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趙政看著床榻上正被大夫醫治,臉色依舊蒼白昏迷的同齡少年。他眉頭緊鎖,漸顯剛毅的俊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公子,這孩子內傷雖重,但性命可保。只是這胯下子孫袋盡毀,傳宗接代已是無望。」

大夫包紮好最後一處外傷後起身對著趙政拱手解釋道。

「那豈不是跟閹人無異?」

「公子明鑒,正是如此,神仙都難回天啦。」

大夫搖搖頭,一臉嘆息。心想,雖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這世道,底層百姓能保一命已經是恩賜,何求更多?

「知道了,你儘管開藥,藥材不怕貴,管用就行。」趙政吩咐道,大夫點頭應承出去安排藥材熬藥。

房裡安靜下來,趙政貼身侍從劉暢走進他身邊,略帶不滿問道:「公子,您何必自找麻煩。何況咱們也不認識這個人,這又是花錢出力的,還被那平安侯惦記上。老頭一直交代,公子要低調行事,這些王侯將相,能躲多遠就多遠,萬一傷及公子性命,這可怎麼是好?」

劉暢說完,一臉哭喪。他家公子,別人看著都安分得像一隻無害的羊羔,只有他知道,公子人前人後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伺候他四年有餘,前面一套,後面一套的把戲,公子那是玩得爐火純青。他都懷疑到底是公子太聰明還是別人太蠢?公子沒一次被人看穿他的真實意圖,就連自己也經常搞不懂公子欲意何為。

雖然他自己也是一丘之貉,但總是感覺玩套路,跟公子比,自己總是差點火候,呃…好吧,差得挺多的。

「哼,是個人就該值錢,不把人當人看,可惡至極,本公子救人不怕惹麻煩,何況我們只是出力而已,葯錢不是那錢多人傻的平安侯心甘情願的給了,還有多餘呢。」趙政提起梁寶,滿眼鄙視。

自他有記憶以來,受盡屈辱。他是秦國國君的嫡長子,卻出生在趙國,父親逃離趙國回秦繼位時向母親承諾,安頓好定會派人來接他們母子。如今十年過去,最初的承諾變成由他頂替秦國質子的位置以示當初異人私逃趙國的歉意。

五歲那年,母親因與王後梁婠向來有私交。恰逢梁婠與當時還是太子的趙丹情同意合之初。多了許多接觸王宮貴族的機會。

其中一次就是梁婠初為太子妃后一個月,要宴請各家貴夫人小姐相聚。母親雖然不夠身份參與,卻還是被太子妃派人接去參加。

跟著母親到了太子府邸,貴夫人小姐們聚一起吃喝閑聊,被各夫人帶來的小公子,小小姐們自然在一塊串來跑去的好不歡快。小趙政平時與母親呆在家裡,鮮少出門。何況由於他和母親本就是人質身份,沒有特許,也不能隨意走動。

這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同齡人玩在一起,頓時開心不已。初時沒人太在意他是誰,都以為大家同是非富即貴的公子千金。

然而,小趙政怕是太忘乎所以,不小心在玩鬧中把一個小夥伴撞倒在地,磕破了點頭皮。倒是不嚴重,可是畢竟是幾歲大的孩子,又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疼了自然哇哇大哭。大人們都被哭聲驚到。莫不是孩子打架了?都趕緊走向孩子們。

「哎呀,望兒,這是怎麼弄的!」

一個珠翠繞身,衣著富貴的婦人跑向嗷嗷大哭的孩子,蹲下一把抱住孩子。她上下打量查看。孩子額頭有點紅,看得她心肝肺都疼。接著火氣一起:「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歷色看著一旁的婢女。

「夫人恕罪,奴婢……」

小婢女也是一頭霧水,怪自己光顧著和別家婢女聊天,一時沒看自己的小主子,轉頭就出事,這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他撞的。」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指著小趙政向眾人說到。

「對,是他。」其他孩子也異口同聲回應。

趙姬心裡直打鼓,自己小心翼翼的藏著忍著這麼多年,只盼兒子趙政能平安成長,有朝一日能回到秦國享受榮華富貴,甚至是繼承秦國王位。不想今日闖下這等禍事,這裡的公子小姐哪個都不是他們母子可以招惹的人物。偏偏弄傷的還是趙國丞相郭開家的滴公子。

郭夫人多年沒有生育,以為註定膝下無子,不想三十開外突然懷上啦。這根苗子可不就成了郭丞相夫婦的心尖寶。

「夫人海涵,小兒莽撞,誤傷公子,是我教養不當,請夫人降罪。也請夫人饒過我政兒的魯莽。」

趙姬拉過一臉茫然的小趙政一起跪在郭夫人的跟前,壓著兒子一起磕頭。大人們臉色各異,都等著看這場好戲,孩子們也各自回到母親身邊。

「是你。」郭夫人一臉鄙視,上前啪的一聲就打在趙姬臉上:「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也配來參加?還不要臉的帶著你的野種。」

郭夫人氣不過自己孩子被傷,又見不是什麼需要在意的對象,說話也就不藏不忍。

「夫人慎言,政兒不是什麼野種,他是秦王的嫡長公子。」

趙姬任何中傷都可以容忍,唯獨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兒子是野種。捂著被打的臉頰不願忍著做出反駁。

「你一個下賤商人的女兒真以為自己高攀上什麼王侯公子,不過就是一個秦國丟到趙國不值錢的公子。好不容易逃回去做了王,至今也不見他有意要接回所謂的什麼長公子,莫不是又是一個被遺棄的不受待見,可有可無的不值錢東西,還是說這個雜種壓根就不是什麼公子,根本就是你老相好呂不韋的種?」

