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皇家遺血

第十八章 皇家遺血

回到段府的時候,白酒後發的酒力幾乎有些上頭了。

段三郎走路不太穩,這會兒董青的臂膀反而成了他的支撐,那飛揚狹長的一雙鳳眸努力睜大了瞪著董青,臉色沉鬱可怕,卻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腳步已經跟著董青走了好一會兒。

董青發現了,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帶人回了院子,交給段仆。

「少爺怎麼喝得這麼醉?」段仆吃驚地扶起段三郎,還是第一次看段三郎這種模樣。

而且不止段三郎,還有董青身後的幾個侍衛也都是如此。

董青溫和道:「表弟今日心情好,有些貪杯了。你只管將人帶回去照顧,回頭我自會同伯父解釋。」

段仆鬆口氣,按理說他是段三郎的貼身小廝,雖然說段三郎出門從不帶著他,但段三郎若是出了事,段久卻是第一個來找他的。

現如今有一個憑空冒出來的「表哥」願意負責,他當然樂得輕鬆。

段仆道了謝,就要把人往屋子裡帶,沒想到靠在他肩膀的那個人突然將他推開,回頭一把抓住董青。

董青挑眉。

段三郎憋了口氣,紅著臉問:「你剛才……那一招,誰教你的?」

他是學過功夫,但都是江湖遊俠兒那裡學來的,不曾系統地被人教導過。

段久很奇怪,他雖然寵他,也不逼著他一定要讀書考試,但當段三郎說起想學武考武生的時候,段久卻嚴詞拒絕,還說什麼本朝重文輕武,豈能去學那莽夫行徑?

為此,段三郎還曾試過用離家出走來抗議,但段久的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堅決。

他不想叫他考武生,也不怪他成不了文臣。

就他現在學的這些功夫——不如說是打架技巧,還都是私底下學來的,也不過仗著拳頭硬、力氣大、直覺靈敏以及反應快,從遊俠兒那裡摸索出來的一套普通拳掌之法。

而今天,董青雖然只是小露一手,但卻精準地讓他難以動彈。

段三郎很可恥地心動了。

他紅著臉,也不知道是因為醉意,還是因為要跟討厭的人請教而尷尬。

便是再不學無術的少年郎君,也都有過那仗劍天涯、一身武藝的夢想。

董青盯著少年,緩緩笑了,「怎麼,想學?」

段三郎頓時像被踩中了尾巴的貓,板著臉,冷哼轉身,「不過是問問罷了,不想說拉倒!」

嘖,脾氣怎麼這麼大,就跟他養的寒宵一樣,光打鞭子沒用,還得給糖吃。

他就站在原地,看段三郎氣沖沖地走了,只是速度越來越慢,等少年氣得快要罵人之時,董青笑著開口。

「你若是想學,我這侍衛之中就有朝廷的團練使,借你用用也無妨。」

董青看見段三郎的耳朵動了動。

但人還是沒有轉頭回來,反而沉默地越走越遠,董青好整以暇,又道:「你就快成年了,難道想碌碌無為過此一生?若是想學,明早便去後方偏院等候,我不看。」

段三郎臉色鐵青,想回頭大吼「誰管你看不看」。但憋得呼吸不暢也沒吐出這句話來,腦袋漲漲的一頭扎進了房間里,將段仆也踢了出去。

他有些喝醉了,腦子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董青輕飄飄一句話,卻在腦海里不斷有迴音震蕩。

還有三個月,不,兩個半月,他就要及冠。

背靠大門,段三郎閉上眼,想起杜三娘。

她才十五歲,膽小怕事,柔弱可欺,但卻一個人撐起了酒館,認認真真地生活,她將自己的一切都規劃得合理又飽含希望。

跟他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段久似乎也並不希望他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希望他就好好待在臨安,當一個富家公子,薄有資產,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過一輩子。

但是。

但是……這是段久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想法,看著瀟洒,實則失意。

他暗地裡做的那些事,何嘗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可他無法將之公開,就連段久都不希望他將之公開。

人人都說他欺男霸女紈絝不堪,可段三郎自問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臨安百姓的事,只是因為他我行我素,於是以訛傳訛,自己就有了惡名。

他以前是不在意的,但是今天……他在意了。

今天杜三思給他端了一碗清筍燉時魚,溫潤清爽的口味,惹周權羨慕不已。

小兔子大概以為自己是真心待她好的。

但他接近杜三思,只是想調查杜三思是否真的對那兩起刺殺毫不知情,想看看是不是還會有人利用杜三思刺殺自己。

他在利用杜三思,無形之中將杜三思置於危險之地,但他的惡名卻讓杜三思也成了眾人嘴裡調侃的玩笑,那般旖旎促狹。

而方才董青輕而易舉制住他,問他真正要碌碌無為過一生嗎?讓他感到臉紅。

聲名之物他不放在心上,但他說了好保護好杜三思,至少再利用她之後,還能保全她的性命。也許,他是該想想,自己要做什麼。

第一件事,找到刺殺自己的人和原因。

深吸口氣,段三郎恨恨地咬了咬牙,不就是學武嗎?現在是董青主動想教他,老爹都不好阻止,他又何必扭捏?

