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聽着溫涼的話,沈錚摸索著從口袋中掏出了煙來,又想起自己身在的環境,默默的又放了回去。

他看向溫涼,疲倦至極的神態,沉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鄭潔也明白,她已經以長期存在家暴行為的罪行進行自首,判決書還沒有下來。判決下來,判了多久,她會在戒毒完成後,直接轉到監獄服刑。」

溫涼聽罷沈錚的話,沒再接話。這是鄭潔應得的結局,她不同情鄭潔,甚至為這樣的結果欣慰。可她心疼艾森。

不短的沉默之後,溫涼斟酌著開口道:「如果鄭潔進去了,沈隊,艾森,你打算怎麼辦?」

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溫涼知道,沈錚和艾森之間,並不存在所謂的責任關係,只要沈錚不願意,完全無需擔起照顧艾森的責任。

沈錚也不糊塗,先前她還提醒過沈錚,相信這一點,沈錚也早就心裏有數。

「你放心,鄭潔出事了,艾森無依無靠,不管有沒有那層血緣的關係,我都不會不管他,他已經開口叫過我爸爸了,這輩子,我都是他父親,會對他的一生負責。」沈錚正色道。

有擔當有責任,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是他一直以來的活法,他打算這麼過一輩子。

關於艾森,沈錚自然是清楚的,甚至於仔細想想,鄭潔突然發瘋,重傷艾森,他都覺得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是因為在鄭潔傷害艾森的前一天的早上,沈錚向她提出了重做親子鑒定的請求,還有追問了文心的那件事情,他們兩人發生了爭吵,激烈到似乎要拔刀相向。

也就是在第二天的深夜,凌晨三四點,鄭潔尋來,身上有斑駁的血跡,和他說出了她將艾森打傷,送進了醫院的事實。

鄭潔找來時,艾森的傷口已經處理好,躺在醫院的病房裏昏迷。

沈錚不可置信會發生這種悲劇,心底也落了個影,覺得造成這個悲劇,他真的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

該是他把鄭潔逼的太緊了,讓她發瘋。如果他換一種方式,是否結局就會有所改變,艾森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無生氣的躺在病房裏,身體上心靈上都受到了沉重至極的打擊。

沈錚長嘆一口氣,主動道:「溫涼,昨夜過的挺艱難的,很漫長。」

「鄭潔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說她很愛艾森,在國外的時候,忍受長期家暴的對象是她和艾森,在那個男人不留餘地的拳打腳踢下,她總是拼了命護艾森周全,盡量讓他少受到傷害,哪怕因為這樣,她被那個男人屢次打進了醫院,斷手斷腳,看到艾森好好的,她都開心。」沈錚響起昨夜凌晨,也是在這長廊之中,燈線昏暗,鄭潔頹敗的坐在地板上,向她說起那些對於她來說不堪回首的過往。

往日嬌美的女人,在這個凌晨像一朵開敗了的花,彷彿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

她懊悔自責,辱罵自己甚至用一種用頭重重的撞上牆壁,企圖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減輕她心中的痛苦。

活脫脫像一個患了失心瘋的瘋子。

沈錚坐在長椅上,垂著頭,接着說道:「她說異國他鄉,那個男人就像是一個魔鬼,她根本就逃不了,身心上的折磨壓得她喘不過氣,在那些黑暗的不見希望的日子裏,艾森是她唯一的盼頭。直到後來,她終於找到了機會,舉報了那個男人販毒吸毒,把男人送進了監獄。自由,她說那個男人消失后,她第一次看到了自由,接着她迅速的調整了自己的狀態,應聘了國內的工作,帶着艾森用最短的時間回了國。」

