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夢

第三章 少年夢

又是這樣一個夢,我站在不知道什麼塔的頂部,月亮大得嚇人,就像一張巨大的海報貼滿了整個夜空,我感受不到一絲冷意,但明明滿地都是積雪,本該刺骨的寒風吹在我臉上,一點感覺都沒有。突然,一個身披斗篷的傢伙出現在我面前,它就像是從天而降,沒有一絲聲響,長得特奇怪,就跟晴天娃娃一樣,圓滾滾的腦袋也套在了斗篷里,看不到五官。它慢慢的靠近我,我感受到了它的惡意,可我無法退卻,身子不聽使喚,但我本該害怕,本該逃跑,可我就是無動於衷,就好像我已經麻木了。

突然,它腦袋上嘴巴的位置打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就好像它張開了血盆大口,要一口吞掉我一般。它張著嘴,靠近了我的額頭,我頓時感覺額頭髮麻,好像有什麼被抽離了出去。

就在這時,我又看到了那刺眼的金光,在我腦門閃現,那個「晴天娃娃」好像很怕的樣子,發出一聲怪叫。

我再睜開眼時,我就醒了過來。

這一切,只是一個夢,但是很清晰,而且,這個夢跟隨了我好久好久。

「醫生,你有在聽嗎?」

白馬筱講完了這個夢后,這個神態安詳地就像已經安樂死了的醫生,看著他,眼神迷離恍惚,「有,我當然在聽。你這個情況典型的是白天電影看多了,導致夢裡還在看,甚至幻想自己就是電影里的人物。」

「怎麼會呢?我從沒看過這種類型的片子啊?」都2019年了,為什麼還有這麼扯的事。

醫生很堅定地說,「沒錯,像你們這種臨近高考的學生,的確在這時候會有些焦慮,有些緊張,做噩夢也是十有八九,但像你這種在夢裡自己就能驅散夢裡恐怖的東西的焦慮患者,我還真沒見過,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你根本不焦慮,相反還常看看電影,打打遊戲。」

白馬筱被他這句話說得心虛,自己那不上不下的成績,不管是玩死了還是學死了,都只能混個專科,本科絕對沒戲,所以他一點不緊張,還常常在外面上網打遊戲,不過他絕沒有玩過這種類型的遊戲——他不記得哪個boss長得像一隻染了墨水的晴天娃娃。

既然自己沒焦慮,為什麼常常做這種夢呢?

從他初中開始,就斷斷續續做這種夢,有時候一年只有一次,有時半年一次,高中開始變得頻繁了,尤其最近幾個月,竟然一周會有個一兩次。

就像看一部看了好幾遍的電影,都能背出後面的情節了還得一遍又一遍地看,即使是做夢,也覺得無聊。

睡覺做夢都覺得無聊到爆的人,估計除了白馬筱,就沒有第二個了。

好好的一個半天休息日,卻被堂兄拽到這來看醫生。

出了診所,堂兄白馬俊依靠在一輛嶄新的警車前,抱著胳膊,笑容滿面地看著他。

在白馬筱的印象里,堂兄就是個完美的男人,模樣好,有前途,還特溫柔,一張笑臉始終掛在臉上,跟粘了502似的。

「怎麼樣?大夫說什麼?」

「他說我沒病,以後少看殭屍電影就行了。」

他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下午還得返校複習。

臨近高考,各大高中緊張得不行,雙休的周末變成了單休,白馬筱的高中乾脆變成了半休,只有一個星期天上午可以休息,但還得寫份試卷,為了下午評講時要用。

這一點白馬筱始終如一,試卷他是不會寫的,老師評講時抄下答案就好了,他認為這對他這種人來說是徒勞的,努力了也考不上本科,何必費神。

回到學校,他就和一群和他一樣想法的同學聊起了遊戲,他覺得既然不能在學校稱王,在伺服器里制霸也是可以的。

短暫的上課前夕,白馬筱一邊和他們聊著,一邊關注著門口。

這個時候,她應該來了。

她來了。

一席洗的雪白的校服,披散開的頭髮如海藻一般,背著厚厚的書包還捧著三五本書,走進來,看了他一眼,像是看見了,像是沒有,坐回座位上,掏出一本素描簿來,開始完成她的繪畫班作業。

