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外出取材的小說作家

「小健，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一個穿著一套黑色運動服的青年正眯著眼對著坐在他身旁的小孩說道。

「不...不信吧」那個叫小健的小孩皺著眉頭回答道。雖然小健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但從他的語氣能感受到他的猶豫和不堅定。

「如果從本質上來說，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鬼。」小健在聽到這個答案后，明顯鬆了口氣。「畢竟靈魂這種東西無論生死都是存在的，只不過人在死後靈魂從肉身脫離出來罷了。」

「那不就是有鬼了嘛？」小健忍不住對這個一本正經地在胡說八道的人吐槽。

「不不不，並不是這樣的。」青年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們還在人間，只不過是換了種方式存在罷了。」

「那他們為什麼還要留在人世間呢？」「因為還有人間債要結算啊！人間的債只能人間結，陰間可管不了人間的事。只有把人間債處理乾淨后，亡靈才能到陰間轉世投胎。」

「人間債？那是什麼？」

「人間債啊」青年嘿嘿笑了幾聲，他搖了搖頭，發出了嘖嘖的感嘆。小健瞄到青年眼裡的興奮，不禁暗叫不妙，都怪自己多問才讓這個滿嘴胡話的青年得到話頭。

「人在生前的每一件事都會在生死賬本上記錄下來。行善積德，行惡積報，身死後就開始為生前所做的一切清算。積德償願，積報償債。這就是人間債。假如作惡太多，就很有可能永久地被鎖在人間，萬劫不復，永不超生。」青年平靜的說完，發現身旁的小健早已被嚇得冷汗直流。

「那德和報可以相抵嗎？就像加減法那樣？」小健雖然說話都戰戰兢兢地，但他把自己的理解說出來，而且還用剛在幼兒園學到的知識形象地表達出來。讓青年不由覺得身邊這個小孩真是孺子可教也。

「這可不行哦~」青年指著店裡的太極說道。「雖然是故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但你看，兩儀涇渭分明，互不侵犯也不相抵。」

「所以小健，千萬不要幹壞事哦，不然死後可還要留在人間受苦哦~」青年眯著的眼微微張開，眼中漏出一絲寒氣。

「你幹嘛又在嚇我兒子啊？」從倉庫里走出來的老闆娘看見小健被青年嚇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給了青年一個白眼。

「小健這麼可愛，我哪捨得嚇他啊！」青年發現老闆娘回來了后，又眯上了眼睛，恢復了之前笑臉迎人人畜無害的模樣。「好了好了，二十三塊，趕緊拿好東西給我滾。別妨礙老娘下收檔。」老闆娘看見小健這副模樣，差點對青年起了殺心。

「給~」青年付了款接過商品后，就悠悠地走出店鋪。然而沒走不遠，他就回頭對著小健吼道：「小健記得哦~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你TM趕緊給老娘滾！」老闆娘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對著青年破口大罵。然而青年卻不以為然，依舊眯著眼笑嘻嘻地對著他們揮手道別，直至慢慢消失在他們母子的視線之中。

這個每天都會在黑夜來臨之時光顧這家紙紮店的青年叫做郭子羽，據他自己所說他是一名寫小說維生的作家。老闆娘不止一次懷疑這人的職業到底是作家還是江湖術士，畢竟有哪個作家會每天晚上過來買供奉用的香？然而看在他是老顧客的份上，老闆娘最後還是看破不說破，畢竟人世間誰沒一兩個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呢？

黑夜如常地降臨在這個位於東南沿海的小城上。雖然這個地方經濟發達夜生活豐富，但有賴於**和居民的共同努力，這個小城很少有罪案發生。小城治安良好，故而人們對夜晚出行很是放心，街道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如同白日。

「堯堯，差不多到時間了，現在你到哪裡了？」

「我...應該就在附近了吧？」

在夜幕中拿著手機尋找方向的王敏堯顯得有些慌亂，因為她並不能確定自己的位置。雖然她是個在首都上大學的高材生，同時也是很多家長口中不用家長操心的「別人家的孩子」，但這樣一個受到無數人稱讚的女孩，還是有缺點的。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痴，儘管手機上有導航。

「堯堯...你該不會迷路了吧？」手機傳出的聲音帶著十分的肯定。今天，王敏堯跟幾個朋友約好一起聚餐的。雖然大家都知道王敏堯是個守時的人（在有人接送的前提下），但同窗多年的朋友們都知道王敏堯是個不折不扣的路痴，畢竟上了三年的高中還能找不到課室這種騷操作，也只有王敏堯她能做出來。

