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這日天剛蒙蒙亮，少丹起床，剛洗了一把臉，士衛進來報道：「不好了，回紇人又來將咱們圍住了。」

連日來回紇人派遣先頭部隊五萬人隔兩日便來到城外叫陣，馬仁知道敵人不敢強攻，任憑回紇人將戰鼓擂得山響，也當充耳不聞，下令城門緊閉，毫不理會，回紇人也不強攻，雙方對峙九日，竟相安無事。

「這群回蠻子，等咱們援軍到了，馬上給你點顏色瞧瞧。」少丹將手一揮，道：「走，去看看。」走到房門剛要出去，迎面來了一人，倆人差點撞了個滿懷，少丹一看，來人正是馬仁，只見他一滿喜色，說道：「齊王，這下好了，援軍總算到了！」

少丹大喜，問道：「到了哪裏？」馬仁道「昨晚已到葉城，離這五十來里，我想，今日傍晚便將趕到咱們這裏。」

少丹眼珠子一轉，笑道：「回紇人在城外罵了咱們多日，今天，也讓他們見識一下本王厲害！」

帕爾哈特正凝視城牆，那裏幾十面大旗，上面寫着一個「齊」字，他暗自盤算著，這個城不大，裏面二千來余士兵，被自己這些日子，想來糧食已快用盡。忽然帕勒塔洪從騎着馬急馳過來，帕爾哈特見他神色慎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么？」

帕勒塔洪回道：「將軍，探子傳來情報，大唐定國候親率三十萬大軍，昨晚已到了葉城。」帕爾哈特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繼續瞧著城牆上的動靜，淡淡說道：「我知道了。」

帕勒塔洪見帕爾哈特竟滿不在乎，不由急道：「三十萬大軍啊，若是攻來，咱們只有二十萬人馬！將軍，不能再等了，咱們得馬上拿下河西鎮！」

帕爾哈特問道：「拿下？怎麼拿？這城牆高三丈，護城河深兩丈，三面懸崖，城牆又厚，怎麼打？」

帕勒塔洪道：「這，這，難道讓咱們在這裏乾等？」帕爾哈特嘆了口氣，道：「也不知漢人怎麼得到消息，竟來得這麼快，佔了河西鎮，若咱們早一日到葉城，不說他才三十萬，再多十萬人馬，也敵不過我們回紇勇士！」

帕勒塔洪道：「這裏的確易守難攻，但敵人若是進攻，咱們也麻煩啊！」

帕爾哈特淡淡一笑，道：「帕勒塔洪，你不用着急，大唐三十萬人馬，決不會到這裏來的。」帕勒塔洪奇道：「為什麼？」

帕爾哈特慢慢說道：「因為這城裏的人，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帕勒塔洪仍是大惑不解，帕爾哈特年紀青青，不到三十便統領二十萬人馬，可眼下他是統領，自己雖不服他，卻也無可奈何，正自思忖，只見對方城頭上一陣擺鼓震天，幾個穿戲服的人跳上城頭，又唱又跳起來。

帕勒塔洪一陣迷惑，問道：「這些漢人在幹什麼？」帕爾哈特凝神瞧了片刻，說道：「這是漢人在唱戲。」帕勒塔洪自言自語道：「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情唱戲！」

只見那幾人在城頭上翻起跟斗來，有人竟一連翻了二十餘個，鑼鼓聲響不停，吸引得回紇人士兵們紛紛朝城頭上看去。

片刻，鼓聲頓了一頓，卻響起慢悠悠的絲竹聲來，從裏面走出一個身穿龍袍的人來，這戲服也不知從何處找來，雖是破舊不堪，但遠遠看去，仍可一眼認出演的是漢人皇帝。

只見他踩着節拍，一搖三晃地在城頭上轉了兩個圈，還向城下眾回人士兵揖了揖手，眾回人哈哈大笑，樂不可支，一時竟忘了這是在打仗。只見又一人隨後跟上前來，眾回人一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這人穿着雖是七拼八湊的戲服，但顏色樣式竟演的是自己的回紇王，當今的阿薩蘭汗。

眾回人頓時止了笑，面面相覷，不知這城頭上唱的哪一齣戲。帕爾哈特皺起眉來，對手下吩咐道：「只怕這幫人沒安好心，去取我的弓箭來！侍從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只見城頭上那回紇王見到

大唐皇帝，立刻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唐皇帝表情甚是悠閑，一手擰了擰鬍子，滿面含笑。

眾回人在城下看得勃然大怒，吩吩叫罵：「我呸！咱們可汗何曾向你們狗皇帝下過跪？」「去你媽的，漢人烏龜王八蛋，竟敢這般羞侮咱們可汗！」「你們皇帝見了咱們可汗，額頭上的血都要嗑出來。」