白馬筱斟酌了一下,還是過去了。

她披散的頭髮,繞過兩片小小的耳朵,垂在了桌面上,指尖輕握的素描筆在紙上飛速流轉,就像一隻飛梭,編織著一副素雅的絲綢畫。

這幅畫面有種說不出的魅力,而這種魅力,她原來是沒有的。

第一次認識她,是他搬來叔叔家的第一天,那時他九歲,看著鄰家門前有個靦腆害羞的女孩,上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也沒有爸爸媽媽嗎?」接著剛要出門的女孩的爸爸臉上掛滿了黑線。

但是,女孩的爸爸並沒有在意他,正如白馬筱的嬸嬸說的,「這孩子腦子不好,你別介意。」

在嬸嬸眼裡,他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孩子,準確來說,是一個弔兒郎當,不思進取的傢伙,而且還會剋死親人,比如他的父母,以及幾年前連屍體都看不到的叔叔。

漸漸的,街坊們都不願看見他,甚至都會不由自主地後退,比見到那個有狐臭的街道主任還驚恐。

也沒有人願意將他們的孩子送去他的高中,當然,他們也沒這個必要特意跑到白馬筱的高中告誡他的同學老師,他是一個掃把星。一來事不關己,剋死了同學老師和他們沒關係,二來刻意去嚼舌根也沒這個必要,所以他在學校的人際關係還是不錯的。

除了她爸爸,願意把她放到這來,因為她爸爸本就不希望她活在這個世上。因為她是她爸爸在鄉下的未婚妻生的孩子,在城裡的妻子一直不喜歡她,她一直是個拖油瓶。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都是沒人愛的孩子。

他相處了六年的千芊,應該是一個害羞的女孩,總是扎著最普通的馬尾辮,低著頭走路,說話不敢看人眼睛的女孩,可高中的這三年,她變成現在這樣,開朗活潑,他覺得,這個女孩終於向女人的方向過渡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開始有了自己的男性朋友,他不再是唯一。

那人比他們大兩歲,是鳳凰大學的在讀學生,名字很是拗口,好像叫聶澗楓。不止如此,她還和鳳凰大學的人有不少的聯繫,甚至聽她說,她將報考這所大學。

鳳凰大學,一個歷年分數線十分跳動的學校,沒人知道它今年的錄取條件是什麼,這成了無聊的專家們的一個研究話題。

但對於一個名聲大噪的一類本科高校來說,錄取條件自然很是苛刻,可能除了分數線還得看別的成績,白馬筱從不考慮自己能否上的了這所高校。

但高考將至,他與千芊的距離,也開始疏遠了。

這個整天只知道黏在他身後的女孩,是什麼時候離開他的呢?

聶澗楓。

他開始有點討厭這個人。

「看什麼?」

思緒被拉了回來,白馬筱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看你畫鴨子呀。」

「這是天鵝。」

「有什麼關係?烤熟了都一樣嘛。」

千芊瞪了他一眼,「你……滾。」

滾。

她以前從不對他說這個字。

竟然有人能改變她,而那個人,竟然不是他。

突然,千芊說,「離高考還有最後一個月,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打算考到外地的大學去。」白馬筱的語氣里有些顫抖,因為他知道,一個月後,他將在外地的某專科院校里混過三年,找一個不太長臉的工作,安安靜靜過下半生,而她,將考上位於未來都市園——浮海市的鳳凰大學,然後找個月薪過萬的工作,轟轟烈烈地投向建設祖國的事業,從此他們分道揚鑣,毫無交集,九年的相處將埋葬在未來九十年的時光中。