「我...是的，我，迷路了。」王敏堯放棄抵抗，直接承認了。

「堯堯你在路上轉了多久了？」

「大概...有半個小時...」王敏堯說完這句話后就變得滿臉通紅。

「...」她們之間的對話突然間中斷了幾秒。

「堯堯你先找個明亮的地方站著，然後拍照發實時定位，我過來找你。」王敏堯聽出朋友說話的語氣變得複雜起來。

「好的，辛苦玲玲您了。」說著，王敏堯就按照朋友吩咐，選擇站在一家明亮的小商店旁，等待朋友的到來。為了今天的聚會，王敏堯在出門前精心打扮一番。雖然只上了一個學期大學的她還不是太會化妝，但淡妝配上她這張還有些嬰兒肥的臉，再搭上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和一雙黃色的帆布鞋，再用一件淡黃色的小外套做搭配，剛好讓她這種帶著稚氣的可愛發揮得淋漓盡致。幸好這個東南方的小城在一月份也不會冷，王敏堯才能打扮得如此可愛出門。

「嘻嘻~」王敏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畢竟很快就要和一起奮鬥三年的小夥伴相見，她難以抑制心中的喜悅。

「嘻嘻~」一聲清脆的童聲吸引了王敏堯的注意。她隨著聲音望去，發現在小商店旁的樹蔭下，有個小男孩正對著她微笑。

「小朋友，你是住在這裡附近的嗎？」王敏堯對小男孩露出甜美的笑容。雖然王敏堯看上去知性高冷，難以靠近。然而相處久后，很多人都大呼上當了。畢竟這個經常拉著張撲克臉的人，本質上卻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傻白甜。

小男孩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的家人呢？是叫你在這裡等他們嗎？」王敏堯輕輕地走到男孩身邊，對著他溫柔地問道。

小男孩依舊笑著搖了搖頭。

「那他們在附近嗎？」

小男孩笑著指了指不遠的馬路邊。

「是家裡人要你到馬路邊等嗎？」王敏堯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朋友離她還有一段距離。雖然她不是住在附近，但在她印象中，不遠處的那條馬路車流量極大，而且附近有個工地，已經施工很長時間了，經常有工程車在這裡經過。於是她就決定先帶小男孩找到家人，然後在跟朋友們會合。「小朋友，馬路上車車很多，很危險的，要不姐姐帶你過去那邊好不？」王敏堯嘻嘻一下，露出跟男孩一樣天真可愛的笑容。

小男孩點了點頭，對她報以更燦爛的微笑作為回應。

「好，那我們走吧~」正當王敏堯準備牽起男孩的手，帶著他去到家人身邊的時候，伸出去的右手卻被人輕輕地捉住了。

「小妹妹，你在幹嘛？」王敏堯的身後響起了從未聽過的聲音，受到驚嚇的她立馬回頭看去，發現一個一張陌生的面孔正眯著眼，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大哥，真不好意思，我看到您的孩子在這樹下等您覺得不是很放心，所以才準備帶著他去找您的。」

「孩子？」郭子羽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那人畜無害笑臉迎人的模樣。「小妹妹你看我是有孩子的人嗎？」

「像啊~」王敏堯的傻白甜本性瞬間暴露出來，導致郭子羽的表情又僵硬住了，不知該說什麼好的郭子羽只好一臉尷尬地望著王敏堯。

「不不不大哥，我的意思不是說您長得老，只是覺得您這麼成熟應該像是個已經成家立業的男人。」幾秒過後，發現說錯話的王敏堯漲紅著臉手腳慌亂地向郭子羽解釋到。

「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郭子羽並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逐漸褪去。幾秒種后，郭子羽轉身對王敏堯說道：「你還有其他事要做吧？這樣就由我來幫這個孩子吧~」雖然郭子羽說出來的是疑問句，然而他沒等王敏堯回復，就直接把男孩抱著起來，儼然一副不希望王敏堯繼續插手的樣子。

「大哥你認識這孩子的家人？」當目睹郭子羽那反常的表現后，王敏堯開始對眼前這個陌生人的身份產生懷疑。

「你看，這孩子不是並不抗拒嗎？」男孩在郭子羽的懷裡撒著嬌，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抵觸。但面對這個看似是孩子看到熟人的正常畫面，王敏堯心中還是升起一種說不清的詭異感。

「行了，小妹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去忙你的事吧~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郭子羽說完這句話后，就沒有再理會王敏堯，直接抱著孩子往馬路方向走去。

「哎！大哥你等等！」強烈的責任感和正義感促使王敏堯義無反顧地追了上去，她緊緊地跟在這個全身散發著藥酒味的青年身後，密切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的事並不急，還是幫孩子找到家人要緊。」實話說，王敏堯並不相信郭子羽。但礙於自己實在無力把男孩從郭子羽的懷中奪回，只好選擇一個最為穩妥，最能保證孩子安全的做法。

「隨便你~但我覺得你會後悔的。」郭子羽再次咧嘴笑了笑，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感覺。

