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趙政和劉暢兩人順利返回趙府時，天已經漸黑，比規定到家的時候要晚一刻鐘。然而，這不是值得擔心的事，大不了就說貪玩捨不得回來耽誤時間了。讓他們憂心的是家門口那輛華貴的馬車，還有門口守著的侍女太監。

趙政認出那是王后的儀仗隊。他暗暗猜想，王后已經多年沒有親自來趙府，最多就是隔個一年半載讓母親進宮相見。

此時晚不來，早不來，偏偏是他準備計劃逃離的時候來。倒不是怕趙王已經知曉他們母子的計劃。唯一的理由就是秦趙果真有大事要發生！王后此來怕是不像過去那樣只是話話家常而已。。

兩人往正廳走去的路上，劉暢小聲說道：「公子，門口守衛換人了。」

「嗯。」趙政沒多言。

來到正廳，果真看到王后與母親坐一起。看見他進來，都展開了笑臉看著他。

「政兒拜見王后。」

「快快起來，政兒快過來姨娘這裡，讓姨娘看看。」梁婠聽趙政喊她王后，心裡愣了一下，裝作不知，熱情的招呼趙政上前。

趙政乖巧的走到梁婠跟前跪坐著：「王后怎麼不提前通知政兒今日要前來，否則政兒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出門玩耍，定在家等著見王后。」

「政兒…為何與姨娘如此生分，不再喊我姨娘。」沒有正面回答趙政的問題，倒是想起小時候趙政姨娘，姨娘的喊著，那聲音別提多讓人歡喜。是有什麼東西變了嗎，還是其實大家都變了？

「…王后恕罪，非政兒有意生分，小時候不懂事，如今卻長大了，王后疼政兒，政兒豈會不知？然而，政兒身份特殊，王後偏心政兒，萬一被人詬病，政兒於心何忍。」

趙政恭敬的解釋著，梁婠淡淡的聽著。話說得沒有毛病，可是，她知道有些東西真的不再是過去的樣子。

此次前來，趙王告訴她，趙國很快就會有攻打秦國的打算。如今秦王異人怕是時日無多，趙國打算一舉進攻秦國。

趙國在與秦國長平之戰的大戰上，被秦國斬殺四十多萬的趙國男兒，元氣大傷。歷經幾代趙王的忍辱負重，如今國力漸漸恢復。因此趙王打算異人駕鶴西去之日便是攻打秦國之時。以報長平之恥。

當年異人與趙丹在趙國結交為友。頗有一番心心相惜的友誼在。異人不受秦國重視，因此異人在趙國為質期間，秦國再次對趙國發動戰爭。那時的趙國依舊苟延殘喘中，哪裡有實力抵抗秦國的攻擊？

而還被迫留在趙國的異人就變成了上一個趙王發泄怒火的對象，下令要把異人處死。異人先一步找到還是太子的趙丹，助他逃離趙國。

異人告訴趙丹，他的商人朋友呂不韋已經在秦國打通上下，與秦國最受寵的華陽夫人商議好，只要他能回到秦國，他必定可以繼承秦國王位。一旦他成功上位，有生之年，必定不會無故對趙國發動任何戰爭，前提是他必須回到秦國。

因為華陽夫人雖然受寵，但是並沒有生育兒女。因此，互惠互利，華陽夫人助他成王，他保華陽夫人日後榮華富貴。一拍即合，就有了最不可能成王的異人最終榮登寶座。

趙丹那時雖然年紀尚輕，但家國天下也自小常記心中。他很清楚自己的國家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再不能有任何打擊。於是他同意暗中幫異人逃離，但是他的夫人趙姬和兩歲的兒子不能離開，繼續留在趙國。

異人無奈，對他來說，留得青山在，他日靜待時機再謀求趙姬母子回秦。於是才會有趙姬母子獨留趙國的十年。

在異人順利成王后，他信守承諾，十年間沒有正經進犯過趙國。趙丹也一直守著當初說好的，只要異人守信，他也保趙姬母子性命無憂。

兩人都做到了自己承諾的事，但如果異人駕崩，這承諾也就隨風而去了。梁婠了解自己的夫君，在家國天下面前，為了報仇雪恨，沒有什麼不能犧牲的。

出宮前，趙王明裡暗裡告訴她，作為一國之母，應以國事為重。那些普通百姓的小家小愛不應該成為她的羈絆。

梁婠哪裡不知道趙王的意思，不過是提醒她與趙姬的姐妹情跟整個趙國比起來無足輕重。這麼多年，她對趙姬母子的諸多照顧，趙王睜隻眼閉隻眼。如今時局已變，再不能對趙姬母子意氣用事。這話同時也告訴梁婠，趙姬母子性命怕是有變。

