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所有患者都轉移到了重症這邊的病房,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
大家各自領了一份食物,在醫生辦公室里圍在桌子旁吃了起來。
謝濤那邊不知道又在起什麼幺蛾子,他的病房裡一陣喧鬧,似乎在喊什麼口號。
莫然看了眼周圍的護士醫生,疑惑道。
「程醫生呢?」
陳嬈吃了口泡麵,抬起頭。
「我去叫他了,他說有點不舒服,先不吃了。這會應該在休息室里睡著了吧。」
張婷點頭。
「莫主任你先吃吧,他的那份我給留出來了,就放在他睡覺的休息室。剛才程醫生自己量了體溫,應該是感冒嚴重了,有點發燒。他怕傳染我,沒讓我進去。」
莫然點了點頭,心裡想著一會得去看看。
「對了,患者那邊,晚上謝濤給他們分吃的了么?」
陳嬈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陳嬈搖搖頭。
「分是分了,但是每兩個人才能分到一碗泡麵和一瓶水。剩下的熟食肉類和飯,他都自己扣下了,優先分給巴結他的狗腿子。」
陳嬈放下筷子,氣憤到。
「我就不明白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還不如直接住進重症監護室呢,讓那個犯人弄死他。」
張婷推了陳嬈一把。
「說什麼呢,趕緊吃飯。不過,莫主任,那人已經醒了,而且現在門外沒有把守,特警小哥還在危險邊緣徘徊,你說,他會不會掙脫鐐銬跑了?或者對我們造成什麼威脅?我感覺他要是出來干點啥,我們這一幫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攔住他。」
莫然經過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怎麼又把這個危險人物給忘了。
陳嬈點了點,贊同道。
「是,雖然下午他給謝濤嚇得屁滾尿流的時候,我還有點暗爽。但我還是有點害怕他。現在他生命體征穩定了,我都盡量不進那個屋,一進去我就腿哆嗦。」
陳嬈回憶了一下之前,心裡還在打鼓。
「我之前進去給他換埋針,因為緊張還扎偏了,嚇死我了,幸虧那時候他還沒醒,感覺不到。」
莫然心想,那哪是沒醒,那是不愛睜眼。
她不想把這些說出來嚇唬她們。
抬手看了一眼時間。
「他那邊有人送飯么?」
大家都是一愣。
實習護士小慧尷尬的搖了搖頭。
「我們....都給他忘了.....想來謝濤那人是絕對不會捨得把飯分給他的。不過...莫主任....我們的食物剩下的不多了..真要分給...這樣的人?」
莫然抬眼忘了過去。
「什麼樣的人?」
小慧馬上閉了嘴。
莫然拽過一個麵包和一瓶水,堪堪站起了身。
「他犯罪,以後自然會有法律制裁他。但是如果他是因為我們有食物但卻不分給他最後餓死了。你覺得我們和他還有什麼區別?」
說完,沒有去管在一旁向她伸出手想要攔住她的廖凡卿,開門走了出去。
莫然直接進了重症監護室,來到床邊,把麵包和水放到了連越枕頭旁邊。
「現在外邊的情況,你應該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我們的食物有限,每個人每頓飯只能分到這些,你先湊合吃一口。」
她並不是已經不害怕連越了,而是她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這個人,壓根就不想動。
床上的連越果然一動不動,根本不理會她。
整的好像她一個人在對空氣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醒著,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必須對你負責。你有什麼罪是法律該解決的跟我沒有關係,你在醫院一天,我就得保證你活一天。」
連越還是沒有睜開眼,但嘴唇卻動了一下。
「拿走。」
莫然忙叨了這麼久,連眼皮至今都沒合過一下,積攢了一肚子的無名火,瞬間衝上了腦門。
「你!你知不知道現在食物有多寶貴,吃了這頓沒下頓,怎麼給你還不吃。」
連越緩緩抬起了緊閉的眼皮,悠悠的望向叉腰站在床邊的莫然。
「我不需要。」
本來看著那隻異色瞳孔應該害怕的莫然,這會可能是心中的怒火太盛,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想退讓。
她一把抓起枕頭邊上的麵包和水。
「不吃?自虐?想死?行!我就讓你看看,在醫生眼皮子底下,想死有多不容易。」
她氣哄哄的轉身出了監護室的門,先把麵包送回了辦公室。
在屋子裡休息的醫生護士們均都看出了莫然的憤怒。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莫然平日里在急診科很少發火,就算有人犯了錯或者碰見那種死纏爛打的醫鬧,她都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波動,還會不急不緩有條理的理性處理。
可現在,她出門時關門的那咣的一聲,證明,莫主任真的生氣了。
莫然來到備葯間,拿了一袋營養液一袋葡萄糖和點滴工具,登完記之後再次回到了重症監護室。
這次她不再小心翼翼生怕腳步聲太重吵醒連越,而是每做一個動作,都儘可能的製造噪音,故意讓床上的連越聽見。
她把營養液和葡萄糖掛到了架子,從一次性包裝里掏出了酒精棉滴管針頭。
「你不吃,我也有辦法讓你吊著命。咱們就看看,我能不能把你的命吊到你上法庭接受審判的那一天。」
連越微微睜開眼,就那麼看著她在自己床邊上忙活。
也不出聲,也不反抗,就那麼看著。
「你不是想自虐么,那就別麻煩小護士,我來給你扎。我扎針技術有限,手生的很,多挨幾下你別介意。你要是自己拔了,我就再來重新紮。」
莫然插好了滴管和針頭,給手腕綁上止血皮筋,開始拿酒精棉給連越的手背消毒。
連越也不握拳頭,可整條手臂和手背的血管被皮筋這麼一勒緊,堪堪的突起一條條粗壯的青筋。
再加上他手臂上小麥色噴薄的肌肉,莫然突然又有點慌了。
她硬著頭皮俯下身,一隻手拿著針頭,一隻手用力握住那帶著手銬的寬厚手掌。莫然的手指冰涼,連越的手掌滾燙,這種皮膚跟皮膚之間的強烈的差異感,讓莫然剛才的氣勢突然熄了火。
她瞄準了好幾次手背上的血管,其中有一次針頭已經探進了肉里,卻因為手上的顫抖,針頭又從皮下晃了出來。
莫然有點尷尬的撇過了頭。
她雖然嘴上說自己要多扎幾下,但其實心裡並不是這麼打算的。
可連越的手像是沒有知覺不知道疼一樣,仍舊一動不動。
只是那雙泛著異色的眼睛,一直垂著眼帘看著她手下的動作。
莫然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始嘗試。
「你救不了所有人。」
床上的連越有史以來第一次說了一句完整話。
莫然手下頓了兩秒,沒有馬上接茬兒。
這次,針頭準確無誤的扎進了靜脈血管中,微微回了點血。
莫然粘好固定膠帶,調節了點滴流速,這才站直了身體。
「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死,自己卻什麼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