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你殺人了!

第二十二章 你殺人了!

張大睡得很不安。

或許是因段三郎那狠辣幽冷的目光,也或許是因為又入了夜,自家小妹的臉總在夢裡出現。

他的妹妹,那個從小就被他打到大的女人,他明明都已經快忘了她的臉了,可這兩天卻連著夢到三回。

一回是她出嫁,自己懶得準備嫁妝,還是他丈夫怕她不好看,自己入山打了幾張鹿皮、抬了五穀。

二回是她懷孕,自己賭博輸了,賣了妻兒和房子想過來要點錢,卻發現她變了,她是個老闆娘,和他丈夫合力將自己打出去。

三回是她死亡,他看見自己躲在某個破敗矮房子里,她那女兒,死丫頭片子哭著找他借錢。

他哪裡有錢?他嫉恨這女人當初轟他走,別說借錢了,恨不得上去補兩刀!

所以他躲在屋子裡笑,笑著笑著,突然聽到一個幽幽的、像是從黃泉深淵傳出來的聲音,帶著不甘、怨恨和詛咒。

「為什麼要來騷擾我的女兒?」

張大身體陡僵,臉色鐵青地回頭,一張顴骨凸出、兩頰深凹、臉色慘白的臉幾乎跟他面貼面!

那雙空洞流血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怨毒地想要將他撕裂!

「為什麼要來sao擾我的女兒!!」

一聲尖嘯,張大的耳朵彷彿被震破了,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床上蹦起來,然後聞到了一陣怪味。

他……他居然尿床了!

恐懼和羞惱像是兩個慘烈的巴掌,狠狠抽在他臉上,張大忍受不了這小房子里的氣味,跑了出去。

這酒館四處都好,茅房還鋪著琉璃點著香,好像哪裡都很乾凈,只有他很臟。

他感到無地自容,又恨杜三思看不起他,一個賣、身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那個jian貨!要不是被知府看中,原本自己還打算把她賣到窯子里呢。

他從老家過來,就是因為欠了一屁、股債沒地兒去了,又想著杜三思是個孤女柔弱可欺,沒想到她居然攀上臨安最大的靠山!

張大越發地羞憤,他喘息著,月光將木格子窗照亮,昏暗無聲的酒館一樓里桌椅擺放都很整齊,安安靜靜的,無風無浪,張大想鬆口氣。

可還沒等他站直身體,身後突然傳來哐啷一聲!

他驚懼地瞪大了眼睛,脖子僵硬地往後轉,慢慢的,看見了被摔在地上的酒罈。

酒罈四分五裂,酒水溢出清香,可那顏色卻血一樣的鮮紅。

「啊……」張大捂住了嘴巴,手心的汗都不再讓他感到噁心。

他兩腿打顫往後退,可沒退兩步,一邊的矮椅又像是被什麼牽引著翻倒。可那矮椅上放得坐墊卻牢牢實實地黏在上面,還露出一個坑,簡直……簡直就像是,有什麼人正坐在上面!!

張大歇斯底里地往後退,那座椅卻突然又被什麼東西拉著站了起來!

他沒有看到座椅手腳上幫著的細繩。

這麼黑,他什麼都看不見。

可他又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看到了一個人,顴骨凸出、兩頰深凹的女子,死氣沉沉、怨毒陰冷……

「啊!有鬼啊!!」

張大驚恐的聲音幾乎震破房梁,整個人發了瘋似的往外跑,到了門檻的時候卻往前一摔,直接摔了個鼻血橫流。

這本是他自己摔的,他卻覺得是被什麼人推的,越發慌不擇路。

鄰居們都吃驚地跑出來,顯然都聽到了方才那句話,不覺心裡發寒。

杜三思也走了出來。

她沖著鄰居們輕笑,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不是鬧鬼不是鬧鬼,叔叔嬸娘們別怕,是他自己喝多了,把我當成阿娘了。」

范大叔露著胳膊大笑,「這就是做賊心虛!呸,沒安好心的東西,走了正好!今後你也清凈了。」

「就是啊,這等惡親戚,今後可千萬別來了。」

說實話,他們也鬆了口氣。

畢竟這得流氓閑漢骯髒不堪還品性不端,留在這裡萬一將來做出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怎麼辦?他走了,這條街的人也不怕被找麻煩,阿彌陀佛,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杜三思吃准了這些人不會怪罪,但還是溫聲道了歉,而後才關上門,同三個孩子對視一眼。

笑了。

「大功告成!」杜三思雙手一合,「今晚你們先住閣樓,明天咱們酒樓放假,出去好好搓一頓慶祝慶祝!然後姐姐帶你們去找木匠,將住的地方重新裝修一番,好不好呀?」

亓官等人頓時笑開了花。

「好!!」

他們有了住的地方,吃飯也不怕被人打,也不因為背不下菜單叫人罵,而且老闆娘還說了要教他們習字。

習字啊!

他們以前背菜單都是生背的,要是可以識字,今後也不必叫人看不起了!

