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29 神明不相信眼淚（三）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仗，一打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的時間，耗盡了這個國家本就積累不多的財富和糧食；十三年的時間，也讓兩位年幼的公主褪去了幼時的稚嫩與青澀。

高貴的血統賦予了她們對神術的極高天賦，在身為神明的母親的親自教導和皇室資源的雙重加持下，兩位帝國的公主已經在神術造詣上達到了絕大部分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而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她們傾城絕世的容顏反倒沒有那麼引人注目。

...

一位身披金色重甲的少女站立在一個小土坡上，左手搭在華麗的配劍劍柄邊，雙眼凝視着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本應在正午時分陽光燦爛的山丘，卻因為濃重得幾乎能擰出墨的鉛雲而顯得十分昏暗。

天上淅淅瀝瀝地飄着些小雨，灑落在少女的板甲上，又順着板甲上鐫刻的繁複溝紋滴落到地上。

距離南方沿海城市沙城報告的第一例深淵勢力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三年。

少女緩緩閉起了眼，微微抬起了頭，任由涼涼的雨絲肆意地拍打在臉上，從卡諾莎平原吹來的秋風帶着些冷意。

「將軍，傷亡統計出來了。」身邊一位士官輕聲說道。

「說吧。」少女的聲線平穩異常。

「....」士官不斷報告著傷亡情況，少女則仔仔細細地聽着。

「知道了。」直到士官報告完了傷亡統計，少女才開口道，冷靜的語氣中似乎不夾雜着一絲情感。

「將軍...」士官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雖然是疑問句，但聲調卻沒有絲毫變化。

「外邊天冷，我建議您還是回到房間里好，雖然您身體異於常人，不受尋常小病的侵擾，但...」

士官顯得有些猶豫：「天上下着雨，對身體終歸還是不好的。」

「我知道了。」雖然這麼說，但少女的身影卻絲毫未動。

「你自己先回去吧！小心着涼了。」頓了一會兒，少女再次開口道，但這次少女的語氣中明顯夾雜着一絲命令的語氣。

「屬下先行告退！」士官搖了搖頭，不再多做糾纏，轉身離去，倒顯得有些瀟灑。

小土坡上又只剩下了少女孤零零的身影。

可算走了。

少女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轉而低頭看向了腳下的小土丘。

腳下的小土丘疏鬆的土壤已經被雨水沖刷出了許多細小的溝壑，因為混雜着士兵的血液而帶着深紅色的雨水匯合而成無數條小小的徑流，向著坡下流去。少女順着其中一條相較比較粗大的徑流向前方看去，看着因為一路不斷注入雨水和被其沖刷的血液變得愈發寬大的血水最後匯入了另一條血水形成的小溪，直直注入一個原本清澈無比的池塘中。

此刻的池塘，已然紅得有些發黑了。

「踏踏——」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輕微腳步聲，如果是在平時乾燥的路面上，或許不會那麼響亮，但在這種泥濘的環境中想要隱藏腳步聲實在是太過困難了。

少女輕輕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

「我說了...」少女鼓起了臉，轉頭向身後看去，說到一半的話又被輕輕地咽下了肚。

「布里茨...叔叔？」少女明亮的金色眸子中滿是驚喜和不敢置信，平穩的語調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小公主，好久不見了。」身披銀色重甲的中年劍士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布里茨叔叔，真的是你嗎？」少女轉過了身子，可愛地歪了歪腦袋，還是顯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我！」中年劍士攤開了雙手，語氣顯得有些無奈。

「天吶，布里茨叔叔，你現在不是應該跟隨我的父親在馬奇諾一帶打防守戰嗎？怎麼會到我這裏來的？」少女大大地眼睛中有着疑惑。

「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還是去城堡里慢慢聊吧！」中年劍士嘆了口氣。

...

