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請別哭泣(上)
我已無詩
世間也再無飛花
無細雨
塵封的四季啊
請別哭泣
萬般,萬般的無奈
愛的餘燼已熄
重回人間
猛然醒覺那千條萬條
都是,已知的路
已瞭然的軌跡
跟著人群走下去吧
就這樣微笑地走到盡頭
我柔弱的心啊
請試著去忘記,請千萬千萬
別再哭泣
葉小榆覺得只睡了一小會,肩上被誰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睜開眼,眼前是教研主任放大的面容,她不好意思地坐正,有一絲難堪。「主任早!」窗外都滿天陽光,好象不太早了。
「怎麼睡在這?」高主任微笑著在她對面坐下。
「哦,早晨來得太早,還有些發困,不知不覺又睡著了。」葉小榆低下頭說著。被領導看到上班摸魚,難免有些不自然。
「呵,年輕人本來就渴睡,對了,腳好些了嗎?」
「早好啦,上次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天匆匆跑去找你,沒想到害你扭傷了腳,後來一忙,居然給忘了。是這樣的,你不是在竟賽中心實習過一年嗎,明年的奧林匹克數學竟賽又要開始了,現在就在集訓中,他們想請你過去輔導三個月,地點放在清華。」
葉小榆有些為難,這三個月中有新年,有期未考,她好象抽不出時間,「主任,可不可以拒絕?」
「哦,怎麼啦,時間安排不過來?」這種機會,對於一個數學講師來說,可是一個在數學界揚名的好事,別人做夢都想搶呢,她居然還拒絕,「這事,院領導應承下來了,你的課也已找好別人代上,家裡的事好好安排下,就三個月,很快就結束的。」
唉,答應好回去陪媽媽過年的,這下又要讓她失望了。葉小榆無奈地點點頭。
高主任滿意地笑了,「好吧,那就這樣。你今天還有一節課吧,好好和學生們告別下,下學期,他們就沒這門課了,呵,你可是他們喜歡的美女老師哦。」
葉小榆臉一紅,抬頭看鐘,第二節課時間快到了,她來不及和主任招呼,拿起書本和講義慌忙就往外沖。
一跑起來,就感到胃疼得緊,這是上學時不好好吃早飯落下的毛病。這兩天一餓,心情又不好,沒想到又發作了。她疼得汗都出來了,抬手輕拭,又看到手背上的傷口。傷口腫了起不,還有化膿的跡象。剛剛一抬手,疼得她齜牙咧嘴。
她懶得去醫務室抹葯。
校園中學生依然匆匆地在各教學樓之間穿梭著。晴朗的天氣里,不是誰的心情都如陽光般燦爛。
走進熟悉的教室,葉小榆覺得眼前的桌椅開始上下漂浮了。她只好扶著桌子,儘力撐著,讓前排的女生讓下位置,坐下來,胃疼似乎好了一點,心口也不那麼慌了。
她請女生們把手中的講義發下去,沒等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噴嚏,隔壁女生好心遞過一疊面紙,「對不起,我想我有點感冒了。」講話的鼻音很重,葉小榆鎮定地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叫苦。昨夜吹風吹多了,又和衣坐了一夜,一定凍了,這下可好,又是胃疼,又是感冒,再加上那不想面對的人和事,百分百的雪上加霜。
她自嘲地一笑,撫去腮邊落下的長發。
「喂,會不會昨晚浪漫的看了一夜的星星,凍了?」吳兵低聲對紀超說。
她身上衣服還是昨天的,衣角上還有幾塊血跡,她的臉色蠟黃,神情憔悴,偶爾還咬牙,象疼得直抽氣,不對,紀超眉頭都豎起來了,昨晚一定發生什麼事,她整個人枯萎得,誰一推,就可以倒下去。
「為何不說話?」吳兵看著紀超張冷得可怕的酷臉,不解地問。
「你看不到她快暈倒了嗎?」紀超啞聲說。
「啊!」吳兵定睛一看,確實象搖搖欲墜似的,幸好她知道坐著上課。
她的異常,引起學生們在底下喧聲沸騰。葉小榆舉起手,示意大家靜下。
「紀超,你看她的手。」吳兵叫了一聲,紀超一看,眼睛都眯起來了,酷臉上微盪起氣憤,那個男人昨晚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因為昨晚沒睡好,又凍了一下,身體有點不適。我今天不能站著板書,只好坐下來和大家討論討論吧,希望你們不要介意,說實在的我現在還是不舒服,必須請你們體諒,上課認真點,讓我比較不那麼吃力好嗎?」葉小榆當下採取哀兵姿態。
「老師可以請假呀!」幾位女生細聲細氣地說。
「這節課是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節課,我不想請假,過幾天,我要去奧林匹克竟賽中心擔任數學輔導一職,以後會有新的老師過來代課,下學期,大家不必修這門課了,所以來說,這節課對於老師和大家有不同的意義,我們不要延誤時間好嗎?」她虛弱地說著。
「老師!」女生們已經開始傷感了,男生們更是失望得一顆心沉到海底,好不容易才覺著這高數有點趣味,這中途換將算什麼呀。
「以後在校園裡還是會碰到的,老師不是遠走,只是暫離。」她閉上眼,汗出得更多了,後背都象濕透了,額頭上也是密密的,手背更是疼得肉象在跳。
那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聲音具有太強的說服力,教室里瞬刻安靜了下來,大家非常合作地進入了情況。
「這次講義,是老師根據已講過的幾章,列出的不同題型,大家只要細心地完成,期未考都會通過的……」
紀超的心早不在課上,一雙眼隨著她抬頭低頭,驚憂個不行,今天的她,一會兒知性,一會兒感性,蒼白的容顏散發著一種生命力,她虛弱但她堅強、有情。