各懷心思的兩人一起來到男孩所指的馬路邊，王敏堯仔細觀察路面情況，路上的車川流不息，並沒有任何一輛停靠在路邊。

「大哥，要不你到附近找找小孩的家人吧？我在這陪他。」王敏堯想方設法從郭子羽手中奪回孩子，她不敢對郭子羽放鬆警惕，因為她怕自己的疏忽而毀了孩子的一生。

「不用去找，已經到了。」郭子羽扭頭望向王敏堯，隨後，依舊車來車往的馬路冒出一道不尋常的充滿危險氣息的暗綠色光芒。

「危險！」王敏堯第一時間撲向小男孩，她並不清楚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但她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這個可愛的孩子。然而就在此時，出乎王敏堯意料的事發生了。她準備抱緊孩子的雙手，沒有任何阻擋地穿過了孩子的身體。

「啊啊啊啊！」王敏堯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得尖叫了起來。然而，更讓她震驚的事就在幾秒后發生。那道突然出現的充滿危險氣息的暗綠色光芒慢慢在馬路邊上褪去，而當光芒消失后，一輛被壓得扁平的轎車出現在王敏堯面前。雖然那車已經被撞得支離破碎，但車上的雙閃燈依舊在正常工作，雙閃燈一閃一閃的，彷彿在等待某人似的。馬路上的來往的車穿過這輛不尋常的轎車，卻沒有發生碰撞，就像是穿過虛影一般而路上往來的行人也沒有因為這奇幻的場景停下腳步觀望。現在王敏堯開始理解郭子羽所說的「後悔」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兄弟，孩子我給你帶來了。這下你們父子終於可以團聚了。」郭子羽把懷中的男孩遞到車邊，車上伸出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把孩子接過。

「謝謝，兄弟。」車上響起飽含複雜感情的聲音，其中帶著感激，也充滿著無盡的痛苦。

「爸爸，爸爸。」原本沉默不語的小孩，興高采烈地向車內叫喚著。他揮舞著小手，渴望儘快回到自己父親的身邊。

「兄弟，你們父子還要在人間等一會。不過我答應你，我不會讓那些欠了命債的人逍遙法外的，一定會還你們父子倆一個公道。」

「謝謝，真的太謝謝您了。」那輛支離破碎的轎車和那個喜歡微笑的小孩，伴隨這這聲感謝一同消失在兩人面前。雖然王敏堯還是不想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但在事實面前，她也沒做太多的抵抗就接受了「這世間上有鬼存在」這樣一個事實。一向冷靜的王敏堯馬上強壓心中的恐懼，她調整好思緒，整理了一下事情經過，很快就明白這大概是怎麼一回事。

「怎樣？後悔了吧？」在看到王敏堯緊皺的眉頭稍微鬆緩下來后，郭子羽再次嬉皮笑臉地望向王敏堯。

「不後悔。不過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大哥您。可以不？」王敏堯的眼神無比堅定，讓郭子羽不由地為眼前看似這個柔弱的女孩感到震撼。

「請問。」郭子羽從兜里拿出手機，好像是在用搜索引擎查詢什麼似的。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對父子？難道是我有通靈的本事？」王敏堯搬出從電視劇上學到的「通靈」這個詞，用來解釋她能看到鬼神這個奇怪的現象。

「估計你是沒有這方面的本事。畢竟你也只是能看到這對父子罷了。」郭子羽笑了笑，「但你能遇到這對父子，很大概率是因為他們覺得你品性純良，可以幫助他們父子團聚。」王敏堯在聽到眼前這個陌生人對她的誇獎后，耳根漸漸染上紅色。「咳咳~」她乾咳了兩聲，好讓自己維持清晰的思緒。

「這裡發生過什麼？」

「今年的六月十三日，這裡發生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造成兩人死亡。轎車內的駕駛人員陳某當場死亡，車內的小孩救出后不久也因為傷勢過重搶救無效。」郭子羽對著手機念起了新聞稿，「據警方調查，這是一起因工程車司機在雨天中操作不當而引發的交通事故。」

「然而...」王敏堯接上了話。

「沒錯，就是因為還有然而...所以你和我才會遇到這對父子。」郭子羽對著王敏堯笑了笑，心中對這姑娘的好感又添上幾分。

「為什麼大哥你確信這不是一件交通事故？」

「因為亡靈不會說謊。」郭子羽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王敏堯也第一次看到他一本正經的模樣。

「大哥你到底是什麼人？」王敏堯清楚知道這個問題不應該問，但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還是讓她把疑惑化作言語傳達給了郭子羽。

「我？」郭子羽對著她笑了笑，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他從背包里拿出那捆剛買的香全部點燃插在了路邊，在向陳氏父子消失的位置拜了三拜后，才緩緩說出王敏堯想聽到的答案：「我叫郭子羽，是個外出取材，靠寫小說維生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