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卑劣曾經

第6章 卑劣曾經

正值傍晚霞光萬丈,片片火燒雲鋪滿天空映照在地面。

貝貝在訓練場亂跑,宋居安找到就近的台階,長腿輕鬆一邁,在高一階坐下,順手摸出煙盒。

他抽出一根作勢塞進嘴裏,意識到有人在又問:「介意抽根煙嗎?」

斯微默然片刻,搖頭。

得到允許,宋居安熟練的點煙,微眯着眼深吸一口,吐出煙圈。

斯微站在下面的平地,微仰起頭盯着煙霧中他的正臉,明白他沒有要細說的打算。

「你的腿傷也和那個意外有關?」

宋居安捏住煙頭撣煙灰的動作一滯,眼光一轉,看到斯微用一種探索的眼神看自己。

他又咬住煙,字音模糊地回了個「是」。

「很嚴重?」立刻接住問。

宋居安在地上捻滅煙頭,兩步走下來,確認左右無人,走到斯微身側。

「關心我?」他靠的極近,呼吸近在耳邊。

斯微偏頭,直視他玩味的眸子,稍加思索:「我是關心消防員。」

宋居安唇角緩緩勾起,後退:「好歹是男人,偶爾疼也算不上嚴重。」

這是實話,陰雨天腿疼比起這些年訓練吃的苦,實在不值一提。

政教樓頂的時鐘在整點敲響,斯微遠遠看時間,「明天還有訓練,我該走了。」

宋居安沒再挽救,目送她離去。

「汪汪汪!」貝貝不知何時來到他腿邊,邊叫邊用頭頂人。

宋居安難得顯露笑容,撿起繩拴:「再帶你轉一圈,我也得回自己的崗位了。」

斯微到宿舍沒多久,許禾言也從外面回來了,鼓起的兜里偷揣着手機,整個人蔫蔫的,一進來就躺屍。

雖然認識沒多久,兩人的關係還是很鐵的,不過有其他人在,有些話也就不方便問了。

鑒於明天還得訓練,宿舍早早關燈。

這一夜斯微睡得怪沉的,迷迷糊糊是在後半夜聽到警鈴聲,她悠悠轉醒,爬起來把床簾掀開一點,下面有一群人往消防車庫的方向沖。

不到5分鐘,一切再度恢復平靜。

對着空空的樓下,斯微才意識到,這些奮鬥在一線為人民服務的人,外界對於他們的速度和執行力還真不是吹的……

第二天一大早,營地內所有消防兵在操場集合,要知道昨晚大半夜還去出任務,回來都凌晨3點多了,躺下不到2個小時就得出訓。

如此,一個個還是精神抖擻。

集合完畢,新兵一個沒來。

宋居安負手而立,每隔幾分鐘看一次時間,20分鐘后,四個男生跑來。

又過了十多分鐘,四個女生才出現,每個人低着頭走近,按昨天的隊形站好,全程誰都不敢吱聲。

鄭植帶領隊員們早訓,沿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再看那八個人,站在草坪上,始終動都沒動。

宋居安在這一幫人中間轉來轉去,周身氣壓極低,不動聲色間把每個人打量一遍。

「在你們昨天站到這裏的時候,副教官就強調過,有誰不服從管理一律驅逐出隊,結果一個個才第一天就出洋相。」

宋居安站到隊伍前面,神情冷硬嚴肅:「都當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們之中要是有誰是抱着上電視引人注意的態度來的,最好現在打報告。別怪我沒事先提醒,接下來的訓練,我會嚴格按標準來,過火圈、負重跑,泥巴地里跨欄板等等,比帥比美在這裏不可能存在!」

聞言,每個人心裏是有不舒服,又不能真的提出走人。

斯微垂下眼,莫名被一股強烈的倔強勁包圍,作訓服下的手握成拳,她要挺到最後,不能被某些人看低了。

早飯時間較短,食不言是最基本的。

最可怕的是,飯不是用來吃的,都可以用灌來形容。

許禾言早晨化了妝,吃完飯就被強制要求回去卸妝。

食堂里一轉眼就剩斯微一人,明明只要了一碗粥,可怎麼就燙的要命。

只能把碗轉來轉去,每個邊上都喝一口,十幾分鐘過去還剩半碗!

「你是蝸牛嗎?」頭頂傳來宋隊長冷冰冰的聲音。

斯微一驚,也不去看他,繼續和粥作戰。

被當成透明人的宋居安有些不爽,索性坐到她對面,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語速不緊不慢:「你還剩6分鐘。」

「你!」斯微終於看他,又羞又惱。

宋居安勾唇,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乾淨的碗,推給她:「像這種情況你可以和阿姨多要一個碗,這樣晾得快。」

這麼好心?斯微意外,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算了,還是本教官親自示範吧。」說罷,宋居安左右拿起碗,穩穩地交替互倒。

