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跟梁慕塵一樣,溶溶今日的心情也不大好。
因著回了敬事房,見了榮德和小路子,從前的舊事像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湧來,叫她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更叫她擔心的,是安瀾姑姑。
元寶和她在敬事房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許多宮女太監都跑出來圍觀,若是姑姑還在敬事房,必然也會出來拜見的。
她幾乎可以斷定,安瀾姑姑如今已經不在敬事房當差了。
姑姑去什麼地方了?還是說,她已經……
溶溶心裡亂糟糟的,下了馬車,連不遠處站了個人都沒發現,垂著頭徑直往屋裡走。琉璃本來都打算退到一邊去了,見溶溶似乎徑直回家,只好上前扯了扯溶溶的袖子。
「怎麼了?」溶溶懵然無知地回過頭。
琉璃沒有作聲,笑著伸手指了指不遠處。
溶溶這才回過頭,梧桐樹的樹蔭下,似乎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她眼花了嗎?
溶溶揉了揉眼睛,這才真的確定,她不是在做夢。
他回來了。
兩個月未見,他並沒有太多變化,沒有變瘦,也沒有晒黑,甚至臉上頗值得玩味的神情都差不多。身上穿的是玄色錦袍,沒有一絲金線和花紋,乍看之下平平常常,顯然是他為了來梧桐巷特意換的出宮常服。可像他這樣的人,不管穿什麼衣服都不會平常。
溶溶驚喜地快步走上前,離他越近腳步越碎,剛走到近前就頓住腳步。
「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要去三五月嗎?」
太子並沒有回答她,伸手把她拉到身邊,寬大的手掌貼著她的後腦勺,著力將她往自己懷裡按。
熟悉的龍涎香氣,熟悉的寬厚肩膀。
這陣子,溶溶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隔三差五的出門不是去宮裡赴宴,就是去東宮看元寶,剩餘的時間,她都留在家裡專心的琢磨話本子。楊佟幫她把寡婦和書生的故事修改完了,只是擬了幾個書名都不大好,溶溶每天都為這事犯愁。偶爾在空隙里想起太子,都只是在她心裡一晃而過。
現在粘在他的懷裡,溶溶忽然覺得,她還是想他,一直都想。
兩人摟得愈發親密,溶溶察覺到他的手從她後腦勺挪開,變得不安分起來。
「別,別在這裡,會被人看到。」
太子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淡定道:「沒人。」
夏日的午後,悶熱的厲害,此時街邊巷口確實沒有什麼人。可他這麼一弄,溶溶頓時更熱了。
太子看著她在懷中無力的掙扎,忽而笑道:「換個地方也行。你想去哪裡?」
「哪裡都不想!」溶溶憤憤道,想把他的大手挪開,卻根本掰不動。
「我可記得有人說過,等我回來,要叫我親哥哥的。」
溶溶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茬,臉燒得跟什麼似的:「別鬧了,這不是在東宮,這是在外頭。」
太子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往梧桐樹邊一帶。
身後是挺拔的梧桐樹,面前是高大的他,這一前一後確實把溶溶藏得嚴嚴實實的,即使旁人有人路過也看不到她。
太子不說話,饒有興緻地盯著她。
溶溶被他逼得無法,只得輕輕喊了一聲:「哥。」
「聽不見,太小聲了。」
溶溶恨恨瞪著他,賭氣似地大喊了一聲:「哥哥。」
「不夠甜。我怎麼記著你喊你那便宜哥哥的時候,比這酥得多。」
「你胡說八道。」
溶溶伸手就去打他,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混蛋,你放開我!」
溶溶正與太子鬧著,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你什麼人?快放開我妹妹。」
這聲音,溶溶猛然一震,忙把太子稍稍推了推,探頭去看,果然,是薛小山從街上回來了。
「二哥,我……我沒事。」溶溶見薛小山疾言厲色,忙窘迫的解釋起來。
萬一薛小山以為自己真遇到了歹人,跟劉禎起什麼衝突就不好了。
「那你……」薛小山看著縮在男子懷裡的溶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溶溶臉上飛起兩團紅雲,心裡羞惱得不行,往太子的腰間狠狠一掐。
怪他!都怪他!
太子十分泰然地把溶溶飛舞的爪子握住,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你是何人?」
聽到太子如此傲慢的語氣,溶溶頓時有些不悅。
薛小山是自己的家人,太子拿這種態度對自己家人說話,算什麼事?