溫涼安靜的聽着,沒有打斷,她深知這個故事遠不會這樣就結束。

「鄭潔想重新生活,她拉着我,重複了不下十次這樣的話,她說想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那幾年裏,男人為了控制她,讓她染上了嚴重的毒癮,她根本就戒不掉擺脫不了。她沒有安全感,總是覺得那個男人會突然出現,會殺了她。她想尋求幫助,想找一個人陪她,可她說,她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沒有勇氣嘗試,拒絕嘗試又被恐懼折磨。在這種精神壓力下,她想到了我。她說想到我的時候,那種因為曾在一起生活過,莫名的信任,於她而言,好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最後一絲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沈錚說道這裏,把頭垂的更低了,雙手抱頭。

溫涼看不到沈錚的表情,靠在牆上,看向沈錚,稍稍有點體會的到,沈錚此時心緒的複雜和掙扎。

沈錚和鄭潔的曾經,不堪回首,讓人唏噓。鄭潔最後能想到的救兵,居然只剩下了沈錚。

而沈錚,卻不願,也不能,辦不到,再救她於水火。

「後來的事情,不用說太多,你也大抵了解了。鄭潔設計,謊稱艾森是我的兒子,企圖用艾森重新連接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拒絕之後,她遷怒文心,設計陷害文心。」沈錚頓了一下,終於是抬起了頭,往後靠,頭抵在身後牆上,目光空洞,神色疲憊不堪,接着道:「她說就算是拙劣,有些天方夜譚的算計,最後文心確實和我分開了,有這個結果就可以了。她可以慢慢來,卻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被毒品折磨得神智不清。她說怎麼就,這麼快,就要面對一切,結束一切了呢。」

鄭潔用艾森把文心逼上了絕路,要挾沈錚和文心的母親,若是文心不離開沈錚,她就會以綁架罪和傷害罪,把文心告上法庭,決絕且不留餘地。

為了保護文心,文心的母親選擇了退縮,結果就是沈錚和文心分開。

說到底,文心的母親也是在一次騷動中才知道了文心和沈錚之間的關係,而這種關係,她打從心底,就不接受,怕是就算沒有鄭潔這一出,文心的母親,也不會放任文心和沈錚在一起。

因此,鄭潔的計劃還算成功。

這就是鄭潔可笑又可憐的地方,她以為只要沒了文心,她和沈錚之間就沒了阻礙,沈錚總會放下過去,重新和她在一起。

可過去多沉重啊,別說沈錚這輩子都無法介懷難以忘記,就說沈錚保持了最後的善意,沒有再對鄭潔表現出心底的恨意,都是對鄭潔最大的寬容了。

偏偏鄭潔自己活得卑鄙,還要以這種卑鄙渡人,落得這麼個下場,說是活該二字,也不為過。

沈錚安靜了下來,許久都沒再往下說,腦海中回想着鄭潔最後說的話。

「沈錚,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永遠記得我第一次吸毒之後,打了艾森,清醒過來后,我有多麼的後悔自責,心裏多麼受折磨。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每次毒癮發作的時候都會想起艾森的父親,我看着艾森……我……一次一次的重複著這樣的罪惡,一次一次的為自己找借口,以至於到現在,我都麻木了,心中的罪惡感沒有變重,反而變的理所當然起來,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我不想再這樣了,也無顏再見艾森了……」

長期生活在暴力肆孽的環境裏,鄭潔的心理變的有多麼的扭曲,沈錚已經不得而知。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悲劇。

但聯想到鄭潔以前的所作所為,歸根到因果上,無非就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在這場因果中,最可憐最無辜的當屬艾森,卻也是很多事情,來不及彌補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是中午,寒冬的尾巴,天氣有回暖的跡象。

溫涼尋了一個地方,在醫院外面的庭院角落裏,點燃了從沈錚那裏討來的煙,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

她的思緒有些亂,細想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口袋中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她的煙才抽過半,她單手夾着,右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數字。

接通了。

「那孩子沒事吧?」男人低沉的嗓音充滿磁性。

他向來消息靈通,無所不知。溫涼沒有半點的詫異,和對方說了一下艾森的情況。

男人聽罷,三言兩語帶過,回到了正題道:「你準備一下,最多十天內,你就可以回來找我喝朗姆酒了。」

十天內。

溫涼拿煙的手一頓,一瞬的不受力,拿煙便從她的指尖掉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彈起了許些煙草的火花。

