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護城英雄
天色突然黯淡下來，巨大的黑影從遠處迅速向城池蔓延。
尖銳的怪叫聲此起彼伏，彷彿人間煉獄。
歐文站在高聳的城牆上，向遠處眺望，臉上滿是驚恐。
這次的怪獸突襲，情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糟糕。天空黑壓壓的，擠滿了猙獰的飛龍。
它們張牙舞爪，喉嚨里不時發出瘮人的怪叫，令人不寒而慄。
「歐文，這次我們真能扛得住么？」身邊的衛兵不安地望着歐文，顫抖著聲音問道。
歐文望了望身後死寂的城鎮，無奈地長嘆一聲。衛兵不再說話，沮喪地低下了頭。
突然，衛兵肩膀猛的一沉，一隻有力的手掌壓在他的肩頭。
他抬頭去看，目光正好對準歐文的視線。心中不覺一顫。
歐文目光炯炯，堅毅而有力量。
歐文望着漫天席捲而來的飛龍，緊緊握住腰間的巨劍。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可還有家人？」
衛兵不明所以，但依然如實回答：「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前幾日剛談了一個女朋友，準備過幾天就結婚。」
「閃婚？」歐文眉頭一挑，隨即又釋然，「也是，現在怪獸這麼猖獗，說不準哪天命就沒了，不閃婚留下個子嗣，怕是要絕後。」
衛兵羞紅著臉，撇開臉看別處。
衛兵是個小夥子，身體還沒有充分伸展開，雖然膚色因常年駐守城防而被風雨吹打成了古銅色，但依然掩飾不住他臉龐的稚嫩。
「都是生不逢時給鬧的！苦了你了！」歐文嘆道。
衛兵沒有說話。
「你剛才問我這次能否扛得住，我現在回答你！」歐文頓了一頓，抽出腰間的巨劍，瞄準空中的飛龍，向虛空狠狠劈了出去。
「不管能不能扛得住，為了身後無辜的居民，為了你未過門的妻子，我們都得抗住！就是死，也得抗住！」
衛兵激動地盯着歐文，握緊了手裏的弓、劍。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即便是死，我們也絕不能讓這些飛禽傷害我們的親人！」歐文掃視一眼城牆上的兵勇，厲聲喝道。
「是！」
「是！」
吼聲震天，直衝霄漢！
烏壓壓的飛龍，說話間便到了跟前。
城牆上戍守的兵勇紛紛豎起堅固的盾牌，彎弓搭箭。鋒利的箭鏃密雨一般，向空中的飛龍撲射而去。
嘭——嘭——
飛龍身上佈滿了厚厚的烏甲，堅如磐石，刀槍不入。
箭鏃撞在烏甲上，爆發出刺目的火光，然後萎靡不振，簌簌跌落。
歐文望着跌落的箭矢，無助地嘆息。
「怪獸的鱗甲那麼堅固，普通的箭矢怎麼能傷的了它分毫？還說什麼誓死保衛龍城，真是痴人說夢、不自量力！」
突然，一隻有着血紅色瞳孔的飛龍，伸直了雙腳，露出閃爍著鋼筋般色彩的利爪，直愣愣撲了下來。
歐文急忙揮動巨劍，只聽金石鏗鏗作響，紅瞳飛龍急急調轉方向，撲向身邊的士兵。
此刻，士兵正忙於射擊遠空中的怪獸，一個不留意，被紅瞳飛龍鋼筋般遒勁的利爪鉗住了雙肩。
士兵一陣慌亂，胡亂揮舞手裏的鐵弓，向飛龍身上招呼。
紅瞳飛龍撲閃著巨大的黑翼，抓着士兵，騰空而起。
「畜牲！」
歐文惡罵道。從擺放在城牆甬道上的一堆武器中，拎起一把玄鐵硬弓，矮著腰，挽弓搭箭。
只聽嗖的一聲，冰冷的鐵箭帶着強烈的憤怒破空而去。
玄鐵硬弓比普通的弓箭強度更大，爆發力也更強。當然，要挽起這樣的硬弓，沒有強勁的膂力是絕對做不到的。這也是普通士兵普遍不使用玄鐵硬弓的原因。
鐵箭呼嘯著，扎在紅瞳飛龍的屁股上。
鏗鏗鏘鏘！
一兩片烏黑的鱗片墜落下來。
紅瞳飛龍厲嚎一聲，紅瞳里滿是仇恨之色，竟然折身飛了回來。
歐文心裏長舒一口氣——還好這畜牲飛回來了，不然士兵可必死無疑了。
歐文一腳踏在牆垛上，拉滿弓，上好弦，瞄準紅瞳飛龍的心臟，靜靜等待着它的靠近。
等它再靠近一些，歐文就鬆開弓弦。
剛才，離的那麼遠，都能射落幾塊鱗片，如果再近些，肯定能夠射穿它的心臟！讓它有命來，沒命回！
紅瞳飛龍速度極快，轉眼即到。
歐文想像著紅瞳飛龍被射中心臟的畫面，心頭狂喜。以往犧牲了那麼多無辜的戰士和居民，今天總算可以報仇了！
紅瞳飛龍飛得更近了，歐文完全有把握能夠一箭射透它的心臟！
歐文嘴角邪魅一笑，鬆開了弓弦，利箭彷彿一頭出籠的猛獸，嘶吼著，撲向了紅瞳飛龍。
