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關門打狗

古往今來，重男輕女見怪不怪，只面對閨女或許不會有偏袒，可一旦加上了孫子，這事就兩說了。

梁美麗聽外邊一直沒有動靜，心已經涼了半截。

她重重地躺回到炕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給她塞冰糖怎麼樣？給她吃大米稀粥又如何？到最後，她還不是要為了三個兄弟的彩禮而被賣掉？

「哈哈，哈哈。」

堂屋裏突然響起梁老太雀躍的笑聲，後來連帶着王媒婆也跟着笑起來。

梁美麗臉上冷若冰霜，失望地閉上了眼睛，她隱約還聽到了何雲娘壓抑的哭聲。怎能不哭？為了三個兒子就把閨女推入火坑，她這個娘當得失敗啊！

看熱鬧的幾個小媳婦兒互相擠擠眼睛，大家都是女人，雖然平日裏看不上樑美麗，可瞧她被自個兒娘家人給賣了，多少有些唏噓。

不過最高興的還是那個尖下巴的小媳婦兒羅翠花，她成親后整日被自己男人揍，就越發眼紅那些日子過得舒坦的女人。尤其是梁美麗，本是個醜八怪，卻受着家裏人的疼愛寵溺，現在讓她嫁給一個比她爹歲數還大的老男人，以後她的日子肯定是水深火熱了。

只要天底下的女人比她過得還生不如死，她就高興！

「哭什麼哭！咱家是死人了嗎？」

梁老太突然止了笑聲，朝何雲娘斥責了一句。

王媒婆趕緊賠笑着：「就是說呢，這可是大喜事，怎麼能哭？我看美麗她娘是太高興了。」

「高興？」

梁老太本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臉上再也沒有剛才的笑容：「何謂喜事？有何可高興的？」

這梁老太莫不是老年痴獃了，剛才還答應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健忘了？

「老太太，你莫不是忘了？就是美麗的親事啊，她馬上就要嫁給方老爺了。哦對了，正好把成親的日子定一下，方家那邊的意思是越早越好......」

咣！

梁老太的拐杖突然敲在桌子上，差一點就敲上了王媒婆的手，嚇得她趕緊跳了起來：「老太太，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關門打狗的意思！」

梁老太又舉起了拐杖，直直朝着王媒婆打去，一邊打一邊罵：「你是欺負我梁家沒人啦？把我寶貝孫女往火坑裏推，還咒我孫子們娶不上媳婦兒！我告訴你，我梁家的孫子有的是本事，不用自個兒的妹子去賣身照樣能把媳婦兒領回來！你這黑心肝的，為了幾兩銀子就干喪良心的事，你咋不把你家的閨女侄女嫁到方家當便宜主母？哼，我看這等好事還是把你自己個兒嫁進去最好！」

這突然的變故讓屋裏所有人都傻了，看熱鬧的也不看了，爬起來就往外跑，羅翠花動作慢，背上也挨了梁老太一棍子，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王媒婆抱着腦袋一邊往外逃一邊嚎：「梁老太太，你是瘋了不成？居然敢打媒婆，你家的娃子們還想娶媳婦兒不想了！哎呦，快別打了，別打了。」

梁老太畢竟上了年紀，打了幾下就追不動了，拄著拐杖站在原地喘粗氣。

「娘，別生氣了，為了這麼個東西，不值當的。」何雲娘心裏驚慌未定卻又踏實了許多，不用把閨女賣給方家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娘，彆氣壞了身子。」梁永安也勸著。

梁老太瞪了這兩口子一眼：「沒出息的東西！等會兒再跟你們算賬！」

媒婆上門提親的事整個村的人都知道，現下聽到梁家鬧了亂子，大門口早就擠滿了人。

被梁老太從堂屋追到院子裏，王媒婆的頭髮衣裳都亂了，背上胳膊上也挨了好幾下，想她說媒二十多年，還從未被主顧給拿着棍子攆出來過。

她越想越氣，站在梁家大門口，叉著腰就開始罵：「你個老不死的，居然跟我動手！我今兒把話撂在這兒了，將來你們梁家的親事別想讓我給做主！我還要給你們梁家宣揚出去，你家有個惡婆婆，我看誰家願把閨女嫁進來！」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而王媒婆就是小人中的小人。她平日裏走街串巷，見的人又多，隨口一兩句抹黑就能讓梁家蒙受污名。

現在梁家得罪了她，以後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有人唏噓有人嘆息，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眼旁觀，雖也有人想幫幫梁家，可一想到自己還有未出嫁或未娶妻的孩子，也都閉上了嘴。

他們可不想跟梁家一樣得罪了王媒婆，要知道，十里八鄉的親事基本都是她操持的。

「我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把妹子往火坑裏推！」

梁振遠回來了，悶着頭在門外喊了一嗓子，他一直在地里幹活兒，是後來聽人說梁家打起來了才跑回來的，一路上聽村民們的議論已經把事情了解得差不離了。

王媒婆回頭一瞧，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梁振遠手裏攥著一根鋤頭，紅紅的眼睛裏似乎有火要冒出來。

都說老實人不能逼，逼急了做出來的事定讓你後悔一輩子，梁振遠就是梁家最悶最老實的人了。

王媒婆牙床都開始打顫，好容易從門縫裏擠了出去，扔下一句話就跑了：「那你們就打光棍兒吧！你們梁家要是能娶上一個媳婦兒，我王媒婆就去吃屎！」

瞧著王媒婆遠去的背影，羅翠花眼珠子一轉，快步跟了上去。

外邊這樣熱鬧，梁美麗不僅不覺得疲憊，反而很是興奮。她現在身子還有些虛，一時爬不起來，不然的話，定是要加入梁老太的戰隊跟她一起關門打狗的。

村民們都散了，梁老太進屋安慰了梁美麗幾句，這慈愛關切的樣子哪有剛剛打架的模樣？

梁美麗第一次覺得，這個小老太太不僅可愛，還很可親。

出了裏屋，梁老太給梁永安兩口子一個眼神兒，把二人帶到自己屋裏訓話去了。

「瞧瞧你們兩個，是當爹當娘的樣兒嗎？人家都要逼你賣閨女了，連個屁都沒有，美麗到底是不是你們生的？要是今兒我真點了頭，你們是不是也答應拿美麗換銀錢？」

何雲娘是真老實，一切聽自家男人的。而梁永安不僅是老實，還多了一點兒憨，再加上樑老太年輕守寡強勢慣了，直到現在四十多歲了，他依然下意識地聽從老娘的安排。

瞧著憨憨一樣的兒子兒媳，梁老太真想給他們一人一棍子，奈何身子骨兒的確不行了，無力地擺了擺手：「都給我滾出去吧，還不如鎮遠像個男人！以後家裏有事你們自己做主，別來找我了！滾！」

晚上樑振峰梁振祥兄弟二人回家，也聽說了白天的事，都憋了一股子氣。

梁振峰恨不得把王媒婆的舌頭給割了，梁振祥攥著小拳頭髮誓，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考狀元當大官，讓那些瞧不起他們的人都驚掉眼珠子！

梁美麗的晚飯還是大米稀粥，吃完飯她就睡下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感覺有個男人悄悄進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