「好了,謝謝大家的配合,這節課就到這兒吧!」她心慌得仍站不起身來,一半飢餓,一半疼痛,體溫好象還在急劇上升中,只得儘力微笑地沖學生們點著頭。
因為要趕下節課,學生們不舍地紛紛去下一個教室了。葉小榆閉上眼,等剛湧上的抽痛過去。
「為什麼沒有好好處理傷口?」一雙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愕然抬頭,接觸到一雙顰蹙的眉眼。紀超從後面過來,她沒有注意。
葉小榆縮回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怎麼沒有去上課?」
「見他的鬼課,」他有點生氣,氣她一個人撐著,也不給他打電話。
「傷口記著別碰水。還有,最好去找個醫生……」
「紀超!」她打斷他,「別管我的事,去上課吧!我坐一會就能走了。」
他凝著沒動,看了她有十秒鐘,說:「你在怕什麼?」
她慌亂地轉移視線,別開頭。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當然感覺到他對她的好,這只是一個男生紳士般的禮節,但被某些人看到,卻會誤會。她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因自已而被動陷入難堪的地步。「沒什麼好怕的,老師累了,想一個人呆著,去上課吧!」
「我敢嗎?你這個樣子我哪裡敢走?我送你回去。」他嘆息地蹲下身,揉搓著她的手上的傷口。
「不用!」她一口拒絕。
「你今天心情很不穩定。」眼神中就可看得出來。
「沒有。」她不承認。
他倔強地站著,等著。
「我想你可能忘了她是一個有老公的女人。」背後忽然傳來一句陰冷的話語。兩人一起回頭,紀躍飛衣衫微皺,頭髮散亂,眼睛血紅地瞪著他們。
凌晨趕到學校,大門已關,他在外面等到天亮,卻發現根本不知她的辦公室在哪,只得拉著人到處打聽,等尋到這,她正在課上,他一顆心才落了下來。他站著窗外看了她整整一節課,課堂上的葉小榆優雅淵博,聲情並茂,神采飛揚,不象生活中的她太靜太內向,她就象是顆太陽,所有的星球都圍著她旋轉,可惜她只是坐著,想必站著授課,會更加令人動容,難怪一個大的階梯教室全塞滿了人,但她今天虛弱的樣,讓他罪惡感深重,他的心居然在疼,這是太久沒有的感觸了。
課結束,他剛想進去,不曾想有人卻搶了先。
「我沒有忘,你記得嗎?」紀超冷漠地看著他,毫不讓步。
「這是我夫、妻之間的事,一個小孩子插什麼手,何況君子不奪人所愛,趁人之危的事讓人不齒。」紀躍飛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著。
「哈,那你就守好啊,不要給別人機會,這世上現在時尚做真小人,而不是假君子。」紀躍反駁道。
「你……」紀躍飛象看仇人似的瞪著他。
「紀超!」葉小榆哀求地看著他,「去上課吧!」他在這,事情只會越描越黑,她已經不起再有些什麼波瀾了。她也不認為兩個男人為自已爭執,有什麼光榮可言。
「有事一定要給我電話!」他無顧忌地叮囑著,又瞪了紀躍飛一眼,拎起包轉身走出去。他就是要那男人知道,葉老師是這世上頂好的,有的是人想珍視。
紀躍飛一口氣堵在心中,罵也不是,說又不是,只得干瞪著葉小榆。她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他落泊的樣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已不再有多餘的精力去寬慰、不舍他了,她現在只能顧著自已,愛了他十二年,足夠了。
僵持了一會,「小榆……」紀躍飛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過意不去。
她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輕聲說:「我們出去談吧!」這裡畢竟是教室,學生來來往往的,誰經過都好奇從外面看兩眼。躲也不是事,不想面對也不能解決任何事,面對面,談開吧,從此,再無牽制。
紀躍飛伸手過來相扶,她輕輕撥開,僵著身子,直直地走了出去。「你如果想哭,或者想罵都可以,不需要這樣撐著。」他跟在後面,說。
葉小榆皺眉,為何一定要哭呢?哭了就嬌弱些,惹人憐愛多點?可現在她不需要,如果談需要什麼,她現在只想要根拐棍,撐著自已就行。罵就更不談了,他只是被她氣得失手碰了她一下,其他有什麼呢,不愛是他的權利,不是錯,是她飛蛾撲火撞進來了,被燒傷是活該,與他沒有關係。
從教室到校外停車場,不長的距離,卻走了很久。
上了車,她忍不住,急促地喘息,心跳得更快了。
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看了一眼她的傷口,不發一言地發動車。
她掃了他一眼,撇開臉看著窗外。
「對不起,昨天……」他愧疚地說。
「沒什麼,過兩天長好了,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那你……是不是不生氣了?」他欣喜地轉頭看她。昨晚是個可怕的教訓,擔驚受怕的,看著鍾一分一秒地走著,假想著幾千幾萬個例外,愁得他一夜如十年。
她淺淺地傾下嘴角,「嗯,不生氣。」
他剛想示好地抱下她,她下句話卻把他驚得瞠目結舌。
「紀躍飛,我們離婚吧!」她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