每一次重複都有熱氣往上飄,不時會撲到臉上,宋居安除了眉宇微斂,動作照常。

斯微表情看似沒有太大變化,眼睛卻很誠實地直勾勾地看着宋居安,臉漸漸也比遲鈍的意識更早做出反應。

「好了,試試溫度。」宋居安把盛了粥的碗推過去。

抬眼就和斯微的目光相觸,此刻在她的瞳仁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模樣。

畫面雖美,算著時間不多,宋居安不敢再貪戀,虛掩住唇輕咳出聲,瞧到斯微眼光閃爍,他又指了指那碗粥,「3分鐘,可別剩下。」

話落他沒做停留,起身把帽子戴好,大步走出外面。

——

上午第一項訓練無非是體能,一上來就是負重,沙袋早早就準備好了,男女生分別承重2公斤、1公斤。

鄭植示範一遍,接下來輪到他們自己往腿上綁,動作生疏就不提了,最後那樣子也是笨重得很,踢了兩腳還整掉了,旁邊導演組都有人忍不住笑。

這回鄭植和候光一起示範,前後搞了十多分鐘終於合格。

假如說綁上沙袋靜止不動還沒有感覺,那真正開跑的時候才叫人絕望。

那些男生還撐得下去,再看後面的女生,除了跆拳道出身的那位,其餘三個到第二圈以後都變成拉車夫了,尤其是許禾言仰著頭,一副淚崩的架勢。

知道後面有人盯着,斯微每一次都使出全身的蠻勁抬腳,加上她體格本就比其他人都小,一圈下來呼吸加快,滿頭大汗。

鄭植拿着考核本,記錄每個人一圈下來的數據。

斯微再次經過宋居安身邊時,體力已經接近極限,還是鉚足了氣力加速。

圖一時快活不要緊,不科學的跑法導致的下場就是,她在半圈轉彎的地方腿一軟跪倒了。

聽到那「咚」地一聲,許禾言忙回頭去瞧,緊接着往回跑。

斯微第一次這麼真切地體會到什麼是頭腦發熱,她用手抵著發燙的跑道想站起來,頭一沉,一下又坐回去。

「微微,你還能堅持嗎?」許禾言過來扶住她的肩。

肺部不斷往出頂氣,斯微閉着眼睛只是點頭,搞不清楚是腦袋裏漲得慌,還是頭頂被曬得火辣辣的,總之從頭到腳沒一處舒服地。

1分鐘后,她在許禾言的幫助下重新站起來。

斯微強行扯出笑容,有氣無力,「我沒事。」

說完,她又要起跑,也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停止哨聲。

悶熱的空氣中,就連哨聲都沒那麼脆響。

許禾言驚喜壞了,拉着人激動道:「微微你聽見哨聲沒?咱們不用跑了!!」

斯微早已筋疲力盡,一面依着她點頭,一面看向身後。

距離較遠,斯微還總覺得陽光就在眼皮上來回跳動,依稀只能看到口哨從宋居安嘴邊落下,而他站在陽光下,原本硬朗的輪廓竟也柔和許多。

休息五分鐘,再次集合。

宋居安對剛才的負重跑做簡單的總結,大體意思就說八個人都是混子。

「你們一個個還別不服氣,隨便從基地找只狗過來都比你們跑的快!」

「……狗怎麼可能比人跑得快。」又有人嘟囔著吐槽。

趕着往刀口上撞……

果然,下一秒斯微就看到宋居安的視線像刀子似的「唰」地射過來,徹底冷下臉:「說話的那個出列。」

……

「需要我揪你出來?」聲音也冷透了。

兩秒后,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出來,看起來溫溫吞吞。

宋居安瞥他一眼,再開口也不是去追究:「訓練就要有訓練的樣子,實在難受可以批假,頂撞嘴硬是最沒出息的行為。以後也不要再讓我聽到有誰在隊里嗡嗡嗡地說話,有異議打報告。」

……

受完訓還是要負重跑,斯微得到特許,暫時不綁沙袋。

繞操場跑了五圈,整個人腳下都輕飄飄的,熬到中午解散,斯微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就地躺下來,用帽子遮住臉閉目養神。

腦子裏又浮現起宋居安訓人的場面,斯微在昏暗中睜眼,感嘆出口:「果真是多門之室生風,多言之人生禍。」

「生什麼禍?」

斯微猛地抓下帽子,宋居安一張臉出現在她眼中。

他半弓著身體,後背擋住陽光,像棵大樹籠罩在她頭頂。

「你不是走了?」

宋居安:「看到操場有人就來看看。」

斯微面無表情:「那你可以走了。」說着,又要重新把帽子蓋回去。

豈料手腕在猛然間被人扼住懸在半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鬆開!」

宋居安又把身子沉得更低,順帶搖搖她的手笑得志得意滿,隱約顯出惡劣。

斯微有自己的倔強和傲慢,在訓練時間不會發作,可現在攝製組都跑去食堂了,她更沒必要「逆來順受」。

她蹙眉,鐵青著臉半天不說話。

蘇格拉底說過,在你發怒的時候,要緊閉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氣。

可越忍越憋屈,簡直比心靈雞湯還無用!

看她脾氣上來,宋居安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剛打算鬆手,斯微卻開口了,前所未有的清冷:「還以為你當上中隊長會變好,現在我知道了,骨子裏的特性是褪不去的!」

宋居安臉色一沉,握住她的手不自覺地更加用力。

手腕泛紅,斯微一咬牙,痛憤之下想到什麼說什麼:「被我說中了?我就是清楚你到底個什麼樣的人,過去的事我不提就真當我好欺負?」

一番話說完,她眼眶紅紅的,連帶把這一上午的鬱悶都發泄出來了。

宋居安更是氣極了,因為咬牙切齒,臉角線條綳得緊緊的。

他承認自己以前挺混賬的,即便是和斯微相遇伊始,他都是這麼看自己……

可漸漸的兩個人接觸多了,發現她沒有想像中那麼抵觸他,那些不堪的負面念頭也就消失了,甚至在心裏還把自己給美化了。

可剛才的那些話像是把他從美夢中叫醒,又狠狠給他敲了一記清醒棍,告誡他,昔日的卑劣不僅抹不去,現如今又添小心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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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煙火凡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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