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遮大會2

第五章無遮大會2

也許,不需要多少塵土,就能埋藏醒悟。

即使是瑰麗的珍珠。

也許,只需要一根翠竹,就能踏上歸途。

即使不是還家的路。

此時,一瘦弱和尚漸漸走上中央最大蓮座,他低着頭,手持一根翠竹,步履蹣跚,穿着露膀

的糞掃衣,全身傷痕無數,如被刀鍺。

有的似乎還是新傷,鮮血涓涓,肩上站着一隻五色精壯大鳥,怪叫連連。

眾人雖臉色微變,但都已端坐正襟,給予最大尊重。只有儒家及個別達官皇族扭頭掩鼻,眼

中依舊見不得一丁點的醜陋。

此僧入佛入魔,如在鋼絲上遊走,着實不簡單。

抬頭的瞬間,雙眼是兩個黑窟窿,像無波古井,裏面裝滿了風平浪靜的烈酒。

「扶餘一葵一向宗顯如,漂洋過海,只為無遮而來...」

聲音嘶啞,如喉灌黃沙,結合這副樣貌,唬得眾人一愣一愣的。

「法師,你的招子吶?」

輸掉師妹貼身衣物的少年突兀的問出這麼一個尷尬問題,他似乎問出這個問題就後悔了,生

怕惹惱顯如,,兩巴掌印還依舊清晰可見的圓臉瞬間又縮回己方長輩的華蓋之下。

「沒了雙眼,方能用心去體會這個世界,我也不願看清這個世間的罪惡,我無力改變,也不

能離開,只能無眼面對。」

顯如不怒不惱,坦然回答。

顯然這不是眾人想要的回答,瞬間就腦補出各種無厘頭的血粼粼答案。被仇人剜去?自己開

天眼失敗了?總之答案莫名其妙,狗血至極。

但顯如很快給出了他們想要的答案,只見他左右手各結一印,狀態空冥,無數血肉絲在眼

窩裏盤繞虯結,幾呼吸后,竟又長出兩個眼球,晶亮銳利如鷹隼,卻又瞬間被那隻大鳥啄走,

胡嚕幾下吞下去,興奮的嘎嘎怪叫,眾人無不駭然,心念顯如佛法如此高深,竟能自生血

肉,卻又豢養如此凶獸,着實令人不明其由。

「法師為何要遛這麼凶的鳥?」

又是那少年,不過見顯如第一次痛快回答,人不可貌相,應該很好說話,索性很放鬆的一一

問出心中疑惑。

「此鳥自幼跟隨我,我喂它,它就不會吃別的,犯戒...」

正說着,大鳥又咬下顯如背部一大塊肉,血流如注,顯如表情無痛無苦,任其叼咬。

不料,顯如卻忽的莞爾一笑,淡然一句,「依佛,我犯了貪戒,只因好奇了你的相貌。剛看

見了,卻是長的很好。」

顯如笑的妖嬈,言語雜有一絲調侃。

依佛眼中的怪異一閃而逝,語氣嚴肅道:

「顯如法師,請先辯。」

顯如也不矯情,開口就辯。

顯如:「佛從何來?」

依佛:「娑婆而來...」

顯如:「佛向何去?」

依佛:「娑婆而去...」

顯如:「即來娑婆,亦往娑婆?」

依佛:「眾生娑婆,娑婆眾生;眾生無我,我無眾生;眾生無佛,佛無眾生;

眾生即我,我即眾生;眾生即佛,佛即眾生...」

顯如:「魔呢...」

依佛:「會渡的...」

顯如:「地獄呢...」

依佛:「會去的...」

顯如:「不入地獄,不入魔,談何佛...」

依佛:「入地獄,入魔,何談佛...」

顯如:「那好,我在那裏等你...此辯我輸...」

顯如表情瞬間異常悲苦,如古井的眼窩中血淚如泉般湧出。眾人莫名其妙,聽得正煞癢呢,

怎麼就認輸了?

