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下輩子

當赤言再次昏迷倒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好了迎接那個時刻的到來。還是那個陽光明媚的春日，還是那個寬敞的貴妃椅。

還是兩人坐在上面，只是今日的空氣似乎多了些許辣椒。讓人忍不住想要哭泣。赤言輕笑着問道：「小步搖，你說。我穿這身衣服好看嗎？」

「嗯，好看。」步搖輕輕點頭。「那你說她會喜歡嗎？」

「會。」步搖略帶哽咽的回答到。

赤言臉上有些笑意：「那你說下輩子我是不是能追上她了。」

「柳姐姐有彭叔了。」步搖輕輕搖頭否定了他。赤言眼角有些失落，低聲說道：「哎呀哎呀，小步搖就不能哄哄我的嗎？」

「下輩子，我嫁給你好了。」赤言有些猶豫：「唔，小步搖到現在還是偏心彭尋，明明我對你更好。」

嗒，嗒，嗒，步搖的淚水順着臉頰落到赤言臉上。赤言抬眼看向她，接着輕笑起來。

伸手輕輕替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好了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說話算話。」赤言笑着對她說道：「算話。不過，在你沒來之前，讓我陪陪她好不好？」步搖點點頭沒說話。「

赤言又笑了起來：小步搖真是善解人意。」步搖說道：「你，現在才發現嗎。」

聽到她這麼說，赤言不由得噗嗤一笑。但這一笑似乎也用了很大的力氣，讓他有些喘息。步搖着急的撫在他胸口，一下一下的為他平復。

「人生在世，哭過笑過愛過恨過，有親有友，該滿足了。所以小步搖，笑着說再見吧。」

「我沒哭，我這是喜極而泣。」步搖哽咽的說道。赤言輕聲一笑：「好好好，你沒哭，就這麼讓我靠一會吧，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果然午後陽光最是倦人，他慢慢的合上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叮鈴一聲，赤言衣袖間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在陽光的照射下很是刺眼，讓她不由得濕了眼眶。

嘶嘶，一條碧綠色的小蛇自他袖間爬出，在他身旁繞了幾圈。最終向著門外爬去。

步搖獃獃的看着它，眼裏瞬間又模糊起來。她記得赤言說過，小青在一日，他就活一日。現在小青離他而去，也就是說。

「赤言。」步搖輕輕喊到，臉上早已淚流滿面。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卻也是最後一次，可惜他都聽不到。

「護法！」身後眾人跪在地上，齊聲哭泣。追影亦是傷心的靠在無風懷裏，拚命捂著嘴巴。

步搖似乎忘記了哭泣，抱着他獃獃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輕輕訴說着他喜歡聽的話語個故事，一遍又一遍。陪他看着日出日落，到繁星點點。可惜，終究是無人回應她。

千里之外的苗疆里，陸梁正在翻曬著藥材。嘴裏念叨著：「真是的，每次都要帶那麼多藥材。自己又不弄，到頭來累的還不是我。」

屋內傳來一個苗女的聲音：「陸哥哥，人家聽到你在背後罵我了喲。」

陸梁突然緊繃起身體，向後看去，連聲說道：「沒有，沒有，你聽錯了。」等了片刻，見屋內無人出來，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日子沒法過了，抱怨一下都不行。」嘶嘶，忽然，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陸梁探頭看去，只見葯架后盤旋著一條碧綠色的小蛇。

「小，小青？！」小青聽到他的呼喊，嘶嘶的回應了幾聲。咣當一聲，陸梁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手中藥材落了一地。

苗女從屋內走來，喊道：「陸梁！喊你曬藥材，還敢發脾氣！」抬眼卻看到陸梁直愣愣的坐在地上。

連忙上前，問道：「陸哥哥，你怎麼了？」陸梁輕輕指著前方，說道：「小青，小青它回來了。」

苗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小青回來也就意味着，那人已經離世了。陸梁低聲說道：「你說，他怎麼就那麼不聽勸。明明。」

聲音哽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下去了。苗女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把他摟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

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她早已看淡了。可是，陸梁不一樣。

明明知道兩人都命不久矣，但還是希望自己是早先的那一個。如今，卻還是只剩了他獨自一人。

赤言的葬禮很簡單，甚至只有少數幾人知曉。步搖知道這是他所希望的。

南宮羽看着步搖的樣子有些擔心：「步搖，你不要太難過，人死不能復生。」

步搖輕輕搖頭：「小羽，你放心吧。這些事我經歷多了，不會有事的。」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話，卻讓南宮羽幾人更加心疼。