紅瞳飛龍似乎早有警覺，撲閃著翅膀向旁邊一側身子，輕巧地躲過了那枚箭鏃。
「哎，真可惜！」
歐文嘆息著，手裏絲毫不停歇，嫻熟地射出第二枚箭鏃。
這第二枚比第一枚，速度更快，氣勢更凌厲。如果說第一枚是一頭出籠的猛獸，這第二支就是一群出籠的猛獸。
「你要是能躲過我這枚，我就跟你姓！」
歐文腹誹道。
「矮油，卧槽！居然又給你躲過去了！」
歐文驚得瞠目結舌，同時心中暗暗慶幸剛才那話只是在心裏想想，沒有說出口。
緊接着，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
也不知他到底射了多少支，反正最後他是累癱了。
歐文無力地癱坐在城牆上，翕動着嘴唇，罵道：「你這畜牲真是變態！就不能老老實實讓我射中一箭么？」
紅瞳飛龍似乎能夠聽懂歐文說的話，長嚎一聲，在歐文頭頂盤來盤去。
烏壓壓的飛龍成群結隊從龍城上空掠過，將城內的馬匹、家禽以及沒有及時躲進屋裏的居民劫掠一空。然後愉悅地吼叫着離去。
紅瞳飛龍跟歐文耍的盡興，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歐文見紅瞳飛龍落了單，便向其他士兵使眼色。
戍衛的兵將常年跟隨着歐文，早就達成了默契，也不多問，紛紛拾起身邊的弓弩，拉弓上弦，對準了紅瞳飛龍。
歐文見萬事皆已準備妥當，緩緩站起來，放聲大笑：「哼，想不到你竟是個獨行俠，不與其他飛龍為伍。如今你落了單，成了我們砧板上待宰的羔羊，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無謂掙扎了，免得被我射成篩子！」
「歐文隊長，現在我已經牢牢抓住它了，你們趕快射擊吧，別讓它跑了！」被紅瞳飛龍抓住的那個衛兵喊道。
歐文滿臉黑線，暗罵：「你那哪是抓住它，明明是被它抓住了嘛！」
不過那個衛兵有句話卻是說的在理，那就是速戰速決，免得節外生枝。
歐文使個顏色，兵勇們一起鬆開了手裏的弓弦。
箭雨席捲而去。
紅瞳飛龍突然鬆開了爪子，猛地向上飛起。
密集的箭雨全射在了那個被抓的衛兵身上，鮮血如注。
「哦不——」歐文大叫。
那個士兵的屍體就像被剝除了骨頭一般，軟綿綿地墜了下來，砸在城牆的垛口，成了一灘爛鼻涕。
歐文痛苦地哀嚎，想給衛兵未過門的女朋友寄封哀悼信，卻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他的名字。
歐文內心十分自責，衛兵跟了自己這麼久，戍衛城郭，出生入死，自己居然連他的名字都記不得。
「這該死的畜牲，又欠了我們一筆血債！將來我們一定要它加倍奉還！」歐文望着紅瞳飛龍逝去的方向，恨恨地說道。
城牆上陷入哀默的士兵彼此互望着，眼神里滿是迷茫。
「飛龍如此強大，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我們真的能讓它血債血償么？」一個士兵疑惑地問道。
城牆上的士兵嘰嘰喳喳，交頭接耳，瞬時亂做一團。因為這個士兵所問的也是他們心中迫切想知道的。
歐文沉默良久，慷慨陳述，「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依照我們目前的戰力，根本無法與飛龍抗衡。每次的反擊，都只是往墳塋堆里多添加幾塊墓碑而已。
然而，難道就因為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我們就眼睜睜看着飛龍肆虐，任意踐踏我們的家園、屠戮我們的親人么？
如果我們真那樣做，我們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別？
兄弟們，請記住，我們可以被他們消滅，但絕對不可以被它們打敗！我們要為我們的未來而戰！」
士兵們聽后，都沉默了，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歐文吩咐人將那灘鼻涕收拾好，放在預先準備好的棺材裏。
然後揮毫潑墨，在棺材板上寫下「護城英雄」四個潑金大字。
夕陽西下，夜幕四合。
四個潑金大字在暮色中閃閃發光，有如夏日夜空中最可愛的星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