她有些迷茫地低頭去看,神情淡然的抬腳把其踩滅,然後,施施然地蹲下身子,把煙蒂撿了起來,捏在指尖。

「你不開心。」男人的聲音又傳來。

是肯定句。

溫涼聽着,輕笑了一下,淡淡道:「沒有吧,只是想着這十天,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不免生出了些感慨。」

「感慨什麼?顧氏的結局,還是你和顧寒時的結局?」

男人的聲音變的有些冷了,說話間透著一股子攝人的冷硬。

不過溫涼似乎沒有因為男人突然變化的態度,對她的心情產生什麼影響,她的表情依舊是淡然的,視線落在前方,淡然的開口:「都有。」

溫涼說罷,兩人便是一陣僵持的安靜,短時間內,誰都沒有再開口,溫涼卻沒有一絲從耳邊拿下手機,結束這通電話的意思。

過了有一會,男人才終於笑着打破了沉默,語氣已沒了先前的冷意,仿若很是開懷,朗聲道:「你倒是誠實,也不怕我鬧情緒。」

溫涼聽着男人的笑聲和男人的話,也清淺的露出一個笑容來,垂下眼瞼,回道:「我若不誠實,你該真的和我鬧情緒了。」

他們兩個人,在相伴而行的那段黯淡的日子裏,早就成了彼此最了解彼此的人。

誰人都道離先生高深莫測,可無人明白,離先生早就向溫涼袒露了所有的底牌。

兩人又說了會話,有用的沒用的,都談。

最後,臨掛電話前,溫涼握着手機,留了一句就要掛斷電話的男人,她說:「阿離,等等。」

男人聲音依舊磁性十足,也透出自持的溫柔來,道:「怎麼了?」

溫涼安靜了幾瞬,緩緩問道:「我回去的時候,朗姆酒會是熱的嗎?」

「當然會。」男人篤定說,笑了笑:「你需要的話,我的心,也會是熱的。」

電話終於掛斷,溫涼收起手機,走到垃圾桶邊,把手中的煙蒂扔掉。

從醫院離開,她並沒有回局裏,而是坐上計程車,饒了遠路,去了城南的一家咖啡館。

她到達咖啡館的時候,已經有人在裏面等着她了。

咖啡館裏面角落的位置,一個西裝革履,帶着金絲眼鏡,看上去很是精明的中年男人在溫涼進入咖啡光的第一時間站起身來,朝其招手:「溫小姐,請過來這邊。」

溫涼沒說話,腳步換了方向走向了那個中年男人所在的卡座。

走到卡座時,溫涼連最基本的禮貌寒暄都省了去,直接落座。

中年男人也不介意,笑容恰好,坐下來伸出手道:「溫小姐,您好,我是傅先生的律師,我姓趙。很感謝您百忙之中能抽空來見我一面,不勝榮幸。」

溫涼並沒有因為男人的禮遇,態度變的好一分,她權當是沒看到男人伸過來的手,單刀直入道:「趙先生,想來你找我,也不是為了說這些客套話和寒暄,有什麼事情,我們不妨直說。」

趙捷也沒有因為溫涼的態度有什麼不快,他依舊掛着客氣的微笑,淡定的收回了手,一邊打開身邊的文件袋,一邊道:「溫小姐真是個爽快人。您匆匆趕來,先喝口咖啡吧,我按照傅先生的指示,先給您點點好了,希望和你的口味。」

溫涼順着趙捷的話往身前的桌面看,果然看到了已經點好放在桌面上,正冒着熱氣的黑咖啡。她沒有拒絕,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

只一口,她含着嘴裏的剩下的咖啡,不上不下,皺緊了眉頭。

太甜了,恐是加了三杯糖漿。

溫涼有些艱難的咽下,把咖啡放回桌面的時候,手不自然的停滯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副很久很久以前,已經模糊的畫面。

