控制，他無法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德米爾咬牙切齒地喊出了一句，
「巴斯！！！殺了我！！！
肉球在控制我！！！
快！！！
趁我還有神智！！！」
「噢，噢，噢，同伴相殺，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亞瑟虛偽地說道，但臉上的笑意更甚。
巴斯低聲說了一句抱歉，隨後一槍捅進了德米爾的胸膛中去。
直刺心臟的攻擊，本應一擊致命，但狼人的生命使得德米爾說出了最後的一句遺言。
「我好想再看一遍月亮。。。
我好想再和瑪德琳一起，看一遍。。。
月。。。」
氣息的中斷使得德米爾沒能說出最後一個字，但他不再需要去承受那些痛苦了。
那些要命的血霧和肉球此時都不再是威脅，這些都是德米爾的功勞。
此時，鐵血的戰士，硬朗的巴斯在鎧甲下已經淚流滿面。
他本以為自己很強，但在沒有了夥伴的支持下，他才發現了自己很弱。
他以為自己很堅強，但現在卻發現自己只是要強。
「親手殺掉同伴的滋味如何？」
亞瑟開口便是一句嘲諷的話語，彷彿他絲毫不知道自己就是這一場悲劇的始作俑者一般。
「以前的比賽，我都只是讓著你們。
那是一場又一場完美的表演，而我才是配合你們的演員。」
亞瑟無視著巴斯眼神中的怒火和殺意，繼續著自己的自語，
「明明身為強者，還要在你們這些弱者的堆里混，我實在是太難了。」
「強者？不，你很弱。」
一道出人意料的聲線在亞瑟的背後響起。
那人的身形雖站得不穩，但仍如同一根挺拔的長矛，氣勢洶洶。
「抱歉，我來晚了。」
喬布特朗擦去了眼角的淚，輕聲地對著德米爾，也對著巴斯說了這麼一句話。
巴斯輕輕搖了搖頭，
「來了就好。」
選手們不明覺厲地望著衣衫襤褸的喬特布朗，難不成他就是他們的救星？
事實並非如此。
恢復行動能力已經很難，再要穿越半個場地，來到他們的面前，喬特布朗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
「我很弱？憑現在油盡燈枯的你？」
亞瑟一眼便看穿了喬布特朗。
喬布特朗的腳步虛浮，而臉色也極差，整個人仍然處於虛弱的狀態，甚至說這麼幾句話，喬特布朗都得喘幾口氣。
氣若懸絲，命懸一線，這便是喬特布朗此時真實的寫照。
「你現在能打出一拳？還是兩拳？
軟綿綿的拳頭就省著吧，少來丟人現眼。」
亞瑟譏諷道，並沒有在意喬特布朗正在慢悠悠地朝著亞瑟的方向走去。
說罷，亞瑟便望向了巴斯和選手們的方向。
「我玩夠了，你們趕緊上路了吧。」
他從外套里，取出了一管透明的液體，往巴斯的方向隨手丟了過去。
巴斯往後躲閃，而人群更是一擁而散。
一道扭扭歪歪的身影卻站了起來，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就其吞沒。
那是理應已經死透了的德米爾。
狼人的牙齒壓碎了表層的玻璃，而那些透明的液體則是被德米爾一口咽下。
「德米爾？！」
巴斯驚呼道。
這丟過來的管子顯然不是好東西，但卻被詐屍的德米爾吞沒。
「難不成德米爾沒死？！」
巴斯心中一喜。
這件事似乎超出了亞瑟的意料，而亞瑟則驚訝地挑了一下眉毛，隨後不久便帶著詭異莫測的笑意。
「狼人的身體改造起來比人類費勁，神秘側的生物嘛，能夠理解。
不過，這效率有點慢了。」
亞瑟話音剛落，德米爾身上的絨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身上的肌肉統統以一種奇怪的韻律而顫抖著。
德米爾的嘴巴張開，卻沒有發出怒吼，而是從嘴裡朝著人群的方向吐出了無數小如蠅蟲的肉沫。
那肉沫到處飛散，無論是落在衣衫還是鎧甲上，肉沫都會轉變成一個個電鑽一般的小肉芽往身體里鑽。
凡是沾染上的人，觸碰處都憑空出現了詭異的猩紅斑點。
由羅伯教授命名的猩紅刺痛，此時成為了人群中散播的陰影。
經過了黑魔法製成的肉球改造，猩紅刺痛的傳染性和發病速率獲得了質的提升。
每一個人都成為了活著的炸彈，也成為猩紅刺痛散播的途徑。
病情直接躍過了第一階段與第二階段，直接進入了第三階段的腫脹與爆炸期。
死神的鐮刀已然落下，祂將會成片地收割選手們的生命。
喬布特朗無力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