千芊低頭,棕色的素描筆在她的指尖轉動著,欲言又止。

白馬筱小半輩子玩樂慣了,從不因為別人難過,現在卻有種笑不起來的感覺。

人生之中,能錯過的事太多了,但可以不留遺憾的事卻很少。

終於,再三忖度后,白馬筱說,「放學后,有空嗎?」

新港的春天漸漸遠去,夏天即將到來,很快就是暑假,分手的季節。

白馬筱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個小時前,他提前到了與千芊相約的地方,那裡是一片堤壩,八年前,他十歲的時候就發現了那裡的護欄有一個缺口,當天,他就帶她來參觀了水出堤壩,如瀑布一樣壯觀的場景。

「人生如梭,如同這湍急的河流,艱難的坎坎坷坷,就像這個堤壩,度過了它,你的人生將更加壯觀。」

這是他十五歲時寫在作文里的一句話。

每當他們中的一個傷心難過時,另一個就會帶著那一個來這裡看瀑布。在嘈雜的水流聲中,對著堤壩猛吼幾聲,甚至大聲用最髒的髒話去罵你想罵的人,雖然,不會有人聽見,但是,對敞開心扉很有效果。

她改變了以後,他們再也沒來過這裡。

最後的一個月,他要最後,帶她來一次。意想不到的是,她來了,但身邊的男人不是他。

是他,聶澗楓。

白馬筱能看出來,她很開心,很激動,甚至已經忘了她來這是為了什麼。

他突然覺得很低落,默默地離開了。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上小學時,性格內向的千芊經常被高年級的學生欺負,他一個人對抗五個人,他什麼都不怕,可欺負人的孩子們怕晚回家吃飯會被媽媽罵,最後道歉了事。

上初中時,他看上了隔壁班的校花,央求千芊替他送情書給她,結果,她被校花狠狠地羞辱,他沖了出來給了校花一耳光。「她輪得到你欺負?!」

上高中時……

「這是我的朋友,聶澗楓!」當時的她是那麼自然,就像是有一個好朋友,她想趕緊介紹給任何一個她認識的人知道,她有這麼一個好朋友。

白馬筱永遠忘不了那天聶澗楓臉上的冷漠的笑容,和他校服臂章上的鳳凰一樣,孤傲,目空一切,甚至是瞧不起他這種凡鳥——亦或是,一隻根本飛不起來的弱雞。

「她算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難過?她考上一個好學校我應該高興的!」

他一直重複地問自己,問著問著,自己也找不出能讓他滿意的答案了。

晃晃悠悠地回到家。廚房裡飄香的菜香都飄到了門外,老遠就聞到了。

嬸嬸做了牛排。

沒錯,今天是收錢的日子。

每月到了今天這個時候,嬸嬸就會收到一張寫著相當豐厚的數字的支票,據說是叔叔單位發的撫恤金。他只知道叔叔是一個外國考察團的一員,在一次考察活動中喪生,屍骨無存,接著每個月開始寄錢,在那之前他從不知道他叔叔這麼值錢,這與跟叔叔一奶同胞的他的父親,完全不一樣,他父親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據說是進貨的時候出了車禍,母親第一次跟著去,結果雙宿雙飛了。

嬸嬸靠著那筆錢買下了這個門面房,開了一家小超市,日子過得還算富裕。

但他在富裕的人家,卻不是富裕的孩子。

「別站在那!等你半天了!你去把雞腿放上蒸鍋,應該腌好了。」桌子上放著堂兄最愛吃的椒鹽雞腿,調料和雞腿碼得整整齊齊的。

「你去看著爐子,注意別放太多糖!」鍋里是嬸嬸的拿手菜——糖醋裡脊,堂兄不喜歡太甜的。

「你哥快回來了!你先幫他把西瓜拿出來。」夏天漸入,嬸嬸就買來了西瓜,未到季節的西瓜可貴了。堂兄胃不好,不能吃太冰,所以總要先從冰箱里取出來放一會兒。

這個家裡的孩子,好像只有白馬俊一個人。而這個所謂的孩子,早已從大學畢業,當了一年的巡警。

門口響起了開門聲,嬸嬸激動地衝到了門口。

白馬筱沒有探出頭,他知道他將看到一位母親去迎接兒子時的喜悅與興奮——而這些表情,他是永遠享受不到的。

門外的聲音持續了幾分鐘后,白馬筱的腦袋被一隻大手覆蓋了,溫暖,親和的大手。

「小夥子,今天回來的挺早呀。」

好在,他還有個溫柔完美的堂兄。

「還早?你不知道他上哪玩兒去了,也就比你先回來幾分鐘罷了,這些菜可都是我一個人弄的!」面對白馬俊,即便是抱怨的話,嬸嬸的語氣里也充滿了欣喜。

白馬俊摟著母親,笑得像個孩子,「知道啦,老媽你辛苦了!」說著在她塗著高級化妝品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白馬筱背過身去,心裡是說不出的酸澀……