只有一些高僧神情肅穆,阿彌陀佛的念起佛號,似在超度。

「阿鳥阿鳥,以後不能喂你了,這次讓你吃我吃個飽。我一生慈悲,也不讓你破戒,今日我

們主僕破個大戒,你吃了我,我殺了你,你我主僕二人同入地獄。不過說真的,這世上最懷

念的,就是在阿蘇山腳我撿到你的那個奇異的清晨,那裏的五色花海是否還是那麼燦漫...」

顯如一隻手撫摸著那隻五色大鳥,寵溺無比。神色安詳而又決絕,另一隻手結出一個法印,

五色大鳥瞬間流光溢彩,膨脹幾圈,一口吞下顯如,卻痛苦異常,飛向天空,凄厲哀嚎,被

一念拍下之前,五色羽毛漫天飛舞,繽紛的唯美至極,卻又那麼不合時宜,連同此刻風雪消

散於遠處。

一僧一鳥,一主一仆,俱無...

「終究...還是入了魔...」

方丈一聲感慨,喚醒了微微發了痴的依佛。

「師父,我必渡他...」

依佛緊閉雙目,似有許多痛苦。

也許你最了解的人就是你的對手,反之亦如此。

悟禪尋念何不是擎燭夜走,逆水行舟,道路險如萬仞絕壁,出口小如針眼。

更何況,有的路壓根就沒有出口,只有一群無眼的人在裏面跌跌撞撞匆匆忙忙,一個不慎,

永墮黑暗,無可憐而談,無善良之說。

世間本如此,佛也如此。只有成功的人才有善良可談,但絕不會留給對手。

彈指間,依佛就已明悟,目光連同額頭的法lun金印,冉冉奪目。

暮鐘響起,依舊不緊不慢,一百零八聲送別夕沉藹藹,迎接月色朦朦。

空悟大殿內外萬千盞長明燈漸漸亮起,好比銀河開了一口,傾泄下漫天繁星,日月其中潛行,

風雪左右飄颻,景緻奇幻而迷離。

依佛...歇不歇?

禮佛堂首席柔聲問道。

「三天三夜,只要還有來辯者,我就不歇。這三天三夜,我替日月交替,我雖螢火,奈

何唯一...接辯!」

「百州大地,年輕一輩如過江之鯉,你何等口氣,敢稱唯一?」

一白衣僧人從闌珊處走出,相貌軒昂,聲音氣沖牛斗,萬千盞長明燈火都在搖曳。

「我道是誰?原來是出塵僧,你師兄入塵僧可醒?」

依佛語氣隨意,似乎興趣全無。

「師兄醒與不醒,我都有資格與你一辯!」

出塵僧似乎被依佛戳中痛點,躁急起來。

中州古塵寺出塵僧,乃中州兩大佛子之一。傳聞他師兄入塵僧雲遊西林絕壁突來頓悟,划

地為洞,長坐不醒,周圍百姓搭屋舍為其擋風遮雨,尊為現世佛。恰逢中州魁首一劍紅路過,

好勝心起,一劍削去屋脊。讓入塵僧肉身風吹日晒,雨淋雪打。並勒令百姓不許再蓋,劃地

為席,只待他醒來,一決高低,而百姓也待他醒來,痛打魁首,報這一劍之仇。

「老規矩,你先辯...」

依佛語氣依舊不溫不火,不咸不淡。

出塵僧:「傳聞燃燈古佛顯靈貴寺,這也是你山寺由來,世人盡知,自不必多說,可現

在卻修千萬樓閣,集萬千香火,燃燈乃苦禪悟佛,可違初衷?」

依佛:「佛本無相,這是眾生眼中心中的佛相,引人向善,眼中與心中儘是美好與輝煌,這

是源於眾生對我山寺的追求與嚮往。但肉眼皆虛幻,物由心生,佛可以無物,一古廟青燈殘

軀足以,但眾生見我佛亦莊嚴威武,心嚮往之,佛本無相亦有相,乃眾生眼中心中萬物萬相。」

依佛加重語氣,如同教導晚輩一般,駁斥的出塵僧面色青白一片,不斷運氣減壓。

「依佛,我辯不過你,可我師兄快醒了,別忘了你倆兒時在唐古大河的折柳之約。他可至今

將那根乾枯柳枝戴在左腕上。」

「我也沒忘。」

依佛緩緩抬起右手,袈裟稍退至胳膊肘,一圈乾枯柳枝也套在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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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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