帕爾哈特沒有理會身邊回紇人義憤填鷹的罵聲，他接過手下遞上來的弓箭，拉開了弓，搭上一支箭，瞄準了城頭上的皇帝，射了出去。

眾回人眼見頭頂一支箭羽直向那皇帝射去，速度之快，料想他難以躲避，不由拍手叫道：「好！」

這聲「好」過沒落地，只見那皇帝竟伸手一舉，拿手中一柄摺扇將那箭羽往旁邊一格，只聽砰的一聲，那箭射入牆中一角，晃了一晃，竟折成兩截！

帕爾哈特大吃一驚，眼見這皇帝長得眉清目秀，年紀不過二十齣頭，想不到竟有如此武功，他頓了一頓，大聲問道：「你是誰？」

只見那皇帝慢慢將鬍子拔了，頭冠除下，笑道：「你忘了么，我是祖宗！」帕爾哈特這才看清，此人正是那日救了馬仁之人，於是大叫：「祖宗，你有種出來打一架！」

那人正是少丹，他聽見帕爾哈特的話，不由哈哈大笑道：「哪有你這種人，竟敢和祖宗打架？」

帕爾哈特一怔，帕勒塔洪湊上前去，將漢人「祖宗」的意思給他講了一下，帕爾哈特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叫道：「你們這些漢人，專會偷奸耍滑，沒一個好東西！」

少丹笑道：「是誰在陣前設下圈套，想使詭計拿住我們馬將軍？我呸！你們這些回蠻子，每年拿咱們大唐這麼多賞賜，尤是人心不足，竟敢起兵攻我大唐！去你媽的東西南瓜湯，你們這群回蠻子，都是一群白眼狼！」

城牆上的士兵被回人侮罵多次，今日終於可以解一口惡氣，都是呼聲震天，將一面面寫了「齊」的旗幟舞得霍霍有聲，一時鼓聲衝天，士氣高漲。

「帕爾哈特，你快下令，咱們這便攻城，殺他個片甲不留！」帕勒塔洪眼見城頭眾人囂張，不由連連頓足。

「不用，咱們別上他們的當，帕勒塔洪，不出十日，城內糧食用盡，他們這城也便丟了。」帕爾哈特這時倒也冷靜下來，他冷冷地打量著城頭上熱鬧的人叢，說道：「到那時，咱們可不出一兵一卒，便可奪得河西鎮，這個齊王，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仍到草原上喂狼！」

依拉洪抬頭瞧瞧灰沉沉的天空，他的心同這天一般陰霾，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依拉洪殿下，可汗正等你呢」奴日汗向依拉洪行了個禮道。

依拉洪點點頭，緩緩說道：「奴日汗，哈里拜已經找到了。」

奴日汗見依拉洪神色凝重，頓時不安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殿下，是我放走了他們，請你寬恕哈里拜吧，哈里拜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這種大錯？」

依拉洪奇道：「你放走了他們？」

奴日汗道：「靜姝救了小滿！小滿曾說過，靜姝是自己的恩人，那麼，自然是自己的恩人。我那晚是瞧見靜姝穿的白色衣裙的，但是我還是放走靜姝，殿下請讓我來受責罰吧！」

「靜姝？是啊，她已回了大唐了！」依拉洪將目光投到東方，似乎那裏便站着靜姝？

「依拉洪殿下，靜姝她不愛你，所以要害開你，你原諒他們吧。」奴日汗懇求道。

「他們沒在一起，奴日汗，我不用處罰哈里拜了！」依拉洪說道。

「真的？那他在哪裏？」奴日汗道。

依拉洪搖搖頭，一臉的疲憊，說道：「你見不到他了，他死了！」

奴日汗叫道：「怎麼死的？是誰，是誰幹的？」

依拉洪搖搖頭，道：「被人殺死的，

帕勒塔洪的部下發現了他，眼下還不知道是誰幹的。」

奴日汗臉上現出迷憫，無奈，失望，傷心的模樣，他想問，可見到依拉洪那張臉，便忍住了，只聽見依拉洪輕輕問道：「你為什麼說，靜姝愛的不是我？」

奴日汗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原來以為，以為她和哈里拜……」

依拉洪臉上苦笑一下，說道：「不會的，不會，可是，她為什麼要離開我？」與其說是對奴日汗說話，不如說是依拉洪在自言自語，他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

二人沉默半響，依拉洪對奴日汗擂了一拳，道：「振作一些，我會查出是誰殺掉了哈里拜的」。說完甩開步子向殿中走去，奴日汗在身後行了個禮，道：「是！」

依拉洪正要邁進殿，卻停住了腳步，他鼻中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濃烈的香味，他下意識地扭頭一看，迴廊的一頭，一片枝葉下面站了個紅衣女郎，正瞧著自己，那眼神，似是帶了五分怨恨。五分期待，正是自己昔日情人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