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河離 第三十七章 畫聖

第二卷 山河離 第三十七章 畫聖

清晨,京城一片安寧。

藺長卿早早去了宮裡,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宮內亂成一團,各方宮眷紛紛在養心殿外跪成一團,大太監李忠義已經忙得忘記了昨夜發生的事情,遠遠瞧見藺長卿,走了過來,使個眼色,低聲道:「現在這樣,藺相需得穩住朝中大臣,宮裡的事兒,就交給咱家處理吧」。

藺長卿聞言,拱手道:「有勞公公了」。

李忠義轉身匆匆離去。

藺長卿短嘆一聲氣,心道:早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各方官員武將都在放年假,就像是缺了胳膊腿兒,什麼都做不了。

周伯民站在宮外,眉頭緊皺,藺長卿緩緩走過去,低聲道:「二殿下」。

周伯民擠出一抹笑道:「藺相」。

藺長卿小聲道:「二殿下不必擔心,有我和李公公,一切都安好」。

周伯民道:「藺相國士無雙,父皇很早就跟我說過,有您在,我沒什麼擔心的」,他肚子里咽著一句話,始終沒說出來。

藺長卿點點頭道:「那臣先告退了」。

藺長卿走後,周伯民望著大雪,那個中年男人身,雙肩斑白,頭上落了殘雪,走在大雪中,急促而沉穩,就像是扛起了一半的天下,一步一步消失在視野里。

李忠義悄悄出了宮門,躬身在周伯民身邊,低聲道:「慶王殿下」。

周伯民略有愧意道:「這段日子要勞煩公公主持宮中大小事務了」。

李忠義忙道:「哪裡的話,殿下若有什麼心事,不妨說給老奴聽,即便解決不了,也能一吐為快不是」。

周伯民嘆息一聲道:「大哥尚在千里之外,父皇如今又病倒宮中,感覺這天一下子就塌了下來,唉……」。

李忠義低聲道:「不是還有您呢嘛」。

周伯民聞言輕輕一笑道:「我?」,半晌搖了搖頭道:「論文治,遠不及父皇一半,論武功,也在大哥之下,我又有什麼用」。

李忠義朝大雪中努努嘴道:「那——不是還有藺相和奴才呢嗎」。

周伯民一愣,李忠義微微拱手退下,從宮牆西側趟著小步離開,恍然間,彷彿撐起了另一半天。

周伯民眉頭微皺,突然像是知道了什麼,猛然間轉身看向李忠義,那個身穿紅袍的大太監,就像是在這個宮裡的一隻碩大的老鼠,橫衝直撞。

緩緩抬起頭,看著頭頂那張牌匾上的四個字:紫氣東來,略有所思,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喃喃道:「我有國士,天下無雙」,眼中像是射出利劍,刺破了宮牆內的鵝毛大雪,看到了遠在西北的大哥,周伯禮。

皇帝昏迷三天後,終於在那個天還未亮的辰時,賓天了。

周伯民身穿一身白衣,跪在靈柩前,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宣讀著皇帝的遺詔,從自己站在宮門外望見紫氣東來四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詔書上寫的什麼,獃獃的看著眼前的靈柩,忽然聽見耳邊藺相的聲音道:「陛下,接旨吧」。

猛然間渾身一顫,伸手從大太監手中接過聖旨,起身,回頭,眼中已是溧陽王朝的百年天下。

「新皇登基,國號元慶……」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聲音直衝天際,宛若一顆驚雷,炸響了天下九道三十六縣。

西北,翻天了。

周伯禮一般神情,穿透了茫茫黃沙,一眼看見周伯民看自己的樣子,兄弟二人各自默然許久,轉瞬間,天下離。

「殿下,各路兵馬已經收到了消息,此間共有天下兵馬校尉共計五千餘人投名狀,大小將軍共計二百餘人,謀士千餘,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周伯禮呆看著眼前石遇春將軍,再看看他手中的厚厚一摞投名狀,低聲道:「這東風,在哪裡呢?」。像是問人,又像是問己。

猛然間耳側響起一聲高喝:「微臣曹子昊,願為東風!」。

眼前一片茫茫,眼光掃過之處,儘是蒼黃。

李驚雲打開水壺,遞給周初霽,道:「你喝嗎?」。

周初霽低聲道:「我不渴」。

李驚雲咣咣咣喝了幾口,卻被周初霽一把奪過,心中微嘆一口氣:你不是不渴嗎?

周初霽喝完了水,起身上路。

李驚雲道:「不知道離有人的地方還有多遠,曹先師也真是的,沒有車馬讓你我二人上路,這時候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周初霽一言不發,只是抬頭走路。

又聽耳邊傳來聲音道:「早知道先去南山道找輛馬車了,如此走下去,不知道走到什麼時候」。

周初霽心裡煩得很道:「你能不能不說話」。

李驚雲嚇了一跳,低聲道:「哦」。

天氣忽然冷了下來,地上捲起黃煙,起風了。

周初霽抬頭看看天,低聲道:「應該是要下雨了」。

李驚雲左看右看,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又聽周初霽道:「我們得儘快找個地方避避雨才行」。