郭夫人無所顧忌的有什麼說什麼,反正晉陽城內也沒幾個人不知道趙姬那點事。不過就是同是下賤商人呂不韋養的一個妾,後來把她送給異人為妻。雖是跟異人已經明媒正娶成了夫妻,但她曾是呂不韋的妾也是不爭的事實。

「夫人……」

「哎呀,這是發生什麼了不得的事了?」

趙姬還想說點什麼,聽得聲音,眾人回頭看向發問的人,原來是雍容美艷的太子妃。先前說是有事離開一下,估計是下人趕去通報這裡發生的事,又折了回來。也不知道太子妃有沒有聽到郭夫人剛剛那翻話,誰都知道太子妃和趙姬私下交情頗深。郭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該收斂一點,想也知道趙姬定是太子妃請來的。這不是就像甩了太子妃一巴掌一樣沒區別。

「參見太子妃。」眾人一起對著梁婠行禮。

「免禮。」

梁婠得體一笑,往郭夫人走去。先看看郭小公子已經有點紅腫的額頭,轉頭向下人吩咐道:「趕緊讓御醫過來給小公子看看,郭丞相可是趙國不可或缺的棟樑,可不能讓郭小公子在太子府有什麼差池,否則,我豈不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太子妃言重了,雖是傷了,卻也沒那麼嚴重。」郭夫人抱著孩子一臉好不尷尬。

「這還不嚴重,都紅腫了,我看著都心疼,可想郭夫人是何等心情。」說著,又轉身扶起趙姬母子:「姐姐先起來吧,這孩子們玩鬧磕啦碰啦是讓人心痛,可這歉也道了,打也受了,郭夫人再心疼孩子,適可而止的度量還是有的,不然怎麼做這一國丞相的嫡夫人?」

梁婠柔柔一笑又看著郭夫人:「夫人意下如何?」她字裡行間得體公正,容不得人漠視。

「太子妃所言極是,剛剛臣婦也是受驚過度,反應有些激烈,還望趙姬夫人不要放心上。」

郭夫人哪裡不懂太子妃明裡暗裡的說辭,怕是從頭到尾太子妃都看見了。都是聰明人,給了台階就識趣的下吧。

「既然如此,大家就算和解啦,姐姐覺得如何?」梁婠輕笑著看看趙姬。

「能得郭夫人諒解,趙姬感激不盡,又怎會與夫人計較。」

趙姬微微低頭,藏在衣袖裡的雙手緊緊相握,只有她自己知道,郭夫人剛剛那翻嘲諷的質問已經化作一把利劍直入她心臟。然而除了強忍,她什麼也不能做,為了政兒,這些年無數屈辱都忍過來了,何怕再多一次?

「那我還得謝謝夫人和姐姐的大度,否則,今天我可真是好心辦壞事,好好的宴會變成市井鬧劇,這豈不是讓各位夫人小姐看我笑話了,呵呵呵……」梁婠掩嘴自發嬌笑起來。

大家雖不明說,卻都明白太子妃這是暗示郭夫人無理取鬧,如市井小民。既然太子妃這般不動聲色的把事情帶過去了,各位夫人小姐自是配合著恢復輕鬆愉快的笑臉。

此時御醫已經查看完郭小公子的傷處,說是無礙,連葯都不需要敷,拿冷水打濕帕子敷幾下就好。

聽完御醫的交代,梁婠向小趙政招手讓他上前來。梁婠是小趙政熟悉的為數不多的身份高貴的大人。沒嫁給太子之前,她時常去找趙姬閑聊,自然與小趙政比較熟悉。

得到母親首肯后,他默默的走過去:「姨娘。」

糯糯的聲音傳入眾人耳朵里,讓人聽得酥軟入心。撇開身份不說,這孩子生得真是粉嫩漂亮。衣著是孩子中間最差的,可是不知為何,氣質一點不比那些公子千金差,甚至比他們還要貴氣得多。只是大家不願意承認罷了,潛意識催眠自己:那不過是個質子,長得還可以而已。

「政兒,太子說,你父王從秦國傳來國書,有意讓別的公子代替你留在趙國,接你回秦國,雖然還待商議,但是政兒應該很快就能回到你父王身邊啦,知道嗎?」

小趙政點點小腦袋,眼睛砸吧砸吧著好不透亮。他懂還是不懂不是梁婠的目的,不過是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沒事都別亂說話,打狗還要看主人。

在後來的成長中,他終於明白什麼是質子,自己在趙國的處境又是何等可笑。他們母子所承受的屈辱和淌下的淚水,全都化作一股無窮的力量支撐著他不那麼強壯的身心。對遠在秦國那個生他又棄他的父親,他不曾思念過,但有朝一日可以相見,他不打算要那什麼可笑的親情,他只要他的王位……

「嗯…」

突然,床榻上傳來悶哼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往床榻走近些觀察著似乎要醒來的人,可是受傷的少年微張了一下眼睛又睡過去了。大概是被痛醒,又因傷勢過重支撐不下去。

「這幾天你不用貼身跟著我,在這裡照顧他,等他好些后再說。」趙政一臉認真吩咐劉暢:「今晚我自己去找師傅。」

不等劉暢說什麼,他已經瀟洒出了房門,留下耷拉著嘴巴又無奈的他看著趙政消失的已見俊朗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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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終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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