那是許多年前,她第一次喝咖啡。是在她上高二的第一個學期,和傅止一起在咖啡館複習功課,準備期末考的時候。

期末考就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平時無所事事,臨時抱佛腳的學生數不勝數。傅止大學放假早,回來輔助溫涼功課,拉着溫涼本欲在學校圖書館或者自習室複習的,豈料無論是圖書館還是自習室,都人滿為患。

沒有更好的去處,回家去,溫涼只會是撒嬌耍賴,無法無天。傅止只好尋了一個安靜的咖啡館,帶溫涼複習。

可是溫涼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複習上,這期末複習還是傅止怕她考太差,惹溫父生氣,威逼利誘,連哄帶騙,才哄的她答應下來的。

正因如此,整個複習的期間,溫涼都心不在焉,插科打諢,一會一個心思,為了偷懶休息,居然主動點了她甚是不喜的咖啡,說是中場休息,喝點東西。

溫涼不喜歡咖啡,她怕苦,所以在此之前,她從沒有嘗試過,要去喝咖啡。她總說咖啡看起來就像中藥,喝起來指定更像中藥,她才不會傻到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喝咖啡這種東西。

也是因為這咖啡館實在是正宗實誠,沒有其他的飲料賣,她沒有選擇,才迫不得己選擇了嘗試一次咖啡的味道。

生平第一次,溫涼一口都咽不下,苦着一張臉將喝入口的咖啡吐進了垃圾桶,像坐在自己對面的傅止訴苦:「這什麼味道啊,果然比中藥還可怕。」

傅止失笑,眉眼間藏着能膩死人的溫柔,他拿起手邊的糖漿給溫涼看,說道:「那是因為你忘了放糖。」

溫涼臉皮薄,耳根子當即就熱了,從傅止手中搶過糖漿,嘟囔著:「我知道。你不許取笑我。」然後,打開糖漿,倒進了咖啡里,攪拌了幾下。

再喝一口,還是苦,她勉強咽下,皺着張小臉看傅止,道:「怎麼還這麼苦啊。」

「那加兩份。」傅止無限縱容,又打開一個糖漿遞給溫涼。

溫涼沒有異議地加入了自己的咖啡里,喝了兩口,她又說苦,沒辦法,傅止只好一邊說着:「再加糖咖啡就沒有了咖啡本來的味道了,太甜味道更不好呀,你不覺得嗎?」

又一邊甘之若飴的打開一個糖漿遞給溫涼。

溫涼笑着,露出右頰處那淺淺的梨渦,將第三份糖漿加入自己的咖啡里,喝了一口,搖著頭,得意洋洋道:「我才不覺得呢,這樣的咖啡最好喝了,我以後,喝咖啡都要放三杯糖漿。」

記憶中的傅止似乎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揉亂了她的頭髮。

溫涼從記憶中回神,口腔里甜膩的味道有些怪,她的心有些難受。

其實,現在想想,溫涼喝過的加了三杯糖漿的咖啡,也就唯有那次記憶中的一次,有且僅有的一次。

而如今,這是第二次。

當年生活平靜,幸福美滿的時候,她是不喜歡喝,那次之後,直到和傅止分開,她都沒有再喝過咖啡了。

後來,兵荒馬亂,異國他鄉艱苦生活,她為了工作為了掙錢,讓自己的母親和自己活下。她開始在每個睜不開眼睛的夜裏,一杯一杯的給自己灌廉價的苦咖啡,為了達到效果,保持清醒,她的咖啡里從未加過糖。

