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猩紅午夜(3)

第3章 猩紅午夜(3)

第3章猩紅午夜(3)

立海市寧化區刑偵大隊總部,副隊長辦公室

鑰匙插進鎖孔里,咔嚓聲中打開這扇有些年月的門,不久前與汪隼在富舍居分手的傅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和往常不同,一向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多了個人,還坐在他的座位上。

「來得有點晚了!」

見傅機進來,這人沖着傅機敲敲手腕,大概意思是,你看看已經幾點了!

進門時傅機脫下皮大衣的手停頓一瞬,那對死魚眼也盯了這人一下,然後不再看他,把自己的皮大衣掛在門旁的簡易衣架上。

「老秦,急着找我回來幹嘛?」

手從皮大衣上撤下來,傅機轉過身面對這人,嗓音平淡而又低沉。

這個不速之客叫秦鋒,立海市寧化區刑偵大隊隊長,職位上比傅機高一點,是傅機的老夥伴、老搭檔!

長相嘛,比較普通,除了稍微有點透露出一種陰險感的尖嘴猴腮,戴着學究式眼鏡總給人不太好言明的違和感,和傅機待在一塊也算是應了句老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問完,傅機就在等待秦鋒的回答,同時從口袋摸出煙來就給自己點上,也不管秦鋒這時候露出的表情是多麼不爽。

美美吸一大口,等吐出來的煙霧將他腦袋都罩進去,他又說話了。

「說唄,傻愣著幹嘛!」

吐口氣,秦鋒也懶得跟他計較,「上頭的通知剛下來,限我們立海市寧化區刑偵大隊務必在半個月內破案,絕對不能再讓類似的案件發生!」

「呵,這不是刁難人嘛!」

嘴上說着不滿,傅機的表情倒還是那樣,並未因上級這樣的要求出現波動。

知道這傢伙就是這種人,不太搭理他的秦鋒自顧自地說:「別不當回事,冬青市、彭華市那幾個可都挨了通報批評,不想你我的大名也貼上去吧!」

笑了,傅機開始揭他老底,互相傷害,「我倒是無所謂,只怕是你不願意。」

「別抽了、別抽了,都說了多少次,辦公室不許抽煙!」

惱羞成怒的秦鋒只能拿這種事來轉移話題,而笑笑的傅機也懶得揭穿他,「急着喊我回來,不只是這件事吧?」

「先把煙給我掐了,看着都難受!」

不置可否的樣子,無奈聳聳肩的傅機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瞪大一隻眼,用很誇張的動作將煙摁滅在滿是煙蒂的煙灰缸里。