終於趕走了懶漢,杜三思覺得神清氣爽。

而此刻張大就悲催了。

還沒跑出去多久,他就被人一布袋罩住拳打腳踢,而且招招都往死穴踹,下手簡直刁鑽。

段三郎給了他三腳,一腳踹頭,一腳踢腹,還有一腳直接踩折了他的膝蓋。

「啊!!」

張大凄厲慘嚎令人心驚,段三郎卻無情冷笑,「繼續打!我沒叫停不準停!」

他帶來的人可不止段仆一個家丁,還有府衙的衙役。這四個人都是看守牢房、典獄行刑的,下手最知道痛處,也沒有多餘的同情心,打得張大哀嚎連連、求饒不停。

「饒命、哎喲!哪位好漢……嗷!錢!要討債……啊!我、我沒錢、我真沒錢了……」

「哎喲喂,求求好漢、爺爺們輕點……哎喲,我兒子老婆都買給你們……嗷!還要怎麼樣……」

「我還有個侄女、哎喲!她有錢……還好看……賣窯子里……能值不少錢呢……嗷!給各位英雄……嘗鮮……」

每一句話說完,段三郎身上的寒氣便更重一分、目光更冷三分。

寒劍眼皮抽了抽,看向段三郎,目露擔憂。

月光下,段三郎的神色幾乎稱得上平靜,可那雙眼睛卻像是在看著死人,「讓開。」

他淡淡開口,兩邊的衙役對視一眼,顯然領會到了什麼,都不約而同地停了手。寒劍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邊的段仆就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隨即,段三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抬起腳,那雙厚皮靴子彷彿跟隕石一樣,雷霆般砸向張大心臟!

張大、發出一聲低沉而急促的悲鳴,手腳微微抽搐,像弓起身的蝦米一樣顫了顫,下一秒就沒了動靜。

寒劍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殺人了!」

他不是沒見過殺人,但他是沒想到少年竟然真的敢當著他的面殺人,而更沒想到的是,無論是衙役還是段仆,都是一副「理應如此」、不以為怪的樣子。

彷彿在他們眼中,這還未成年的少年動輒殺人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寒劍瞪著段三郎,神情恍惚。

少年容貌驚艷,眼角的硃砂鮮紅欲、滴,冰冷的雙眸淡淡一瞥,無情而兇悍。

這才是段三郎,這才是段衙內。

而之前在董青面前張牙舞爪的少年,給了他似乎不足為懼的少年……

只是因為未曾觸及他的底線嗎?

這殺伐果決、兇狠毒辣而不擇手段的地頭蛇,才是他的真面目?

寒劍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他想到了董青,背心冒汗。

殿下……真的能夠馴服他嗎?

「《西晉律》,略人、賣良為奴婢者,流放三千里;逐高利而斷民生者,輕斷雙掌、重判死刑。」段三郎無情地說道,「既然都是死,我送他一程,有何不可?」

「草莽之流!!」寒劍大怒,聲若洪鐘,將段仆嚇得雙手一松。

寒劍氣道:「縱然此人該死,也該報官查案,逐級查辦,確鑿罪證方能判死刑!你如此舉動與動用私刑何異?此乃混亂朝綱!」

段三郎嗤笑,少年美眸一挑,寒意森森,略帶嘲諷,「不過殺幾個惡人,此人又無權無勢,也談得上混亂朝綱?」

他眯了下眼睛,艷麗的臉上彷彿覆蓋著一層看不見的冷霜。

「這臨安道貌岸然的人多了,有的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與其搜尋證據浪費時間讓他們跑了,倒不如我親自動手,以殺止殺!」

他不屑嗤鼻,而後直接轉身。段仆等人也靜靜跟了上去,寒劍冷眉倒豎,「以殺止殺,說得輕鬆,分明就是在泄私憤!難道你就不怕給知府大人惹上麻煩?」

「放心,本少爺做事一向不給人借題發揮的餘地。」段三郎連個眼神也沒回。

寒劍氣笑了,大聲又道:「那你就沒想過,你這般回去,公子會否震怒?!」

「他怒他的,干我何事?」

段三郎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當年段久在知道自己乾的事後,也不是沒有打罵過他。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段久覺得他不入仕、途反而更好。

段三郎出了口惡氣,神清氣爽,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痛快」二字。

「何況,他動了我的底線,就該死。」

不循禮法,不尊世規,剛愎自用,年少輕狂,濫施yin威,殘暴恣睢,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寒劍怒不可遏,目光掠過地上已無動靜的男人,良久,沉沉一嘆,「太子殿下,你可最好不要養虎為患啊。」

他們也殺人。

可他們從來不覺得,殺人是這麼輕易的事。

董青雖為太子,便是要腰斬惡人,也要查清事實,若非必要,從不輕易動殺。

寒劍幾乎可以猜到,回去之後,公子將會爆發多大的怒氣。

他走了。

角落中,青衣女子帶著一群打手也走了出來。

他們面面相覷,目光忐忑地看向青衣女子,一人悻悻道:「紅袖姑娘,這、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紅袖頭冒冷汗,儘力保持鎮定,目光卻忍不住看向長街,「……先回去,今天的事情,你們最好自己忘了,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剛才那句話,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

應該是……太子殿下吧?

太子。

東宮。

皇室!

紅袖手指一顫,整個人都興奮起來,這件事必須趕快告訴小姐,那個人,或許是東宮太子!若是能夠攀上東宮,她們、她們還怕逃不出洛家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這時,地面還籠頭罩著布袋的人忽然手指一抽,驚恐地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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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娘子慫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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