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在昏暗又陰涼的密閉空間里，充滿了草藥味。陌上炫站在石榻上躺著的女子邊上。陰鬱的眼眸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一幕幕過往翻滾而出……
看著那女子蒙著臉的那塊紫色的紗巾，陌上炫握拳的手緩緩鬆開伸向了女子的臉。紫色紗巾被他取下后，露出了一張美麗動人的臉。可惜右邊臉上竟然有一朵鮮紅的梅花烙印，顯得她的臉帶著不完美的殘缺，這大概就是她要帶面紗的原因。
陌上炫挨著那女子坐到石床上，他摸上了女子右臉上的梅花烙印。呵，那是她跟他決絕的印記。她當年甚至都不樂意再見到他，只是讓人帶了一句話給他：此生不復往來……。而那句話當時刺痛了他，現在憶起好像好多了。是自己沒那麼愛她了，還是本來也沒有多愛？
陌上炫思索著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因為他的干擾。女子緊閉的雙眼來迴轉動著，秀眉緊聚。陌上炫知道，她也該醒了。
果然，女子轉動了幾下被眼皮遮蓋的明珠，煽動著羽毛般卷翹的睫毛，當她睜開眼時，對上了一雙既熟悉，又讓她抵觸的眼睛。
她又閉上了眼睛，倒不是因為不想看見陌上炫，而是她的頭昏沉得很，她並不生氣和緊張。因為在昏迷前，她就知道把她劫走的人是誰派來的。
「不想看見我，是嗎，溫美？」
「嗯！」軒轅溫美緩緩頭暈的癥狀后，再次睜開眼睛，沒有一點波瀾的看著陌上炫，連回答都覺得沒有必要多說一個字。
陌上炫嘆笑：「呵，原來你對我真的做到了只當陌生人的誓言。」
軒轅溫美沒有回答他，自己慢慢動轉虛軟的身體坐了起來。看見一旁本應該在自己臉上戴著的面紗，她不緊不慢的拿起來，再次帶上了面紗。
「蜀王妃的位置一直為你留著，回到我身邊可好？」陌上炫柔聲輕問。
「看來你的毒師為你煉製了奇葯，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裡了。」軒轅溫美對他的提議彷彿沒有聽見。
「你不可能主動到我身邊，所以我就只能費心讓你來了。」
「你不差毒師，少我一個不少。」
「在我心裡你是什麼樣的存在你很清楚，只要你留在我身邊，順便助我成功，我們就可以一起坐享巴蜀，你就是最尊貴的巴蜀王妃。」
陌上炫激動著對她闡述他的理想，卻忘了軒轅溫美是巴地的公主。
「助你成功？何為成功？奪取我們巴地，傷害我的弟弟，弄得生靈塗炭，然後讓我站在你的身邊一起笑看巴蜀疆土？」
多年不見，軒轅溫美對陌上炫更加死心，如果最柔軟的心臟深處還留著那麼一點情，今天也徹底消失了。曾經以為他只是殘忍無情，沒想到他的狼子野心竟然是整片巴蜀疆域。一旦開戰，多少性命會瞬間消失？
「我會善待你的家人，只要你做我的蜀王妃。」
「我與你，萬世不相結合！」軒轅溫美露出的心靈之窗決絕的看著陌上炫。
「哈哈哈，萬世不相結合！」
陌上炫笑得放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剛剛還有著柔情的眸珠現在徹底消失。他一把拉著軒轅溫美往暗室外走去，也不管軒轅溫美是不是可以走快，事實上她確實還沒有恢復力氣，幾乎是被他拖著出去的。
軒轅溫美還沒見到任何人，就聽到各種痛苦的呻吟和嚎叫。她隱隱的感覺陌上炫準備讓她看的是她最不願意看的畫面。她的胃開始抽痛，但是她不想被打敗，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情感的寄望，也就沒什麼值得痛苦的。
可是，她錯了，她可以對陌上炫不再有任何漣漪動蕩。但是，眼前看到的一切，讓她身體陣陣痛苦。
若大的上下幾層被鐵條分開一處一處的隔間，數不清的人被分門別類的關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有些清醒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有些不受控制發出痛苦的呻吟，有些已經虛弱的躺著，似乎就剩一口氣了。
最讓軒轅溫美難以接受的是，陌上炫逼著她直視某一處，那裡不斷的有人被守衛押著強迫張開嘴巴，毒師分類讓他們各吃一些不知名的藥丸。確定葯被試毒人吞下去以後，守衛再把那些人關回他們該呆的地方。
「溫美，我知道你看不得這樣的事，我原本也不打算讓你看你不喜歡的畫面。可是既然你那麼不削我給你的榮華富貴，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吧。」陌上炫絕情的控制住軒轅溫美掙扎的身體。
「陌上炫，你以為把你惡毒骯髒的行為展示給我看，就能改變什麼嗎？」軒轅溫美嘲諷的看著陌上炫。
「不，既然你不變，本王也不強求。只是，你不是不願意制毒嗎？那就解毒吧，這裡那麼多中毒的人，你來研製解藥解救他們可好？」