到現在,她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已經成了一種戒不去的習慣了。

如今,再喝到這種加了三倍糖漿的咖啡,她說不出自己此刻心裏的感受,更不懂,傅止突如其來的給其回憶過去的契機,想的又是什麼。

上次馬場一別,他們至今都沒有任何聯繫,溫涼謹記,傅止要結婚了,要離開這裏,去國外生活。

直到後來,溫涼才明白,這杯三杯糖漿的咖啡,是傅止對她的告別的深沉的愛意。

他用一杯三杯糖漿的咖啡,向溫涼傳達,如果時間重來一次,他一定會用盡全力守候住溫涼三杯糖漿的幸福,給她遮風擋雨,保她一生無憂。

不會親手毀滅她的所有,讓她經受風雨和痛苦,漂泊孤苦,還讓他們之間變成了這樣。

溫涼也是在一個溫暖的午後,不經意想起,想通了這些。而那時候,傅止已經銷聲匿跡了很久,彷彿從這個世界蒸發消失了一般,一點痕迹都沒有,溫涼更是不知道他的半點消息。

那個午後,溫涼真正的釋懷放下了對傅止的滿腔恨意,心中真的做到了一別兩寬的心安。

「溫小姐?」趙捷帶着疑惑的聲音輕喚一聲。

因為他看見溫涼保持着放咖啡的動作已經有一會,似是在想什麼出了神。

溫涼在趙捷的聲音中回過神來,手像是觸電一般的收回來,一向清淡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別樣的複雜,道:「你說。」

「是,溫小姐,您請先看一下這份文件。看文件的同時,我會和你解釋一下文件的內容,還有傅先生的交代。」趙捷也是一個簡練的人,一點都不含糊。

律師當的久了,都成精了。

溫涼看着趙捷遞過來的文件,遲疑着,沒有即刻伸手去接。

趙捷也不催,非常有耐心,等著溫涼。

「文件我不看了,有什麼事情,我們直說吧。」溫涼覺得趙捷手上的文件像個燙手的山芋,貿然接下,恐會灼傷自己。

趙捷依舊保持着職業性的微笑,看上去頗為溫文儒雅,實則冷靜疏離,他淡定地向溫涼解釋道:「溫小姐,我覺得還是對着文件,說的更清楚,你覺得呢?」

溫涼看向趙捷,終是伸手接下了文件。

接下來的時間,趙捷都是在對着文件,向溫涼講解傅止名下所擁有的財產,包括股份,賬戶存款,土地,房子,車等等的,有形資產和無形資產。

說道最後,趙捷簡短的總結道:「溫小姐,現在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了。」

趙捷話音落下,溫涼翻閱文件的手,正好翻到了最後一頁,將最後幾個字收進眼中,把文件合上,放回了桌面上。

這是一份足以讓天下人都為之心動的財富,幾乎讓所有人都夢寐以求,希望被這個驚天大餡餅當頭砸中。

溫涼這時候才明白,傅止在馬場所說的,要把一切都還給她,是真的。

傅止瘋了。

放下文件的同時,溫涼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幾個字的定論。

「溫小姐,傅先生全權委託我處理這份協議,所有的一切,我都處理好了,你只需要簽個字,這些東西就都會屬於你。」趙捷的聲音無波無瀾,平靜無波,恪盡職守的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溫涼的臉上染上慍怒,怒視趙捷道:「傅止瘋了嗎?他在哪裏?我要見他。」

「對不起,溫小姐,這件事情,恕我沒有辦法幫你。三天前,傅先生已經出國了,目的地做了嚴密的保密工作,如今,估計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找的到他,我自然,也不能。」趙捷不為所動,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平靜的可怕。

傅止離開了,且不知蹤跡?

溫涼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覺的捏緊,想起傅止說要出國結婚的事情來,她的手又逐漸鬆開。

臉色已然恢復到往日的平靜,她清淺的笑了一下,道:「趙先生,突然間,一個這麼大的誘惑擺在我面前,我心裏實在惶恐,深知誘惑越大,所需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我該是承受不來的。這餡餅,我就不啃了,怕噎死。」

傅止做這一切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溫涼心中沒有一點切實的猜測,歸咎到底,這財產,她是不願受的。