「行了吧!」

盯傅機一眼后就馬上移開視線,不願跟他扯皮的秦鋒開始說正事。

「我已經讓冬青市、彭華市那邊把卷宗傳過來,這裏是複印件,你自己看看。」

說話間,很是輕車熟路的秦鋒把辦公桌的抽屜拉開,拿出裏面的文件袋遞給傅機。

對複印文件被放在自己辦公桌抽屜里表示疑惑,傅機盯了秦鋒一眼,手上已經把文件袋打開,取出裏頭的資料。

還沒看,傅機對他問:「卷宗這就要過來,這是已經決定要把三起案件並聯嗎?」

秦鋒說:「可能吧,我是這樣認為的,但有沒有這個必要還需要調查。」

不置可否地點頭,傅機開始飛快翻閱卷宗。

看完后,他的表情嚴肅起來,雙眼中更有異樣的光彩閃動。

饒有興味地盯着傅機,手指百無聊賴地撥弄桌面上的鋼筆,秦鋒問:「有發現嗎?」

冷笑一聲,將文件袋扔到桌面上的傅機說:「少說廢話,跟我去看屍體!」

「看屍體?」

吃驚地盯着傅機,秦鋒真沒想到他突然搞這一茬,「你在案發現場不是看過嗎,嫌不夠?」

不耐煩,傅機嗓音嚴厲許多,「你去不去?」

心裏清楚傅機這是有了想法,秦鋒自然不會反對,「去、去,怎麼不去?」

說着,從椅子上起來的他率先出門,但身後又馬上傳來傅機的話,「叫上蘇法醫,有些事情還要問她。」

秦鋒:「行、行、行,你說啥是啥!」

刑偵大隊總部大樓地下一層的專用解剖室

「秦隊!傅隊!」

在傅機和秦鋒到來時,蘇法醫已經在解剖室門口等著。

蘇法醫全名蘇潔,作為一名女性,會從事法醫這種工作本就會給人一種不太和諧的感覺,她還顯得格外大膽,一個人待在解剖室里也沒感覺。

「我們進去吧!」

等傅機、秦鋒對蘇潔點頭致意后,三人一同進入解剖室。

站在屍體冷藏櫃前,手指隔着手套在櫃門上滑過,蘇潔詢問,「秦隊,是要看611號嗎?」

一般情況下,屍體在刑偵大隊停放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他們習慣用推測出的死亡日期作為不知名屍體的編號,而六月十一就是吳仁濟的死亡日期。

點頭,秦鋒肯定蘇潔的問題。

手準確無誤地停在貼著611標籤的櫃門上,蘇潔隨即伸手將其拉開,並拿來推車把屍體推到解剖台上。

在這過程中,秦鋒和傅機都只是看着,因為他們不是法醫,為了避免對屍體造成不必要的破壞,他們只能這樣做。

將遮掩揭開,蘇潔說:「這就是611了!」

視線跟着蘇潔的動作走,傅機隨後就看到這具屍體上,已經是第二次面對這具屍體,他還是感覺解剖室中的溫度好似猛地降下十幾度,寒意從四周侵襲而來,讓人忍不住想打顫。

最上面的自然是吳仁濟的頭顱,此時他那屍斑已經固定的臉上還保持着死亡時極度猙獰的表情,黑暗深不見底的雙眼不知為何大睜著,好似在詛咒見過這具屍體的每個人,加上從一邊眼眶處蔓延開的些許腐敗,簡直比來自地獄的魔鬼更加可怕。

隨後就是被從頸部切斷與頭顱分離的身上軀幹,幾乎被放干血的慘白之上遍佈屍斑,同時腐敗處不少,最嚴重的腹部甚至可以看到一小節微微往外露的腸子,還有解剖后留下的縫合痕迹。

而在軀幹邊上就是被從肩關節卸下來的兩條手臂,兇手的切割可不止一次,已經被卸下來的手臂再從肘關節和手腕部下刀,分成六個部分。

最後就是兩條腿,和手臂有着相似的遭遇,被從大腿根部切下來,然後在膝蓋部位被切斷,由此肢解成12塊。

一隻手在自己鬍渣上使勁摩擦,觀察屍體一陣的傅機除了能從屍體上看到那毫不猶豫地切刀,已經無法讀出其他線索,只能求助蘇潔。

「蘇法醫,你怎麼看這具屍體?」

先看傅機一眼,視線再落到屍體上,蘇潔說:「首先,兇手殺人的手法非常與眾不同。一般情況下的殺人分屍都是以最直接的手段將被害人殺死,然後進行無阻礙的屍體切割,但這次的兇手將被害人捆綁起來后,先在被害人的手腕、大腿根部、咽喉上分別劃了一刀,這樣的結果就是被害人會快速失血,但短時間內又死不掉,尤其是咽喉的那一刀,應該非常痛苦。」

目光落在屍體上還殘留的拘束痕迹上,秦鋒這時插了一句,「這不就像是殺豬放血嗎?」

蘇潔點點頭,確實非常像。

「等被害人失血到達全身血量的20%,出現失血性休克,兇手就開始切割,從下往上切割,在搞清楚被害人的肌肉紋理和骨骼狀態后,刀從關節連接處精準地切進去,並不是太困難就完成了。」

「在完成最後斬首的步驟前,被害人很有可能已經死了,但兇手還是一刀把他的腦袋剁了下來,不排除有宣洩情緒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只是為了完成這種儀式!」