李驚雲撓撓頭,不知道去哪裡找。

「可惜我出來的時候沒帶琴,否則用天音術還可以查看一下四周有什麼東西」。

始終聽不見李驚雲搭話,皺眉回身道:「你說話啊?」。

李驚雲一呆,嘀咕道:「你不是不讓我說話嗎?」。

周初霽一愣,直恨得牙痒痒,伸手去擰李驚雲,李驚雲痛的大叫道:「我去找我去找」。

周初霽縮回手,道:「快去快回」。

「那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啊」。

周初霽聞言,又伸出了手,李驚雲慌忙往旁邊跳了幾步,躲開她那絕招。

兩人走走停停,恍然間看到前面有個小院子,揉了揉眼睛,李驚雲大喜道:「哎,有人家,有人家啊,我們快去躲一躲,等這雨過去了再走」。

說著立馬打起了精神,走在周初霽前面,轉眼間兩人拉下一段距離。

忽然聽不見身後腳步聲,回頭望去,周初霽正翻著白眼站在原地。

只好回身,背起周初霽,一路往遠處院子走。

身上周初霽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說的那個女子到底是看上你哪好了」。

李驚雲沉吟一番道:「或許她和曹先師一樣,因為我笨吧」。

「老實,因為你老實」。

「哦」

走了一段路,那房子近在眼前。

天上落下小雨,打在身上一下一個泥點。李驚雲撒開丫子往院子中跑,到了房檐下,已經是大雨。

院牆是用黃土夯實,外面貼了一層柴草和泥土的混合物,房子牆壁也是如此,這種形式的房屋在青冥山一代不常見,倒是在西北驪山大都是這種房子,屋頂卻和南方大部分房子一般,用瓦片修葺而成,想必是久居在此。

聞聲從房子中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手捧著書卷,沉吟不止,見眼前二人,似乎吃了一驚,放下手中書冊,拱手道:「兩位可是來此間避雨的?」。

李驚雲忙道:「正是正是,我二人走了好幾天了,這裡好大啊,一個人也看不見,又下雨了,恰好看見了先生的院子,便想來避一避雨」。

那中年男子請進了二人,給二人奉上茶水,多看了周初霽兩眼。

李進雲喝了些水,撓撓頭道:「先生,請問有沒有吃的東西,我們出來的時候沒帶乾糧,到今日每日里打些飛鳥,卻怎麼也吃不飽,已經餓了幾天了」。

那中年男子一愣,哈哈笑道:「有的有的,二位稍等」。

轉身出門去拿東西。

周初霽眉頭微皺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李驚雲聞言道:「啊?奇怪什麼啊」。

周初霽道:「這裡荒涼一片,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偏偏在此時有一間院子,難道不奇怪?」。

正說完,中年男子端著一些饅頭走進房間道:「事出突然,沒來及備飯菜,只有些饅頭,還望兩位不要嫌棄」。

李驚雲拿起一個便吃,道:「不嫌棄不嫌棄,有的吃就行了」,吃的嘟嘟囔囔,周初霽見狀,也伸手拿起一個,卻吃的不多。

中年男子道:「不知二位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

李驚雲道:「我們從……」。

周初霽忙道:「我二人從山裡來,要去此間最近的縣,買點東西回來」。

中年男子聞言笑道:「兩位不必瞞我,我乃畫師吳道子,想必兩位略有耳聞,方才進來之時便見二人身上有兩道氣,有些好奇,才開口問的」。

周初霽一驚,畫師吳道子她沒聽過,不過倒是聽過畫聖吳道子。

忙道:「原來是至聖前輩,晚輩有禮了」。

李驚雲一呆,口中饅頭還未咽下道:「什麼畫師畫聖的,我怎麼不知道」。

吳道子哈哈大笑道:「不知也好不知也好,知道了反而不好說話」。

李驚雲把口中食物咽下道:「我叫李驚雲,南山道不良人,負曹先師所託送周小姐回家去的」。說完,看著吳道子,又吃了一口。

周初霽道:「晚輩周初霽見過至聖」。

吳道子笑道:「原來是周家的小姐,怪不得身上有股王氣,倒是這位小友看不出來是何氣,只覺得見過」,半晌搖搖頭。

李驚雲聞了聞身上道:「許多時間沒洗澡了,確實有股味道」。

吳道子笑道:「倒不是那股氣,我看小友有天人之象,倒像是大道初開的氣」。

李驚雲搖搖頭道:「那我不知道了」。

吳道子問道:「不知小友師承何處」。

李驚雲搖搖頭,將口中食物咽下,道:「義父教了我一些刀法,黃大哥教了我一些劍法,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吳道子心中一頓,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大草坪上的人,這就不奇怪了,當初顯道之時,三山五嶽,四大宗門,魔尊劍仙,下四道執牛耳者皆有撐天之功德,在下不才,出過一份力,怪不得你二人可以看見這荒原中的院子,原來是有福緣在身」。

周初霽聽得雲里霧裡,李驚雲道:「黃大哥說機緣有一份算一份,都是寫在功德簿上,哪日遇見了便是有緣,之前的全要算在裡面,我太笨,聽不懂什麼意思」。

吳道子聞言道:「是啊,天道茫茫,自有定數,能見到大道初開,是我等的福分,可不是有一筆算一筆,皆算在了賬上,倘若在下晚生個幾十年,這開天創道的壯舉,又怎能親眼看見」。

又道:「兩位既然路過我這入夢齋,不妨在此間住上個十天半個月,與在下論一論這天下大道?」。

李驚雲想了想道:「不行的,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去的晚了怕曹先師怪罪」。

吳道子道:「萬般機緣皆由天定,既然不肯,那也無法勉強」。

又看了看周初霽,突然眉頭一皺,掐掐算算,片刻輕輕一聲喟嘆:「唉,該來的總是要來,但願天下無恙……」

低聲道:「此後百年,滿天下文武之士,有一分熱,便發一分光,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了,在下隱居入夢齋數十年,本以為可以避了這一場因果,沒想到還是沒能躲過去……」

隨即看向周初霽道:「周小姐隨我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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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山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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