不過短短數月，她經歷的實在太多了。玉秋水拍拍南宮羽說道：「我們先走吧，讓她一個人待會。」

南宮羽點點頭，又看了看步搖，片刻轉身離去。步搖靜靜的站在原地。

良久，才向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撫上眼前的石碑，低聲說道：「妖孽，應你要求，我把你葬在柳姐姐身旁。

現在你可以安心了。不過不要擔心，我很快就能來陪你們了。」接着坐在石碑旁，輕輕靠在側邊。

「你是不是早就迫不及待了。可是卻還是沒有想到我騙了你。」

「你知道旁邊的空地是誰的位置嗎？猜不到吧，求我，我就告訴你。」無人應答，只有周圍嗚嗚的風吹過她的頭髮。

「看你這麼倔，就換個條件。誇我一句就行。」

「這樣還不行，那就只要你開口，我就告訴你。」

「真的，不騙你。」

許久之後的某一天，步搖悠悠走在街頭。深秋的天氣有些涼意，她不由得攏了攏衣領。看來還是應該聽紫蘇的話。

自從嗜血島被滅之後，武林中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各門派紛紛重新整頓，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而她也作為教主，被追影逼着到各處探查情況。按追影的話來說，就是：「一切都是為了赤月教的發展。」

想到這裏，步搖不由得輕笑起來。她總算是明白赤言當初為什麼那邊怕追影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步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妖孽。」步搖輕聲低囔著，鼻子微酸，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連忙仰起頭，不想讓自己的脆弱釋放出來。而這一動，卻發現了一個人影站在前方看着自己，似乎已經有些時間了。

獨孤言默看見她是意外的，他沒想過她會出現在這裏。但也是高興的，因為能看見她，即使只是這樣遠遠的看着也好。

至少知道她平安無事。兩人定定的站在原地，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最終還是獨孤言默先忍不住了。「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

想了半天，他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雖然自己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要告訴她。可是如今什麼也無法說出口。不過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赤言剛離開不久，她怎麼會好。雖然赤言的葬禮他沒有出現。但，關於步搖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做了赤月教教主，知道她來了這裏探查。知道她因為赤言的離世很是傷心，也知道她在赤言墓前待了一夜。

「不好。」簡簡單單兩字卻讓他愣住了。他從沒想過，步搖會回答的這麼直接。以至於，他在心裏計劃的無數個回答都沒有用得上。

步搖沒有理會他的獃滯，又或許是看不出他的異樣。直接越過他向前方走去。獨孤言默頓了頓，也跟在她身後走了去。

很快，步搖轉身走進一個亭子裏坐了下來，抬頭看向外面。獨孤言默猶豫片刻也跟了進去，只是始終隔着一段距離沒有前進。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

「你。」

「你還願意娶我嗎？」獨孤言默十分震驚，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樣說。

步搖沒有看向他，繼續說道：「自從妖孽去世之後，我想了很多。有些事的確不能怪你，你也是迫不得已。

而且，我也答應過他們要幸福的生活下去，一直活在仇恨里也不太好。」接着緩緩轉過身來，笑着說道：「所以，你還願意娶我嗎？」

那笑容太過美好，讓獨孤言默幾乎要相信她說得都是真的。良久，他才開口說道：「當然！」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得震天動地，赤月教和玉華宮的婚事幾乎震動真箇江湖。

起初人們不相信，畢竟他們之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眾人也只有相信這是真的。

但是他們究竟因為什麼原因冰釋前嫌還是引起眾人的猜疑。

赤月教分壇，步搖坐在梳妝台前，一襲紅衣，明艷動人。看着她，紫蘇有些擔心的問道：「步瑤，你真的決定了嗎？」

雖然自己也希望她放下心裏的執著，開心的生活。但這麼快的轉變，還是讓她有些懷疑。

步搖轉頭看着她，輕聲說道：「這是我最好的歸宿，紫蘇，希望你能支持我。」

紫蘇搖搖頭對她說道：「你若是真的決定了，我自然不會反對，只是。」

「護法，南宮小姐和玉姑娘來了。」一名丫環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步搖高興的說道：「快請她們進來。」丫環應了一聲，嗒嗒的跑了出去。