陌上炫極力壓住望而不得的痛苦，他愛軒轅溫美，至少是愛過的。可是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不但不理解他的志向，還排斥甚至痛恨著他的追求。她本應該是他的王妃，應該跟他共同進退的站在他身邊才是。
當年他們情投意合，嫁娶已經是板上釘釘。可是她無意中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后，她說他殘暴無情，不值得她託付深情，毅然的跟他提出分離。因為兩人本就有婚約，陌上炫決定即便她不願意，他也要強娶。
原本軒轅溫美還不至於做出什麼反抗，是他一時心急想得到她手上的百毒藥方集，派人去「借取」。被她發現后，她毅然製作出紅色染料在自己右臉上烙上了一朵難以褪色的鮮紅梅花。讓巴王昭告巴蜀，她容顏被毀，不適合嫁作蜀王妃，自行退讓蜀王妃尊位。
此後，兩人徹底再無瓜葛。但陌上炫知道自己當時是愛著她的，何況她擁有制毒解毒的奇才之能，如果他們結合在一起，是何等天作之合，世間良配。
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大概是得不到她的人了。既然得不到人，那就要她的才，哪怕是逼著她，讓她痛苦也在所不惜。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原來是這樣愛我的，呵……」軒轅溫美無盡嘲諷，陌上炫如果有一點真的愛她，都不會這樣對她。他愛的更多的也許只是她的可用之處而已。
「不是本王不愛，是你不要。」陌上炫被她滿眼的嘲諷刺痛了心臟，他們似乎永遠沒辦法正真契合在一起。而他明明想愛她，卻又沒辦法做到不負自己不負她，他做不了她想要的那個人，最終他選擇只能負她，成全自己。
「你的愛我要不起，我也不會為你做任何事，這些人我救不了。」
「是嗎？那本王留著他們也沒用了，佔地方。」
陌上炫朝冷命看了一眼，冷命會意，帶著幾個護衛，把其中一個隔間虛弱的人一個一個拖出去后，拉向下方不遠處一個有著熊熊烈火燒著的巨大鐵爐。鐵爐頂上的厚重蓋子被一條粗大的鐵鏈連接著，蓋子被打開后，一股噁心的燒焦味傳到軒轅溫美的腹腔。
只見守衛們毫無情感的把幾乎沒有意識的人一個一個丟下那個被燒得火紅的鐵爐，鐵蓋子又被蓋上了。
軒轅溫美瞪大了美目，她知道他殘忍，但是不知道他可以殘忍到這個地步。丟下去鐵爐的是人，即便只有一口氣，也還是人，他竟然活生生把人這樣毀滅！！！
軒轅溫美無言的深深注視著陌上炫那雙透露著無情與殘忍的眼睛，嗤笑道：「你就是把這裡所有人都丟進去，我也不會給你研製哪怕一粒解藥。」
陌上炫不急不躁的道：「沒關係，今天你不答應，那就明天，明天不答應，那就後天。只不過，你一天不答應，這裡就會天天有人被丟下去，丟完以後，還會有別的人繼續進來，然後繼續被丟下去。他們能不能多活幾天，都要看溫美是不是還有同情心。」
「……」軒轅溫美無動於衷的看著陌上炫，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說。
「溫美，你那麼善良，如果這麼多的命都不能讓你妥協，你知道我還有更多的方法讓你妥協。」
「你也知道那些是人命？我還以為你不懂什麼是生命。」她諷刺他。
「溫美，你不用刺激我，我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我就不怕一條道走到黑。而且我就快成功了，你本應該可以跟我一起成功的，為何你就是不願意懂我？」陌上炫明明已經熄滅的希望又帶著點祈求的看著軒轅溫美。
「我不稀罕分享你用卑鄙手段得來的成功，你讓我噁心。」
「軒轅溫美……」陌上炫怒吼著抓緊她的雙臂直呼她的全名，這就是他不能改變的一點，溫美厭惡他，他知道，但是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怎麼？我噁心你，你難受？」
「不要挑戰我對你的包容。」
「我跟你，情絲一斷至天涯，如今，你身上任何東西我都不在乎了，對你的感覺只剩下～噁心。」軒轅溫美無畏的盯著陌上炫。
陌上炫咬著牙，陰邪的氣息布滿了他的面孔，他怕自己再呆下去真的會傷害她，現在他還做不到去傷害她。把她丟給守衛后陌上炫離開了煉藥室。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有個人在聽到軒轅溫美的名字后暗暗驚訝，那人看著被帶走的軒轅溫美，默默的退了下去。
軒轅溫美又被關回了原來的密室，陌上炫還算優待她，密室該有的都有。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想起剛剛的畫面，她終於忍不住一把取下面紗嘔吐了起來，幾乎連心臟都要吐出來了。
突然，有人輕輕的幫她拍著後背，她嚇一跳，反身捂住自己的嘴巴看著那人。只見那人長得普通，一臉無害的看著她笑著問：「沒事吧？」
軒轅溫美警惕的看著他，一言不發，那人又說：「我叫阿福，是負責膳房事務的，專門為你送飯的人，你該吃些東西了。」阿福指了指放在案台的飯菜。