而她，作為趙王的王后，她心裡自然懂比起與趙姬自母胎起的情誼，趙國的利益重過千萬。

陷入沉思的梁婠看著趙政，心中很是不忍，可她又能如何。不過都是各有命數罷了。

「政兒說得是，不過私下裡，還是可以不用這麼生分的。」

「王后莫見怪，稱呼不過是給外人聽的。王后在政兒心裡只有姨娘的稱呼。」

無論梁婠今後會作何選擇，趙政對她一直以來的庇護銘感於心。早就告訴自己，對梁婠的恩情，他日有相報之日，他定奉還恩情。

但是趙政也看出來了，今日怕是過去的緣分都將終結。

「…政兒長大了，越發的有男子氣概。」梁婠摸摸他的臉，有些憐惜。

時間又過去個把時辰，梁婠不便再逗留，說道：「姐姐，我要回宮了……」

「好…」

彼此相顧無言，萬千話語壓在心頭難開。趙姬母子把王後送至門口，卻看王后停在門口對守衛說：「今日趙公子外出晚歸的事就不用上報了。」

這怕是她最後一次力所能及的庇護他們母子，未來的路只怕是各自安好，各為其主啦。

又是晚飯後，趙姬母子與劉暢同樣聚在一起，靜待王翦的到來。

這次不是三更天，而是比二更還要早上一個時辰。因為趁夜出逃，只有一個晚上，到天亮很快就會被發現，所以他們必須分秒必爭。

因為太早，兩個下人肯定不會那麼早入睡，因此，劉暢在他們的飯食下了迷藥，現在已經昏睡過去了。那個先前接回來養傷的趙高兩天前也打發走了。現在趙府上下沒有多餘的人。

不多時，王翦又是悄無聲息從窗戶飛身進來。劉暢到現在還是沒辦法接受自己那麼差，還是沒感應到王翦入室前的氣息。真想跟他切磋下自己到底差哪裡？不過現下這都無關緊要。

「公子，夫人。」王翦沒有上次的繁文縟節，直接了當的說：「趙國應是開始行動了，趙府周圍多了許多巡邏隊。今夜的行動要萬分小心。」

「為了方便行動，爭取更多時間，我已經安排等我們離開后，有人會放五具與趙府上下都人差不多的屍體。另外兩個下人，江湖上的朋友會暫時帶走扣留他們一段時日，待事情塵埃落定后再放他們走。」

「這是欲意何為？」趙政不解的聽著王翦的計劃。

「我們只有今晚的時間，出城肯定沒問題，但要逃得更遠，需要更多時間，這樣我們的勝算會更大。所以，等天一亮，趙府會起火，暫時轉移趙國視線，快的話，我們可以爭取多一天的時間，慢也有幾天，如此，等趙王反應過來，我們可能遠離晉陽城了。」王翦把計劃全盤托出。

其他三人聽著，就連趙姬一個婦道人家也覺得王翦有勇有謀。讓她覺得此番離趙回秦勝算指日可待。

夜依舊是寂靜的，不靜的是人心。一行人剛離開趙府，準備避開巡邏兵出城。不料王翦突然停下腳步，劉暢也發覺有人就在暗處，很細微的呼吸，但沒有殺傷力。

王翦快如閃電的一個動作就把黑暗裡的人提了出來。眾人一看，原來是趙高。

「是你，你為何會在此？」劉暢壓低聲音發怒的問道。

「公子，恩公，小人……，小人要跟著公子一起走。若是公子不帶上趙高，便現下取了我性命，否則我一定會一路跟著去秦國。」

其實趙高清醒那日，多少聽到了趙政和劉暢的談話，雖聽不真切，也不知道公子幾時要走，所以出了趙府後，他才知道趙政是秦質子。所以他天天在趙府周圍走動，就連夜晚也是不離開半步，就怕錯過趙政離開的時間。

「你可知你隨時會沒命？」趙政也有點火了，現在他沒有多餘的心思管他人死活

「公子，我不會拖累你的，我與公子差不多年紀，如果順利，我們可以一起出趙，如果中途有變，我可以假扮公子，引開追來的人。只要能為公子求得一線希望，趙高也不過就是還公子一命罷了。」說完。頭一磕：「求公子成全。

「公子，不可在多生事端。」王翦一邊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一邊說道。

「帶上他一起走。」趙政下著命令，不容質疑的吩咐劉暢，倒不是他真的覺得會利用趙高的命來換自己的命，而是他欣賞有毅力，有勇有謀的人，哪怕對方就只是一個螻蟻。何況現在沒有時間爭論帶不帶趙高一起，既然他如此執著，便一起上路吧。

於是，趙高從此以後，命運與趙政再也分割不開，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