送上門的團練使,不要白不要!

另一邊,董青洗漱之後,靠在榻上,手拿信函與下屬說話。寒劍已經醉倒了,站在地面的是俯首張慶。

張慶摸著頭髮,有些驚訝,「殿下,真的要教那個段衙內學武啊?那,教到什麼地步才好?」

「能教多少就教多少,」董青視線平直,臉上殊無笑意,不算冰冷,卻透著幾許無情,與白日家的模樣天差地別,「短短一月,你還希望他變成武林高手嗎?」

張慶傻笑,「那就教他一套拳法和劍法?殿下以為如何?」

董青想了想,放下信函,看著張慶道:「拳法和劍法他可以自己慢慢練,先教他一些防身之招。」

張慶眼皮一跳,「防身?」

董青頷首,將信函遞出,「自己看吧。」

張慶接過,飛快地掃了一遍,臉色一沉,「……他一個衙內,怎麼會招人刺殺?還是兩次?」

「他若只是一個衙內,自然不會被人盯上,」董青意味不明道,「但他是段久的兒子。」

「段久……又如何?」張慶大惑不解,「段知府並非惡人,亦不曾與人結下死仇,我們來臨安的時候不是調查過了嗎?」

董青抬了抬眸,冷冷一笑,「段久的妻子,當年在京師亦是萬中無一的美人,可惜難產而死。」

張慶神情微妙,「情殺?」

不是那段久跟別的女子有染,然後又將人拋棄了,所以才給自己兒子招來這麼大個麻煩吧?

董青似乎嘆了口氣,幽幽看他一眼,「以你的腦子,大約也就能當個團練使了。」

張慶:「……」殿下,不要以為你說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聽不出來。

「下去吧,」董青閉上了眼,「此事孤自有分寸,刺殺他的人,多半也猜得到是誰,想來知道我到臨安后,她也不敢再動手了。」

段三郎的消息他也是兩個月前才知道,原本還以為是流言,而今看來,怕是實打實的……皇家遺血。

而同樣知道這個消息的,也就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看來,父皇身邊,還殘留著耳目,回京后,是該好好清掃一遍了。

至於三郎,董青有些為難,他原本想著看過一眼,若消息是假則置之不理,若是真便殺了了事……如今,倒有些捨不得。

想起方才少年抓住他手面紅耳赤的青澀樣子,董青嘆氣,罷了,若是段久能夠保證他一輩子都不出臨安,留他一命也無妨。

畢竟一個在朝毫無根基的私生子,便是被接回去,也無法動搖他絲毫根基。且說不定,將來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就不知父皇若是見到三郎,會否會像對司馬岳那般喜愛?

大概是他想多了。

董青搖搖頭,終於睡下。

……

臨安又有了一場秋雨。

亓官等人早早起來梳洗打掃,廚房裡也燒了熱水,過了會兒聽見樓梯上有腳步聲,抬頭看了過去,皆是一愣。

今兒杜三思穿了一件顏色嶄新的素綠色繡花裙,縛膊綁著沉墜質感的袖子,頭髮也用一根簪子盤了起來,雖然看著還是年紀不大,但卻自有一股秀雅靈動之感,而且整個人都鮮亮生動了不少。

經過昨日那一遭,今兒才像是個真真正正的年輕老闆娘了!

三人驚喜道:「老闆娘今天的打扮真好看,怕是這街上一枝花了!」

「瞎說,我就是換了一件新衣裳而已,」杜三思臉上一紅,見三人已經打掃好了地方,不禁有些驚訝,「你們這麼早啊?」

亓官道:「不趕早,恐怕來不及招待客人呢。」

但也太早了,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杜三思沒說話,出去攔了貨郎買了些豆羹,又去找范大叔。

范大叔上下打量她一眼,連連點頭,「不錯,三娘有乃母風範了。」

奶母?

杜三思頓了一下才想清楚她說的是原身母親,笑道:「新開張就要有新氣象嘛。」

買了幾個肉餅回去,杜三思對三個少年道:「大早上不必起這麼早,也沒人這麼早來喝酒,以後先填飽肚子再說。」

亓官幾人連連道謝,看向杜三思的眼神更灼熱了。

杜三思被他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從袖子里掂量出二兩銀子,「這二兩銀子你們再去買些冬天的衣服鞋子和厚實的被褥,先前小二住的地方還挺大,過兩日空了,我再帶你們去買些紙筆學字。」

「學……字?!」

三個孩子驚訝得肉餅都差點掉了。

卻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店裡就大咧咧地進來了一個人,帶著一身僕僕風塵,將凳子拖出刺啦一聲,大嗓門地叫道:「沒想到這酒家居然還能開起來,嘖,倒是沒白來,有什麼好酒,那兩壇出來給我嘗嘗!」

才說過沒人這麼早來喝酒的杜三思:「……」

尼瑪,她臉好疼。

杜三思訕笑著回頭,看向那人,驀然見到一位記憶里的舊面孔,臉色豁然一變。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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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娘子慫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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