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懷愧疚言飾心思 連試探終曉前因

16、懷愧疚言飾心思 連試探終曉前因

翌日一早,英娥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用胳膊枕著頭,歪著身子看看外面蒙蒙亮的天。

綺菬仍在睡夢中,聽見動靜警醒,看著英娥已經醒了,便趕緊披著衣服挪到英娥床邊,「娘娘,為何不睡了?」

英娥見綺菬行動不便,讓她靠著床邊對她說,「我卻是在想,這瑤光寺禁衛卻也不是那麼嚴,我雖是爬樹回來饒過了守衛,卻也不至於過了一夜了還沒有發現我。若是如此,那麼凈光師太和以前那些尼姑必不在寺中,只是究竟囚禁在何處,卻是連靜思師太也不知。」

綺菬問道,「娘娘昨日去見了靜思師太?」

英娥點點頭,「我也不瞞你,當初我想的太天真,以為靜思師太畢竟是前朝皇后,又於劉騰有恩,也許可以救出太后。沒想到,竟是她一語道破,原來現今除了我的父親,竟無人能敢與劉騰元乂抗衡,卻也是沒有白跑出去這一趟。」

綺菬幫她把被子掩掩,若有所思道,「宮裡和這寺里一直拘著娘娘不得自由,娘娘既已出去,自是海闊天空,卻又為何回來,若娘娘親自去見爾朱將軍,不是更好。」

英娥聽出了她的心思,也對自己當時竟丟下她有些內疚,「綺菬,你是我的好姐姐,我怎會丟下你自己走了,況且我這腳程如何比得上慣遠行的人好?我若走了,則必會出動官兵追捕我,只怕太后更不會安全,那我這段時間受的苦卻不是白費了。」

綺菬聽完眼中含淚,感激道,「沒想到娘娘竟是如此真心待我一個奴婢,綺菬粉身難報。娘娘心善,對太后又忠心,只是這宮裡怕葬了娘娘的青春,娘娘還是有機會就出宮吧。」

英娥將身子往床里挪挪,空出一個位置,讓綺菬與她同睡,綺菬起先不敢,卻奈不過英娥的性子,便躺下,空出大半個身子懸在床邊,以示尊卑。英娥也不再堅持,她嘆了口氣,「當時帶著賽婇來這洛陽,以為她從小跟我,便知冷著熱,至少忠心。卻沒想到,我這一落難,她趕緊避了關係,倒是你,不怕委屈。也許你和我一樣都是一個傻心思,其實最初我與太后親近並非為了父親。那邊是我的親娘,我怎能幫著父親讓我親娘痛苦。太後向父親討了我入宮,雖是想我可以憑著美貌,分了那潘外憐的寵愛,卻是對父親牽制的心也存著幾分。可是世事無常,與太后那些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她真的值得我父親一生愛慕,我娘親卻是不及。不說那若仙之貌,傾國傾城之姿,單是那膽識氣魄竟讓男人暗淡褪色,她對大魏的匡扶之志,對自己愛的堅持與勇敢,讓我深深的敬仰。綺菬,你知道嗎?我現在竟是發現自己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她不再明珠蒙塵,哪怕我死了,也是可以的。」

綺菬看著越說越激動的英娥,笑著安撫她的情緒,「娘娘,人人都道您穩重多智謀,如今這眉飛色舞之態,才和了您的年紀呢。」

英娥嬌澀的一撇嘴,「你這丫頭看來屁股卻是不疼了,所以來打趣我了。這天色尚早,咱們再睡一時,等著那白整來尋我,現時卻讓他著著急,這幾日我要想辦法尋出凈光師太的幽禁之處。」主僕二人商量后,又閉著眼睡了一會。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還有白整那尖刺的聲音,「開門,開門,英嬪娘娘回來沒有。」

英娥按住正欲起身的綺菬,起身披了件外衣,將門打開。白整一看英娥站在那裡,卻是故作吃了一驚,慌忙下跪,「奴才不知娘娘在休息,驚擾了娘娘,望娘娘恕罪。」

英娥故作用手捂嘴,長長的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問道,「白公公這麼大早急著找本宮做什麼?」

白整恭敬回復,「奴才是擔心娘娘安危,怕娘娘被歹人所劫,故著急了些。」

英娥掩嘴噗哧笑道,「難為了白公公的孝心,只是本宮昨日不過是想出去看看風景,卻是本宮貪玩了些,讓公公擔心了。只是若按照公公這樣的找法,本宮真被什麼人劫持了,那公公怕是連本宮屍身,都尋不到吧。」