「另外,兇手的手法非常老練,下刀時更是毫不猶豫,心理素質極強,絕對不會是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

「從肌肉創面可以發現,落刀的過程也非常流暢,很輕易就完成了切割,這說明兇手對人體構造方面相當了解,而且擅用刀,職業方面可能傾向於屠夫、醫療工作者之類。」

「再者就是,兇手拘束方被害人的方式可以參考精神病院拘束精神病人的方式,非常相似,只是兩者使用的拘束帶的粗細完全不同,而且兇手加入了單獨捆綁手腳的幾根。」

「單就個案來說,我認為這起案子偏向於有計劃的謀殺,而且是出於某種報復心理的殺人!」

說到這裏,蘇潔的話音戛然而止,有些空蕩的解剖室顯得靜悄悄的,氣氛陰沉得可怕。

停頓一下,傅機再問:「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發現嗎?」

蘇潔點頭,說:「解剖后取得的死者胃內殘留物中並未發現異常,但在死者血液、肺泡中發現了七氟烷。」

「七氟烷?吸入式麻醉?」

聽到七氟烷時,秦鋒第一個表示驚訝,因為七氟烷可以說是違禁品,沒有公安部門的備案證明是買不到的,當然除開黑市交易。

「沒錯,就是吸入式麻醉!只是用量比較少,頂多達到短時致人昏迷的效果,做不到深度麻醉!」

蘇潔肯定之後,秦鋒和傅機都沉默了,因為這案子變得挺匪夷所思!

兇手不惜用上違禁品七氟烷將被害人麻醉,只為了將被害人折磨到死,這得是有多深的仇恨!

但兇手和被害人之間真的會有如此深沉的仇恨嗎?至少目前的調查結果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指向。

想了想,傅機問:「蘇法醫,冬青市和彭華市的材料你看過嗎?」

蘇潔肯定了傅機的問題,「看過。」

傅機:「那你對這三起案件的兇手是怎麼判斷的?」

蘇潔:「雖然沒有進行直接的比對,但我有90%的把握認定這三起案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兇器呢?有參考嗎?」

「有,兇器是非常鋒利的大傢伙,最起碼有這麼大!」

說着,蘇潔還手頭上比劃一下,那大小讓傅機不由看向吳仁濟屍體的脖子,那種大小確實可以一刀把人的脖子整個砍斷,而且兇手的手勁也不小哇。

「就是殺豬刀咯?」

「沒錯,屠宰刀,偏向於大規制的殺豬刀。」

以蘇潔從事法醫的經驗,她能確認到90%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穩了,所以秦鋒和傅機討論的問題有所轉變。

秦鋒問:「老傅,你對兇手怎麼看?」

傅機看他一眼,「你心裏應該有數吧!」

秦鋒點頭又搖頭,說:「有數是有數,但有問題!」

傅機點頭,說:「先說來聽聽。」

秦鋒:「根據蘇法醫的分析,這應該是一宗預謀殺人案件無疑,目前的調查也指向這一點,但殺人動機上存在很大問題,因為在我們的調查結果中,死者生前並未和其他人結仇,與死者近期有過小摩擦的人也都有不在場證明,大體上就可以排除仇殺,那兇手又是以什麼理由殺人呢?」

「這一點在冬青市、彭華市的殺人案中也有體現,有作案動機的對象經過排查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完全沒有值得懷疑的目標,案件的偵查自然走到死胡同里。」

「而且,三位受害者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利益、交集,他們的死簡直就像是三個沒有任何關聯的意外,可兇手行兇的手法又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刨除仇殺,為了謀財的激情殺人的可能性也幾乎沒有,畢竟受害者除了衣物消失,其他財產都沒有損失。」