兩個女人,他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女人,都對另一個男人比他好,這樣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這頓飯很豐盛,但他卻很壓抑。

他在這個家裡就像是欠了債來做工還債的家僕。就如古代的言情小說一樣,和對門院子里丫環千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而最近那個丫環被大戶人家看中,領了去做小妾去了,而他,仍舊不變,甚至前途一片灰暗。

「筱弟,還有一個月高考吧?準備的怎麼樣了?」白馬俊夾了一個雞腿給他,關切地問道。

嬸嬸立刻露出嫌棄的目光,「他呀,湊合著考個大專拉倒了,不指望他能補貼家用,能自己娶媳婦成個家,養活自己家就不錯了,哪像你有前途啊?」

白馬筱沒說話,他知道嬸嬸說得都是事實,除了他,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然而他根本不想改變什麼。

「可惜呀,你是個男人,要能像你媽那樣能魅惑男人,找個大戶人家嫁過去,也能衣食無憂了。」

白馬筱瞬間僵硬了。

白馬俊拍了一下母親,示意她適可而止,她這才悶下頭吃飯,沒再說話。

這頓飯突然吃的很快。白馬筱划光了碗中的飯,匆匆離開了飯桌。

回到他比衛生間還小的房間,打開由一塊鋼琴板,兩根鋼管搭成的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

這個筆記本是堂兄淘汰給他的,雖說是淘汰,堂兄拿到手還沒一個星期就抱怨速度太慢,質量不好,轉給了他。其實他明白,堂兄特意給他買的,因為堂兄從不玩遊戲,而這是個遊戲本。果然,之後堂兄新買了一個配置比他差多了的筆記本。

在這個家裡,幸好有一個疼愛他的堂兄,讓他不至於變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棄嬰」。

打開QQ,千芊的頭像是灰色的,但她給他留了言,「你為什麼沒有來?出了什麼事嗎?」

他皺著眉頭,點擊了右下角那小小的「全部忽略」的選項。

他不想再想別的,他想放鬆,他想自由。每一個少年都有一個夢,而他的夢,是成為一個可以保護身邊的人的守衛者。

他想過參軍,可他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許有個人,一直在他心裡,只是被他藏了起來,只有在突然看見的時候,才會覺得驚訝:這是我的嗎?我怎麼不記得這裡,有一個她?

這難道是醫生所謂的焦慮?可他明明對高考沒有任何期望,有道是沒有期望,就沒有壓力。

那麼他的焦慮從何而來?

他把他的疑惑告訴給了那個心理醫生。

「加下我的QQ號,有需要聯繫我,當然,是免費的。」這醫生考慮的很是周到。

五分鐘后,醫生有了回復:「你現在可能遇到了一個讓你產生焦慮的人,那個人可能是你的競爭對手,也可能是給你施加壓力的上層。你或許可以試著放輕鬆,轉移一下注意力。你可以養養小動物什麼的,或者,去旅行。」

養小動物?他從不喜歡看到生命從他手上消失,他不會照顧小動物之類的,也曾養死過幾條金魚,自此之後他再也沒動過要養什麼的念頭。

旅行,沒錯,去旅行。

他點開搜索網頁,找尋著旅行的去處,突然,一句話吸引了他:

「好運摸佛掌,增福添壽祿。」

無錫,靈山大佛。

當晚,他的夢裡,他站在不知道什麼塔的頂部,月亮大得嚇人,就像一張巨大的海報貼滿了整個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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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鬼高校之八宮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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