儘管她也曾想過讓傅止身敗名裂,一無所有,慘淡一生落寞收場。

卻絕非是用這一種方式。

傅止這一出打的溫涼措手不及,亂了一盤棋。他從這場戰場退場的方式,讓溫涼始料不及,她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這種感覺很糟糕,溫涼迫切的想見到傅止。

「明白了。」趙捷沒有一句勸說溫涼的打算,伸手拿回溫涼放在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放回公文包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意味不明的對溫涼說:「溫小姐拒絕了這一份文件,那我可以準備下一份文件了。」

「你什麼意思?」溫涼敏感的察覺到趙捷話中有話,心口不自覺的一縮,生出了一種不安來。

趙捷絲毫沒有隱瞞的打算,溫涼一問,他便當即坦白道:「我為傅先生辦事,總是要尊傅先生的意願,辦好事情。你說是吧,溫小姐。」

「傅先生早先就說了,如果溫小姐不滿意這份文件,他讓我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辦成事情。明天我會去申請傅先生死亡的公正,等公正下來,溫小姐就會成為傅先生所有遺產的唯一繼承人。」

趙捷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字字都說的清清楚楚,就好像是怕溫涼聽不清一般。

從趙捷口中說出的死亡公正四個字落到溫涼的耳朵里,她臉色驟變,目光凌厲的射向了趙捷,有些不可置通道:「你瘋了嗎?你要讓一個活的好好的人去死,抹去他存活的痕迹,把他從這個世界人的腦海中抹去嗎?。」

「這是傅先生的意思。」趙捷平靜的有些冷漠,神色沒有一絲的變化,一派雲淡風輕。

溫涼咬牙切齒,抱着雙臂,典型的一種尋求安全感的防衛狀態,她冷聲道:「瘋子。都是瘋子。」

趙捷伸手推了推鼻樑上並沒有什麼不妥的眼鏡,對溫涼的評價充耳不聞,只是道:「溫小姐,現在,你是不是覺得這一份文件,還是比較妥當適合的。」

他又把剛才已放迴文件袋中的文件夾拿了出來,推到溫涼的面前,接着開腔道:「溫小姐,還是將文件帶回去考慮一下吧。溫馨提醒,文件一式六份,我是公證人,除了你的名字填在上面,其餘人的,都不作數。」

趙捷這提醒,雖聽上去形同廢話,可也確實是斬斷了溫涼所有的退路和不切實際的想法,傅止是鐵了心的,想把財產留給她了。

除了她,誰都不行,包括傅寧。

溫涼看着身前的灰色文件夾,沒有搭話。

很快趙捷又遞過來一張名片,放在了文件夾的上面,說道:「這是我的名片,溫小姐若是想好了,把文件簽了,給我一個電話,我會第一時間來取走,走法律程序,讓這協議在最短的時間沒生效的。」

做完這些,趙捷不多加逗留,和溫涼告別後,離開了咖啡屋。

趙捷走後,溫涼沒急着走,她凝望着桌上的文件,端著咖啡,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一言不發的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拿着文件,也離開了。

溫涼離開的時候,桌上那被加了三杯糖漿的咖啡,已見了底。

第二日,溫涼就撥通了趙捷的電話。

為此,趙捷還有些微微的詫異。

溫涼想通的速度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快,倒是讓他難得的生出了一些意外來。

當天下午,傅止所有的財產,已經轉到了溫涼的名下。

而半個月後,這些財產又易了主。

傅寧收到溫涼的律師帶給她的協議書時,不可置信。

一直以來,她以為溫涼都是恨他們兄妹入骨的,想讓他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心思,溫涼該是從沒變過。

為何現在,又輕易的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了她。

五天前,顧氏發生的巨變還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溫涼一手策劃,成功后溫涼銷聲匿跡,從c城徹底消失,至今都沒有一點消息。