白整連連稱是,「不知昨日接應娘娘之人卻是何人,據侍衛回報,卻是有幾分像元侍讀,卻不知是不是他們看錯了。」

英娥對白整提到元子攸的名字心裡一驚,卻聽見他下面那句又是為她開脫之意,她心裡暗忖這白整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他在示好?若是示好,則白整目前尚有可用之處,畢竟他做了劉騰那麼多年的乾兒子,她想起元子攸說的那句白整派的追兵遲遲未到竹屋。也許是她之前想的一切都簡單了,白整竟然操控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想幹什麼,她心裡覺得起毛,不得不開始正經的審視眼前的這個人。白整畢竟是混跡宮中多年的老人,當年從伺候元恪第一任皇後於墨竹,到為求自保甘做第二任皇后高英宮中的一個普通侍從,任高英責罰辱打,又藉助劉騰之力轉而服侍當時的還是充華的胡太后,步步謀划,就憑藉圓滑和善觀形勢。

他看出英娥想問什麼,他揮手讓跟著他的侍衛退下后,卑躬屈膝道,「娘娘,奴才請娘娘屏退左右,借一步說話。」

英娥環顧四周,指著未及起身的綺菬道,「她是本宮信任的,公公有話直說。」

白整點頭哈腰連說是,回身關上房門,請英娥上座,道,「娘娘這次出寺,該是見過靜思師太了吧。」

英娥正欲否認,白整接著道,「娘娘對太后的心,是和奴才一樣的。只是奴才,唉,畢竟不過是人人得以驅使的奴才罷了,對太后雖有心卻無力,只能暗中為娘娘推波助瀾了。」

英娥故意避開他的眼神,裝作不經心地摸著桌邊的雕花,「白公公這句話說的,倒是本宮能出這寺院,還是仰仗公公的幫助咯。」

白整嘴裡說著不敢,身體卻誠實的挺了一下,「娘娘,元侍讀在這寺外徘徊有數日了,為何一直卻未有人來查問,娘娘沒有好奇么?娘娘出寺后,以元侍讀一匹馬,如何能將十餘匹戰馬甩在後面,那監視的小太監如今被埋在林中,靜思師太那裡卻遲遲無人去查詢娘娘行蹤,使得娘娘順利原路返回,偌大的寺院卻無人發現,娘娘可以安睡一宿,都沒有引起娘娘的好奇嗎?」

英娥後背感覺一陣發涼,她強作鎮定,「白公公的意思是本宮這次得以出寺,全仰賴公公了,公公也猜到本宮會回來?」

白整嘴角掛著笑道,「不是奴才幫娘娘,而是娘娘幫了奴才,奴才這看著太后在宣光殿受苦,心如刀絞啊,怎奈得孤掌難鳴。幸得娘娘出手,太后復朝有望,大魏復興有望啊。」

看著白整努力擠出的眼淚,英娥心裡的鄙夷快奔騰而出,她努力將噁心咽回,堆起一臉感動,「沒想到白公公是這麼一個忠心之人,只是公公這樣做,不怕你乾爹知道,殺了你嗎?」

英娥故意眼神透露出威嚇,她仔細看著白整的反應。只見他咽了口口水,表決心似得希望得到英娥的肯定,「娘娘,只要太后不再受苦,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當年太后照拂的萬分之一啊,娘娘,您要信奴才對太后的忠心啊。」

英娥看了眼已經起身站到她身後的綺菬,轉而道,「你起來作甚,我這不需要你照顧,況且你這樣能照顧我什麼。」

白整自是聽出了英娥話中的意思,替綺菬回答,「綺菬姑娘雖暫不能伺候娘娘,卻是心一直在娘娘身上,只不過盼著身子早點好了,對娘娘盡孝心,我們做奴才的心都是一樣的,只要主子好。」

綺菬參透了英娥的臉色,附和道,「娘娘,白公公說的沒錯,我們做奴才的自己是不打緊的,唯一的心愿就是伺候好主子。」

英娥輕咳一下,清清嗓子,露出讚許的微笑,「難為了你...你們呀,白公公既然對太后的忠心,戰勝了對劉騰的孝心,也是善惡分明,大義滅親,讓本宮敬佩。即使若公公所言,只是此事茲事體大,公公如何讓本宮確信你。」

白整想了一下,「娘娘是不是一直好奇凈光師太和一眾主事尼姑去了哪裡?奴才是按照劉騰的吩咐,將她們悉數關押到寺中的密室中。」

「密室?這裡還有密室?為何劉騰要關押她們,他已經掌控了後宮了。」英娥詫異。

白整一五一十回道,「這瑤光寺本是皇家寺院,後宮犯了錯的妃嬪也會被發配到這裡出家,靜思師太便是如此。當年孝文幽皇后不放心已經出家的姐姐,幾次派人來寺中暗殺,劉騰因受靜思師太恩惠,便修了個密室將她保護起來。後來孝文帝駕崩后賜死了孝文幽皇后,靜思師太才遷至靜梧苑居住。所以這個寺院雖都是一群尼姑,但是並不缺乏前朝廢妃和大臣親眷,盤根錯節,自是有很多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事情。況且凈光師太乃是太后姑媽,很多想援救太后的人都會尋她,希望由她將太后真實境況昭告天下,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不能殺,只能連同忠心於她的尼姑們都囚禁起來。」