「我不需要。」軒轅溫美想也不想的冷冷拒絕，她一路只被灌藥湯，不讓她餓死也不讓她清醒。其實現在她的確應該飢腸轆轆的，可是她看著那些飯菜就覺得噁心。
「你放心，這飯菜肯定沒有問題，再說，你一天不吃，還能一直不吃？」阿福以為她懷疑飯菜有毒，畢竟這裡哪哪都是毒，防不勝防的。
「我說了，我不需要，告訴陌上炫，他想要的終將灰飛煙滅。」
「蜀王想要的會不會灰飛煙滅交給老天去安排，但是你再不吃東西你自己可能會先灰飛煙滅，嘿嘿，你還是吃點飯先。」阿福傻乎乎的笑著，完全不像一個被強制扣押在這暗不見天日的人。其他人都陰鬱著，這個阿福卻是難得的開朗，很讓人生疑。
軒轅溫美不再搭理他，帶好面紗后又自顧自的坐下閉目養神。阿福聳聳肩，也不再打擾她，看她一眼后就出去了。
大概又是過了一天，軒轅溫美又被帶出去，再次被迫看著昨天一樣情景。她讓自己麻木，否則一旦妥協，就會無休無止，就算她真的可以幫這些試毒人解毒，最後還是會被繼續拿去試藥。陌上炫根本沒有把他們當人看，無論怎麼做，他們最後還是死。
一切重複完了以後，她又被帶回了密室，看著逃無可逃的密室，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今天，被丟下鐵爐的是清醒的人，他們的呼救，他們看著鐵爐的恐懼都在拉扯著軒轅溫美的心臟。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崩潰的，誰來救救她？誰來毀滅這個被陌上炫製造的地獄？可是沒有人，沒有人來，軒轅溫美絕望的靠著石牆坐下流出了淚水。
阿福又來了，看著流淚的她，又看看沒有被動過的飯菜，他有點不爽，哪裡不爽說不上來。他把新帶來飯菜放下，靠近她，蹲在她面前，輕聲說：「你這樣的抵抗除了傷害自己毫無用處，要我說，該吃還得吃。你是藥師，飯菜有沒有問題你一吃就知道，幹嘛為難餓著自己的五臟六腑。」
看著阿福真誠的眼神，軒轅溫美有種自己不孤單的感覺，可是這裡的人都是被控制的，即便這人對她沒有惡意，她也不打算跟他太親近。
「我只是噁心這裡的飯菜而已。」
「這……」阿福無語，飯菜到底有什麼罪？
見軒轅溫美又閉起眼睛靠在石牆上，不再看他一眼。阿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哎，知道了，這葯你吃下去吧。」說著，也不管軒轅溫美樂不樂意，塞了一顆藥丸放到軒轅溫美的手中。
軒轅溫美睜開眼睛皺眉不解的看著阿福，阿福不理會她的疑惑，看了看門口，確定沒有問題后又低聲說：「最遲三天後，我會來帶你出去，你忍耐一下。」
軒轅溫美吃驚的聽著阿福的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突然門口有人大聲吆喝：「阿福，你還不出來在裡面幹什麼，小心惹禍上身。」
「來了，來了。」阿福對軒轅溫美調皮的眨了一下眼，趕緊起身端著昨天的飯菜出去了。軒轅溫美還聽到阿福對什麼人說著：「我這不是多勸了幾句，讓她吃幾口飯菜，免得餓出毛病，蜀王怪罪就麻煩了。」之後就是越來越小的聲音，再也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了。
軒轅溫美看著手中的藥丸，嗅了嗅，原來這是一顆補氣養身的葯，她輕舔了一下，苦澀帶點甜味。她的味覺靈敏，對藥材更是隨便都能辨別出來，這顆葯的確沒有問題。應該是阿福擔心她不肯吃這裡的食物，又怕她真的餓壞，所以才讓她吃這顆葯先維持生命。
可是，這個阿福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說要帶自己出去？難道是弟弟派人來救她？可是這個阿福看起來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弟弟怎麼會認識這個人？還是，這其實是陌上炫的陰謀？
太多疑問了，她暫時搞不清楚方向，但是手中的藥丸卻是可以吃的。於是，她把藥丸吞了進去，不多時，她就開始感覺自己越來越有精氣，不再虛弱無力。
看來，這個阿福不是簡單的人物，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快就見效的補藥，那她是不是可以相信他說的話？
心裡想了想，如今也只能到時候看看情況了。萬一這個阿福真的可以幫她離開這裡，那她的遭遇還不算是最壞的。否則自己就算不死，也會被陌上炫逼瘋。
還有外面那些人，她怎麼可能不想搭救。可是，她如何救，根本不可能真的救得了。除非有人徹底搗毀這裡，這些人只有出去了，慢慢調理身體，有些人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如果他們可以脫離這裡的關押，她會很願意親自想辦法幫他們解毒。只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別說他們，連自己能不能出去還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