溫涼不放過顧寒時,又怎麼會突然生了仁慈,放過了她。

儘管思慮諸多,傅寧也在確定協議沒有問題之後,達成了協議,拿回了傅止曾拱手相送給溫涼的豐厚財產。

她很想問一問溫涼為什麼這麼做,可她卻不知從哪裏才能把溫涼找出來;就像她很想問傅止,為什麼明明說好了一起走,卻無聲無息的拋下她,一個人獨自離開,任她花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去找,都找不到傅止的行蹤,不知他去了哪裏,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

就連在傅寧消失前一天,出現在傅止身邊的那個貌美外國女人,都連同著傅止的消失,也了無痕迹了。

他們是一起離開的,傅止說,他要跟那個女人回她的國家去結婚。

傅寧甚至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更無從得知,那個女人究竟是哪個國家的人。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傅止刻意引到著,踏入了一個迷局,她看不透傅止,也不知傅止佈置這一切的目的。

這一生,直到數十年後,傅寧晚年安逸過世,她都沒再見過傅止。傅止讓她知道的,也就是傅止同一個女人,到世界某個地方結婚生活了。

傅寧找了傅止一生,最後知道的和最初的答案,沒有一點不同,因為從傅止消失后,她就再找不到一點關於傅止的消息了。

而在這漫長的時光里,傅寧剩下能做的只有祈禱,祈禱傅止幸福,祈禱他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獲得愛和陪伴,一生美滿。

這也是傅止費盡心思,想留給傅寧,還有他所有在乎的人的希望。

溫涼傅寧這一群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早在傅止消失的第一年年末,傅止就死在了冰天雪地,皚皚白雪的寒冬。

死前的那個晚上,他償了最後的一點小願望,看到了極北之地,最夢幻美麗的極光。

黑夜過去,日暮降臨時,他坐在小木屋裏,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傅止得了惡性腫瘤,先是一個器官,然後轉移,蔓延到全身的不治之症,癌。

那個他對外宣稱,所謂的結婚對象是他秘密主治醫生,她很早就和他說,會盡量延緩他的死期。

可卻從沒說過,能保住他的性命。所以他選擇了消失的這種方式,想更加長久的活在溫涼傅寧他們的記憶里,給了他們一個沒有盡頭的希望。

這樣,所有人只會對他想念,而不會為他悲傷。

不過,真的會有人替他悲傷嗎?

傅止望了一夜的飄雪,鵝毛大雪堆積了一夜,他想了一夜,竟不敢理直氣壯地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罷了,都不重要了,他都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那些辜負,悲憤,怨恨,掙扎,絕望,愛而不得等等,皆化作了一場空,都散了吧。

他走了,也是一種別樣的解脫吧。

臨死前的最後幾秒,傅止想的是些什麼呢,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隱約中,有一個場景,陽光明媚的庭院中,一群人聚在遮陽傘下,玩著幼稚至極的撲克遊戲,誰輸了,就要接受別人在他的臉上畫畫。

有人故意把輸的人化的很醜,惹得一群少年少女笑的前仰后翻。

溫父從房子裏走出來,嗔怪他們一群人一句:「真鬧騰。」然後臉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明顯是對他們沒有責怪的意思的,甚至有一種縱容的寵愛。

溫母端出一個果盤,招呼着他們說天氣熱,吃些凍水果凍西瓜消消暑,眉眼間都是溫柔。

傅止看到年少的自己挑了一塊他認為最甜的一塊凍西瓜遞給了身邊的年少的溫涼,溫涼笑的甜甜的道謝,剛想接過去,就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年搶了先。

那少年從傅止的手上拿過本屬於溫涼的凍西瓜,笑的痞氣道:「謝謝,兄弟。」說着當即咬了一口,也不管溫涼不滿的臉色。

旁人開始起鬨,紛紛在說那個搶西瓜的少年。

「老二,你很會哦。」

「顧寒時,全場就屬你最雞賊了,竟搶傅止給溫涼的西瓜。」

「老二是個心機男啊。」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在起鬨,唯有一個容貌妍麗的少女站在一旁,安靜的含着一雙水眸,看着顧寒時,嘴角偷偷的彎起。