城堡二樓的一個房間內，中年劍士正向一個精緻的瑪瑙銀杯中倒著金黃色的烈酒，而坐在對面的少女則緊鎖著眉頭，愣愣地盯着房間里燃燒地正旺的壁爐，消化著布里茨叔叔帶來的消息。

按照布里茨叔叔帶來的消息，十天前由父皇率領的駐防在光明要塞的帝國第一集團軍中的宮廷神術師突然發現敵方一支人數大約在兩千左右的小規模軍隊離開了駐紮在距離要塞不遠處一處低矮平原的敵方大軍陣地，目的不明，只能判斷出敵軍的小部隊是向要塞的東側行去。

由於深淵力量同以往人們認知的力量體系不同，所以常規的探查神術基本對其無效，甚至由於深淵力量對生命的侵擾，即便是一隻鳥兒從深淵軍團的上空飛過也會被深淵之力侵襲致死，所以帝國訓練出的偵察鷹也變得毫無用武之地。

這導致帝國只能靠忠誠的偵察兵騎着馬匹冒着生命危險來獲取每一份珍貴的敵軍情報，即便如此，帝國仍然只能掌握敵軍大股軍隊的大致動向，帝國軍隊已經在情報的盲區上吃過了不少虧。

但這次因為要塞周邊已經被敵軍封鎖，要塞外的偵察部隊早已收回，只有小股分散的偵察騎兵在暗處時刻監視着敵軍的動向。而布里茨叔叔說他自帝國徹底失去這支敵軍小部隊的動向起就從馬奇諾山脈的光明要塞中穿越敵方的封鎖線一路來到自己率領的日冕禁衛軍駐紮的塔蘭——楓葉防線，因為要時刻防備被淪陷區巡邏的敵軍發現，所以不長的路程也花了整整四天時間，也就說，敵軍這支小部隊已經從帝國的視野中消失了整整四天。

四天的時間...因為布里茨叔叔需要時刻提防敵軍的關係，即便他是騎着快馬前行，速度也應該和急行軍狀態下的敵方軍隊速度差不多，而敵軍是向西前進...

少女看向眼前的戰地沙盤，因為光明要塞已經極為靠近大陸的西側，所以敵方陸軍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又因為西側防線多險峻山脈，可以供軍隊通行的谷口很少，至少光明要塞的西側只有兩個地區需要防守，一處正是自己駐防的夾在塔蘭山和楓葉山之間的楓葉衛城，另一處，則是自己姐姐長公主洛莉安率領的月冕禁衛軍駐紮的聖羅曼衛城，只是不知道，這支小規模敵軍會前往哪裏？不過如果確實只是兩千人規模的小股敵軍部隊，對於依託堅固衛城且配備了成建制神術師的禁衛軍而言，實在起不了什麼威脅的吧。

「只是我有一個問題，布里茨叔叔。」少女的視線從沙盤上移開，雙瞳重新聚焦在面前正舉杯痛飲的男子身上。

「帝國戰區之間的消息一向是靠神術水晶來傳達的，不是么，親愛的布里茨叔叔。」二公主好像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你會冒着生命危險穿過敵軍的封鎖線，來到我這裏呢？難道說，是想我了嗎？」二公主洛莉達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左手撩了撩垂下的髮絲，似是不經意地將手把在了佩劍上。

對面的男子放下了酒杯，裝作沒有看見二公主的小動作。

其實他的內心是有些小開心的，看到公主的警惕心這麼高，他就放心了，只有智慧、果敢、堅韌且能時刻保持警惕心的領導者才能帶領軍隊走向勝利，而很巧的是，面前這位不僅僅是容貌出塵的帝國二公主恰恰都具有這些優良的品質，相較而言，她的姐姐洛莉安公主殿下則缺乏了一些必要的果決之心。但總體而言，兩位公主殿下都是很優秀的領導者。

「是這樣的...」中年男子還沒來得及說明，便被一陣急促的話語聲打斷。

「將軍，前線偵察兵回報前方出現一支上萬人的敵軍騎兵，看樣子好像是...黑暗聖堂騎士...」一名士官神色慌張地推開帳篷外的士兵，闖入了營帳內，語氣中充滿了絕望，甚至講話都有點兒結巴。

黑暗聖堂騎士！少女的瞳仁猛然收縮，不禁綳直了上身。

這些被深淵力量侵蝕的高階怪物戰鬥力是出了名的高，憑藉着巨大的力量和詭異的黑暗神術「生命汲取」能輕易斬殺己方普通兵卒。即便有神術的加持，尋常士兵仍然不是它的一擊之敵，何況神術師又不能只盯着這些高階怪物殺，帝國的神術師還需要提防著敵方的施法者，因此每次有黑暗聖堂騎士參與的戰鬥己方都會傷亡慘重。

沒想到來的居然會是這種可怕的怪物...而且還是...上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