不一會就聽到南宮羽抱怨的聲音：「真是的，要走這麼遠的路！」接着玉秋水平和的聲音響起：「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南宮羽不高興的聲音響起：「秋水，你怎麼每次都拆我台，我們是不是姐妹？」步搖輕笑一聲，高興的迎了出去：「秋水、小羽，你們來了！」

南宮羽看着她，搶先說道：「你都要出閣了，我們當然要來了。不過你現在架子挺大的啊，來找你都要讓人通報了？」

玉秋水擺擺手，輕聲說道：「行了行了，要不是現在和華公子住在華陽宮，你還不是一樣要通報？」

南宮羽臉上一紅，生氣的說道：「玉秋水，你又拆我台！」

「哈哈哈。」看到她如此，幾人都笑了起來，就如從前一樣的無憂無慮。

片刻，玉秋水先止住笑意說道：「好了，好了，都別笑了。步搖，我們今天都是來祝賀你的。

只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能去參加你的婚禮了，只能來這裏看看你。」說完讓身後的丫環把賀禮拿過來。

步搖點點頭示意身邊的人接過去。

南宮羽癟癟嘴，低聲說道：「雖然你不能成為我的嫂子，但是你結婚了我還是要表示一下的，以免傳出去讓人笑話！」

步搖笑着點點頭，說道：「知道了，小羽人最好了。」南宮羽切了一聲，悠悠說道：「當然，還有那個笨蛋的。」

那個笨蛋，步搖楞了一會。眼裏有些黯然。低聲問道：「他，沒有來嗎？」

南宮羽搖搖頭，無奈的說道：「他和華百陽直接去玉華宮了。不過他不想讓你知道，你不要告訴他是我說的。」

步搖點點頭。幾人坐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樣，談天說地，笑聲不斷。可是歡樂的時光總是很容易過去。不一會玉秋水兩人就起身告辭。

站在門口，玉秋水拉着步搖的手說道：「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我都希望你不要後悔！」

步搖輕輕摟住她，說道：「秋水，謝謝你！我也希望能像你一般堅強。」

玉秋水拍拍她的背溫柔的說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忽然，遠處傳來南宮羽生氣的吼聲：「喂，你們兩個要磨嘰到什麼時候！還走不走了。」

玉秋水轉頭對她說道：「好了，馬上就來。」說着拍拍步搖的手，轉身離去。

送走兩人後，步搖回到房間打開兩人送的賀禮。玉秋水送的是一些精緻實用的首飾。步搖輕聲說道：「秋水還是那樣體貼入微。」

說着拿出一個玉鐲戴在手上，輕輕合上蓋子打開另一個。裏面放是一堆造型誇張的裝飾物，但看得出來，個個價值不菲。

果然很是符合南宮羽的性格，扎眼又無用。步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不如就留給紫蘇他們罷。」這樣想着，她並準備合上蓋子。

可是，突然發現盒子內部還有一個夾層。步搖好奇的打開，看到裏面的東西便愣住了。

伸手摩挲着它們，繼而蹲在地上低聲抽泣，嘴裏念道：「對不起。對不起。」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在門外響起，步搖知道這是迎親的隊伍到了。伸手擦去淚水，慢慢的站起來整理衣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異常憔悴。

她笑了起來：「不是早就決定了嗎，現在你已經不能後悔了。」說完帶上鳳冠，拿起喜帕走了出去。

門外，獨孤言默一身喜服騎在馬背上，臉上依舊是那般淡漠，但嘴角勾起的弧度讓人知道他心情肯定不錯。

獨孤言默確實很高興，雖然知道這不是真的，但也很高興。「新娘子來了！」喜婆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

步搖在喜婆的攙扶下進了花轎，而紫蘇跟在她身後。一襲紅衣如舊，彷彿回到當年在追月閣的驚艷一舞的時候。

只可惜物似人非，他們終究是回不去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又響起，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向著玉華宮方向走去。

步搖掀起窗帘看着隊伍不由得說道：「這應該就是柳姐姐所說的十里紅妝吧。」

紫蘇輕輕嘆息：「也許，彭尋才是她所謂的十里紅妝。」步搖看着她，片刻低聲說道：「是啊。或許真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