這少女正是年少的傅寧。

「少廢話,到了誰嘴裏就是誰的。」少年顧寒時沒有一絲悔意,得意洋洋道。

年少的溫涼聽聞,當即怒道:「顧寒時,你吃了也不怕噎著。我不管,我不開心了,我們來一局,你輸了,就立刻去給我買一個完整的大西瓜回來賠給我。」

「賭就賭,誰怕誰,你輸了怎麼辦呢?」少年顧寒時的神采飛揚,口吻不羈的接下挑戰。

「聽憑發落。」

「好,那就來。」

「哈哈哈哈哈,有好戲看了。」

「是啊。」

「阿涼,你……」

「阿涼……」

「……」

熱鬧歡愉的交談嬉鬧逐漸安靜了下去,腦海中的畫面逐漸變的空白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的消失,最後的畫面是溫涼回過頭來的一句:「阿止哥哥,你怎麼走了?」

「你不陪我們了嗎?」

傅止聽着,拼盡全力,想朝溫涼靠近。可他沒來的及,溫涼已經消失了,死寂的空白,最終,他也消失了。

「阿涼……」

「等……等」

歸於黑暗。

傅止死後,身在傅止隔壁木屋的醫生團隊,湧進了傅止所在的房間。

木屋外賣,大雪紛飛,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鵝毛大雪遮去了人視線,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

而回到當下,溫涼剛從趙捷那裏拿到了生效的協議書。

她從和趙捷見面的地方離開,心煩意亂,隨着大流,走進了熱鬧的商業街。

不想就是這麼一次小小的偏離原先的軌道,竟在街尾處,遇見了老友。

在街尾處被文心叫住的時候,溫涼不禁有些感慨,這個世界還真是小,但這個世界也是真的很大。

「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溫涼姐。」文心笑容如以往一般溫暖無暇,要溫涼進了自己的店鋪一聚。

溫涼坐在店內,環顧了一周,四周皆是花團錦簇,奼紫嫣紅的景象,笑問:「這間花店是你開的嗎?」

文心笑着搖頭,解釋道:「是我媽媽開的,我從刑警隊離開后,就回來和我媽媽一起照應了。」

溫涼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了,有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店內的環境。

店內百花齊放,佈置溫馨清新,讓人心生溫暖,不難看出經營者的用心。能開這樣的店的人呢,大抵都是心中溫柔的人吧。

「挺好的,這種氛圍真讓人舒服。等一下我離開時,給我選束花,我帶回去,放在辦公室,看了也歡喜。」溫涼看了周遭各色鮮艷的花朵,心情變的好了些,生了帶些回去的心思。

文心柔笑的應下,兩人面對面坐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近況。

過了一會兒,文心終是沉不住氣,問起了沈錚的近況。

自從離開刑警隊,文心和沈錚的聯繫也徹底斷了,彼此都沒了對方的消息。曾經那麼親密的關係,陌生起來竟也比一般人更讓人唏噓。

提到沈錚,溫涼沉默了半響,思襯了一下,才向文心完整的說了沈錚的近況,還有鄭潔的事情。

溫涼想,既然是雙方還互相念著,就不要輕易當了陌路人。

「艾森現在如何了,傷的嚴不嚴重?沈隊怎麼樣?」文心完全預料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聽完溫涼的話,一顆心頓時揪在一起,擔心着急。

早上溫涼還去看過艾森,情況比昨天好了些,只是情緒,沒有什麼好轉,她如實道:「我覺得對一個孩子來說,縫了七針的傷口是格外嚴重的了。現在情況還好,艾森身體上的傷總會逐漸好起來,可別的,我只能說,我希望艾森足夠幸運,會好起來。至於沈錚——」

溫涼剎住了話,望向文心:「你若想知道,便自行了解吧,我和沈隊,泛泛之交,說不出什麼實際的話來。」

文心微愣,一雙晶亮的眸子裏,隱見水汽,可見心裏很是擔心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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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妻危情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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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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