她扯了扯劉禎的袖子,拿眼睛瞪他,示意他閉嘴,待太子的目光稍稍和緩,這才為他們雙方正式引薦道:「二哥,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薛小山的目光凝滯了。
他在鄉塾念過幾年書,從前聽先生講得「面如冠玉」這個詞時,根本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先生說玉是一種漂亮的石頭,他怎麼都想象不出像石頭一樣的臉會好看。然而眼前的太子,烏髮被一隻白玉冠攏束在頭頂,那白玉冠沒有一絲雜質,純凈白皙,跟太子冷峻的臉一樣。
果真是面如冠玉。
「二哥。」溶溶引薦過後,太子朝薛小山拱了拱手。
薛小山沒想到太子會突然向他行禮問好,頓時愣住,溶溶也沒有想到。
太子居然叫薛小山「二哥」,他……
溶溶抬眼,便見太子沖她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
這人……
溶溶沒有說話,心裡卻如吃了蜜一般,再對他發不起狠來。
「溶溶,既然貴客到了,怎麼不請進家去,反而站在這裡說話。」薛小山終於回過神。太子待他客客氣氣,還尊稱他為二哥,他自是拉不下臉色來。
「不必了,我只是路過,順便瞧瞧。你先回去。我還趕著去一趟戶部。」
「你快去忙,不用管我。」溶溶道。
太子「嗯」了一聲,狀若不經意地伸手將溶溶垂下來的額發替她攏到耳後,這才轉身出了巷子。
他這麼匆匆而來,剛才兩人只是打鬧,也沒來得及說上幾句正經話,他就走了。
溶溶心有戚戚地目送著他離開,呆了片刻才轉過身。
一見到薛小山,先前退下去的窘迫又浮了出來,只低著頭不敢看他:「二哥。」
剛太子替溶溶攏頭髮的情景,薛小山看得分明。
太子做的自然,溶溶也受得自然,甚至還微微側了臉只為了讓他更順手些。
他們倆,應當是做慣了這樣親昵的事吧。
薛小山強忍著心中酸楚,努力地朝溶溶笑道:「無妨,只要太子殿下待你好,我和祖母,也可安心了。」
「他待我,是挺好的。」溶溶見薛小山把那段兒插曲輕輕揭過,胸中大鬆了一口氣,趕緊將話頭順過去,「二哥,方才你出門是去做什麼?」
薛小山道:「蓁蓁不太舒服,中午吃的東西都吐了,我便去妙春堂請大夫,這會兒醫館有好幾個病人在等著,大夫說等送走了再過來。」
先前溶溶心裡一直掛著有什麼話沒跟劉禎說,原是蓁蓁的事。
既然劉禎回來了,得托他趕緊把消息遞給謝元初,讓謝元初給蓁蓁有個交代。
「二哥,蓁蓁看大夫的事,你跟祖母說一聲,別讓祖母問她是怎麼不舒服的。」
「你是不是想說,蓁蓁有身孕了?」
「你怎麼知道?」溶溶一反問,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二哥,你千萬別說出去。」
「這就是祖母告訴我的,她說瞧蓁蓁的樣子,像是有身孕了。」
也是,祖母生養過幾個孩子,還伺候過大肚子的兒媳和孫媳,哪裡會瞧不出蓁蓁是在害喜。
見溶溶有些擔憂,薛小山便道:「你放心,祖母不會因為這個看輕蓁蓁的,祖母心疼著她呢,叮囑春杏多買幾隻老母雞回來。」
「我知道你和祖母都不會那麼去想。但是蓁蓁她害臊,若是你們都知道了,她肯定覺得沒臉面。雞買回來了嗎?」
「今兒市場上只有一隻老母雞,春杏就先買了一隻。」
「那就說是我想吃。」
薛小山點了點頭,又遲疑道:「就算我們裝不知道,可蓁蓁的肚子遲早會大……」
「無妨,回頭我會想辦法聯絡世子,便是他不能回來,只要有他一封納妾書信,蓁蓁就能名正言順的進侯府。」
侯府的事,薛小山插不上話,只得點頭:「你都想好了就行,我會跟祖母說的,老母雞也不必說是你想吃,只說買來給祖母養身子的就行。」
溶溶平時不愛喝湯,說是祖母要喝,的確更妥當。
兄妹倆站在這裡說話的這功夫,妙春堂的大夫提著醫箱過來了,兩人趕忙把大夫請進門去。
喜脈好診,大夫把了片刻,便點了頭,開了安胎方子,囑咐薛小山頭三月要小心一些,別讓蓁蓁勞累了。
薛小山心知大夫誤會了,也不辯解,一一應了下來。
待送走了大夫,蓁蓁羞得滿臉通紅,「溶溶,我真是沒臉做人了。」
「怕什麼,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好害羞的。」溶溶知道有身孕的人最愛瞎操心,趕緊把太子回京的事告訴了蓁蓁,「今兒他來得匆忙,我同他沒說上幾句話,等回頭我去找他,讓他趕緊派人把你有身孕的事通知世子,若是前方戰事吃緊,世子不必自己回來,把納妾的文書帶回來我們替你去官府走過場就成。」
「真的?太子殿下會幫我的忙嗎?」蓁蓁大喜過望。
「當然了,就算不是看你的面子,看世子的面子他也不會不管的。你只管安安心心的養胎,其餘的事交給我來辦。」
「溶溶,你真好。」蓁蓁朝溶溶撲去,緊緊地抱著她,「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怕是都活不下去了。」
溶溶忍俊不禁,拍了拍蓁蓁的肩膀,將她摟住:「你這小嘴可真甜,我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甜的話,難怪世子疼你。」
「太子殿下不這麼對你說嗎?」蓁蓁奇道。
溶溶搖頭。
劉禎才不會說這種話呢,從前的他整日跟她說不上幾句話,如今倒是愛說話,可說的都是氣人的話,不會說這樣的軟和話哄她開心。
「我嘴巴比太子殿下甜,那你是不是更喜歡我?」
「當然是更喜歡你了,他?我才不會為他這麼操心呢!」
蓁蓁樂得咯咯直笑,把腦袋倚著溶溶的肩膀,「溶溶,你對我真的太好了,你不知道,這陣子我老是做噩夢,夢到世子遭遇了不測。」
溶溶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別瞎說,世子武功高強,就算一時不能平亂,也不會有危險的。」
「但願。」想到遠在南詔的謝元初,蓁蓁的眸光又黯然了下來。
溶溶見她這般模樣,立馬站了起來,「不等改天了,我這會兒就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