「這樣一來,我真是想不出來兇手的殺人動機,如果無法確定殺人動機的話,我們多半也要和冬青、彭華一樣,進入沒有調查方向的死胡同里。」

聽到秦鋒這樣說,傅機頓時笑了,也虧他在這種地方笑得出來。

「分析倒也有理有據,但有一件事你沒有考慮。」

「哦,是什麼?」

「兇手連續殺三人使用的手法一模一樣,從心理學的角度看,這就是一種行為語言,這種殺人手法對兇手來說確實代表着某種深刻內涵,他(她)可能是希望通過自己的犯罪來說明什麼,或者是讓其他人看到什麼,這裏的『其他人』有可能就是我們這類人。」

「而且,雖然這三個受害者沒有交集,但兇手選擇目標時很明顯有過嚴格篩選,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的篩選標準,但至少不是見人就殺。」

「總的來說,三種可能。第一,兇手可能在心理上有着殺人的需求,希望通過這種行為來彰顯自己的力量,或是為了宣洩;第二,兇手和我們有過摩擦,刻意要弄出這種駭人聽聞的惡性案件,想看我們無法破案,承受多方面壓力的窘狀;第三,就是這三名受害人之間存在着我們不知道的深層聯繫,而這聯繫就是他們被連續殺害的原因,而我個人偏向於最後一種可能,吳仁濟身上還有我們沒有調查到的隱秘。」

傅機的話有道理,秦鋒就沉默了,顯然是在思考其中的關節要素,而傅機的視線又一次落到死者身上。

「蘇法醫,還有其他發現嗎?」

蘇潔:「很可惜,已經沒有了。兇手的行動非常乾淨,除了從屍體上可獲得的分析結果,沒留下任何有指向性的證據,根本就是無跡可尋!」

面對蘇潔的搖頭,傅機也沉默了,這狀況確實不太好,因為可以抓住的頭緒實在是少得可憐。

這時,秦鋒開口,問:「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傅機回答說:「我待會去吳仁濟家走一趟,詳細了解一下。」

先是點頭,但聽到後面,秦鋒就忍不住說話,「吳仁濟家屬那邊已經做過筆錄,你不是看過嗎?」

不為所動的傅機說:「看是看了,但有些東西還是當面詢問比較好,我跑一趟也不礙事。」

知道自己無法左右他的意志,秦鋒不再勸阻,「好,屍體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們一起走。」

「行!」

兩人已經說好了,秦鋒就對蘇潔交代一下,「蘇法醫,我們先走一步,這裏就麻煩你處理了!」

蘇潔很是平淡地搖頭,「職責所在,秦隊不用客氣。」

離開時,並排走着的傅機和秦鋒都顯得很沉默,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樓道中不斷響起。

目光瞥到傅機那髒兮兮的皮大衣上,稍有猶豫的秦鋒還是問了一句,「老傅,你多久沒回家了?」

這個問題讓傅機臉色驟然一變,連即將踏上下一階梯的腳都停在半空中,然後落回去。

「和你沒關係!」

嗓音變得異常低沉,說話的傅機甚至是雙手握拳,那對偏到一邊去的死魚眼中危險光芒大盛,如同一頭噬人猛獸!

「怎麼沒關係,小琴她可是一直喊我大哥來……」

「夠了!」

視線對準秦鋒,往常根本看不出什麼的死魚眼中散發出的危險讓秦鋒感覺像是一雙有力的手扼住他的咽喉,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秦,我當你是兄弟,但有些事情,你也給我別多管!」

說完,視線瞥開的傅機低着頭走掉,留秦鋒一個人站在這裏。

直到傅機的背影消失在階梯末端,秦鋒才收回視線,然後一副憤恨表情地將拳頭咚的一聲砸在牆壁上,異常暴力!

「秦隊,你怎麼了?」

正巧這時候蘇潔從解剖室出來,看到秦鋒一拳砸在牆上的動作,有些驚訝。

收回拳頭時,秦鋒也將情緒一併收斂,「沒什麼。辛苦你了,蘇法醫,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秦鋒就走了,留下站在原地看着他遠去背影,一副若有所思樣子的蘇潔。

每章不固定字數,寫到哪裏算哪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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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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