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放下執念

第二十二章 放下執念

在西豐侯府邸的後院裏,月色朦朧,櫻花開得正艷,滿樹皆是花團,微風一過,紛紛揚揚,如雨一般灑落。

蝶戀一身白衣飄飄在櫻樹下顯得有些落寞。

「玉姐姐!你是如何打算的?」令狐采菡問到蝶戀。

蝶戀不語,只是默默的望着那一輪冷月,此刻她的內心充滿了深深的恐懼,侯景竟然拿獨孤羅的性命要挾她,讓她去殺獨孤如願,如此卑鄙的手段,獨孤羅的處境可想而知。

「你不會真的會對將軍下手吧?」令狐采菡瞧見蝶戀冷漠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自然就脫口而出。

蝶戀轉頭看了她一眼,小聲問道:「你覺得柔然會是大梁的盟友嗎?」

「什麼?玉姐姐是懷疑可汗是與侯景串通好的?」令狐采菡驚愕。

「小時候總覺得人性本善,直到十三歲那年,一切認知似乎都改變了。好人壞人無法區分,對你好的人未必真誠,壞人壞到極致卻也給過你關愛!」蝶戀話到最後有些哽咽。

「玉姐姐,你是在怪將軍嗎?他對你絕對是一片真心,這麼多年我都看在眼裏!」令狐采菡見蝶戀語無倫次,也當她是思念起獨孤如願才會失去了往日的清明。

「不是,進去吧,也是時候歇息了!」

蝶戀的心事從不輕易與人言,這樣的夜她只是有些感傷。想到獨孤羅,想到自己兒時的命運,都只是短暫的快樂與美好,等待她的終究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會像她一樣。

提起阿那瓖,是因為她也不得不防備着他,柔然這樣的民族一直在漠北草原艱難生存,對中原腹地的渴望素來強烈。阿那瓖更是早就有南下的野心,如今有一個禍亂南北的好機會,以他那樣的性子,必然會被侯景說服,參與其事。

「可汗?」

令狐采菡的聲音和那熟悉的腳步聲打斷了蝶戀的思緒,她回首一看,阿那瓖卻早已站在了她的身後。

「戀兒,我有些話要對你說!」阿那瓖雙目雖渺,但此刻臉上仍然顯現出激動的神色,他又開始喚蝶戀為戀兒。

令狐采菡見狀,識趣的先行告退,進了屋去。

蝶戀待她走遠,淡然的後退一步,與阿那瓖保持着距離,輕聲道:「可汗要說什麼?」

阿那瓖見蝶戀沒有拒絕,他才慢慢往前走,直至到蝶戀的身前方才停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低語道:「戀兒,和我回柔然吧?汗妃之位我一直為你留着。」

蝶戀被他碰觸,身子有些微微顫抖,她巧妙的避開了他的手臂所及的範圍,冷漠的說道:「可汗,我早已不是摩尼教的聖女,更不是柔然的汗妃,我是獨孤如願的妻子,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你所說之事恕我難以從命。」

「就算我執迷不悟,那又如何?南梁即將大亂,你留在此處只能為獨孤如願陪葬!」

阿那瓖的語氣開始急促,「我不會辜負你,相信我一次好嗎?就算是你和他的孩子,只要你肯隨我回去,我就拿一萬戰馬和侯景換回來。我可以保證對你的孩子視如己出,若你我沒有生出男丁,他就是柔染下一任的可汗!」

蝶戀面無表情,阿那瓖的這番話感人至深,但她卻依舊緩緩搖頭,「我不會去柔然,我的孩子也不需要你來救!可汗,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我不會做你的汗妃。」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阿那瓖出口打斷蝶戀的話,猛得出掌拍向了石欄,大聲吼道:「那你的腳踝之上為何還留着那隻蝴蝶,你難道不知那蝴蝶代表着什麼?雖然當時你中了飛天冰蠶的毒不能行走,但你並沒有失去記憶,我們之間的情意就是真的,我好後悔,後悔當時沒有佔有你。我那是尊重你,但並不表示我不想要你,如果當時我佔有了你,你有了我們的骨肉……」

「住口!」蝶戀終於被他的話激起了怒火,眼神決絕地看着他,「可汗!這文身是你趁我昏迷的時候刺上去的,如果你真的覺得這蝴蝶還有什麼特別的含義,那我現在就毀了它便是。」

「不要!」阿那瓖聽蝶戀那般語氣,意識到她要做什麼,連忙阻止。

但蝶戀卻下定決心不想再與之糾纏不清,她不是沒有被他感動過,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的救命之恩,只不過她的心裏自始至終就只有獨孤如願一人,她不能再讓阿那瓖對自己心存希望。

蝶戀咬唇緊閉雙眼,用力一揮衣袖,那袖中絲絛陡然化作利刃一般掠過腳踝處的蝴蝶圖案,那圖案帶着皮肉被生生剝落了下來,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阿那瓖的面前。

殷紅的鮮血從蝶戀腳踝處流淌而下,浸染了羅裙,也濡濕了鞋襪。

「從此之後,我與可汗之間再無瓜葛!」蝶戀目光冰冷,但她沒敢去看阿那瓖的表情,如此傷人心的事,既然做了她就不能心軟。所以她的言語更顯絕情,言罷,也不再理阿那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屋內。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阿那瓖整個人頹然跪倒在地,摸索著捧起那塊鐫刻着蝴蝶的皮肉,緊緊地將它捂在胸口。

令狐采菡目睹了這一切,她捂住嘴不敢發出聲音。

阿那瓖張開口,心痛到無法呼吸,只有眼淚從毀了的雙眼中不斷的流淌,斑斑駁駁竟然都帶着血色。

許久之後,他才顫顫巍巍地撐起身來,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西豐候府。令狐采菡偷偷跟隨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她才嘆了口氣,重新回到蝶戀的身邊。

「這裏可不是公主府,別再有下次!」蝶戀見她回來,已知阿那瓖出了府邸。

「他一個人徑直往北邊走了,沒有再回頭。」

令狐采菡說着,目光投向蝶戀血跡斑斑的腳,問道:「玉姐姐,「情」到底是為何物?為何我只是看着就會如此這般的難受?」

蝶戀心中一顫,抬眸時泫然欲泣,「阿那瓖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也不會有現在的我,我傷他至深,不配與他說這個「情」字。」

「玉姐姐!你不要難過,都是我的錯,你瞧我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真該死!」令狐采菡平時見慣了蝶戀漠視一切的眼神,如今看她眸中噙著淚水,趕緊道歉。

「你錯在何處?你問得好,情為何物?若心中有着一人,便不可能左右逢源!我感激可汗對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會不惜性命去報答他的恩情,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令狐采菡點頭:「看來可汗對玉姐姐是真心疼愛,可玉姐姐心裏只有將軍,也只能希望他早日放下執念,重新開始!」

蝶戀沉默,思緒紛飛,這人世間的情感,說不清道不明。除了情愛,還有恩義,若當初獨孤如願殺袁肆周時,她沒有躲起來,如今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世人都說她認賊作父,可當時她是一個嬰孩,若袁肆周執意要殺了她,她又如何能活下來?

月光如水銀一般從窗口流瀉而來,蝶戀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中,全身彌散著一陣淡淡的光暈,清麗得如同月中仙子。窗外的夜色幽深,也如同她的眼神,充滿了憂傷與彷徨,濃得散不開,化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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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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