英娥恍然,她畢竟年紀尚青,自幼生長在偏遠的契胡,宮中的詭譎她很難想象,如今既已知道凈光師太下落,便也放下了心,只要還活著就好。當務之急是如何救出太后,元子攸告訴她皇上與太后之間有些誤會,而這個誤會是什麼,他也不是很清楚,英娥想了想,決定試試白整知不知道這個誤會,她開門見山的將疑惑說出。

果然白整知道答案,他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合盤托出,「當年先帝知道了關於太后的一則預言,知道太后是伴紅光而生,要生天下主。太后產子后,先帝將皇上安置在宣光殿,由李娘娘撫養,讓皇上叫她做娘。李娘娘後來為了幫助太后扳倒高皇后,服毒而亡,皇上卻聽信流言是太后所害,故此嫌隙深種,認為太后殺了他的親娘。」

英娥不解道,「那先帝不幫太后解釋嗎?這個李娘娘怎麼讓別人的孩子叫自己娘,不是挑撥了親母子么。」

白整嘿嘿笑道,「看來契胡卻是民風淳樸,也難怪娘娘不知道這宮裡的血腥。這事要從先帝的母妃說起,當年先帝的母親高照容年幼時曾夢見被日照灼身,有個道士預言她將為帝母。後來有人向馮太後進言說高照容頗具姿容與德行,適合選入後宮,且還有帝母之說,自是不能輕許民間。馮太后竟親自前往面見后,對她的氣度也感到相當驚訝,便讓十三歲的她入宮,成為孝文帝的貴人。她入宮后不久,便生下了先帝、廣平王和長樂公主。可是高照容在回家省親返回洛陽的路上卻突然暴病而亡,當時隨行的親侍回宮后就被打入慎刑司受刑,未足三日全部受刑而死。先帝當年才十五歲,還未被廢后位的靜思師太和最受寵的左昭儀馮妙蓮因為沒有兒子,都想收養先帝。最後結局就是靜思師太被廢后出家,馮妙蓮不但做了皇后,還名正言順收養了先帝。先帝自被馮妙蓮收養那是每日請安拜見,讓她甚為歡喜。連我們這些做奴才都覺得高照容的死非比尋常,可就是先帝從不問詢,每日做足孝道。孝文帝駕崩后,留了聖旨讓馮妙蓮自裁殉葬,還是奴才和劉騰去執行的。那日奴才才知道,其實先帝一早就知道是馮妙蓮為了收養自己,下毒殺了自己的母親,令我等以同樣的毒藥,同樣的方式送馮妙蓮上路。」

英娥一時聽的入神,竟不知道宣武帝竟是這樣能忍常人不能忍之情,謀常人所不能謀之事,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你說這個事情,是想說太后和皇上的嫌隙,也是先帝所知的?」

白整笑道,「是先帝親自布局的,只是沒想到李娘娘與太后姐妹情深,後來竟然為了幫她扳倒高皇后服毒而亡。不過李娘娘卻留下了一封書信,應該可以證明當年發生的一切。」

英娥欣喜,連問,「信呢?信在哪裡?」

白整將手袖起,搖頭嘆氣,「當年李娘娘將此信放於自己枕匣之內,死前贈與她的宮女易琴,卻未告知內有書信。易琴出宮后才偶然發現,看見上書太后名諱,便知道緊要,託人送回,不料最後落到了劉騰的手中,這麼重要的東西定被他藏於一處。雖是奴才暫不得知,但是他新娶一婦喚作喜媚,對其非常信任,奴才思量可以從她下手。」

英娥見白整說出這麼多隱情,決心好好利用一下他,「這封書信是關鍵,還需要公公費心,打點費用自不用擔心,只需報來,本宮讓父親送來便是。」

白整一聽這大樹抱住了,心下開心不已,連說應該應該,是英娥抬舉了他。英娥解下腰上的玉佩遞於白整,「獲罪出的宮,不讓帶什麼公公也是知道,這個玉佩先與公公買酒喝,待日後必有重酬。」

白整一手攥著玉佩,手一接觸到那玉的質地,知道是塊好玉,嘴上推辭幾下,便袖在了懷中,謝恩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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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鳳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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