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逍遙侯

157、逍遙侯

臘八這日,宮裡給大臣們都賜了臘八粥,叫人意外的是陸宥真竟然也得了賞,據說並非是珍妃下的令,而是皇上的意思,有趣的是陸家長子陸宥澤並未得到賞賜,這就耐人尋味了。

陸宥真與蘇溪不明就裡,一碗粥喝得忐忑不安,恰好舅舅伏明夏過來找陸宥真喝茶,就順嘴問了一句,伏明夏日日伴在君側自然知道皇上給陸宥真賜粥的事,他並未解釋其中緣由,反而說:「皇上賜的,你喝就是,管他人作何想法。」

陸宥真深信舅舅不會害他,痛痛快快與蘇溪將一大碗粥喝了乾淨,別說,御膳房做的粥味道真不賴。

「明早去看看你娘吧,」舅舅突然說。

「明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陸宥真納悶,他親娘慘死京郊,舅舅便在京郊尋了處風光秀麗的小晶山給她下了葬,陸宥真當年只帶了牌位去四方城,他與蘇溪剛到京城時就去祭掃過,清明和他娘生辰那日也去過,可明日又是什麼日子?

「兒子去看老娘還挑日子?」舅舅顯得有些煩躁,不如平日儒雅,「明日帶些你娘愛吃的點心和酒菜,陪她好好吃一頓吧,就當提前與她一起過年了。」

陸宥真想了想也該如此,便說好,又道:「那明日舅舅與我們一道去吧,我與溪兒明早去叫您。」

「我就不去了,明日還有事,你們難得來京城,過段時間又要走,還是多陪陪你娘,儘儘孝。」

舅舅交代完這件事就走了,連茶都沒喝完。陸宥真深覺舅舅此來單純是叮囑他明日去看他娘的,目的雖不明確,可他真心相信舅舅不會害他,但到底不願蘇溪參與進任何未知事件中,便沒與蘇溪說這件事,第二日隻身帶著酒菜去了小晶山。

他到他娘墳前祭掃完就將準備好的酒菜一一擺上,又朝他娘敬了三杯酒,他還陪著喝了兩杯,這酒是蘇溪釀的果子酒,是甜酒不醉人,最近京城貴婦間流行這種酒,蘇溪閑著無聊便找了配方來試著釀,味道竟然還不錯。

他沒讓蘇溪過來,便帶了她釀的酒算是她孝敬過婆母了。

陸宥真祭拜完娘親,又在山間賞了會兒景,見時間不早了才打算回去,這一路順利極了,並沒有任何事發生,他笑話起自己竟然疑神疑鬼起來,又在心裡默默向舅舅告罪:舅舅,對不起,我沒真懷疑你的。

他朝山下走了幾步,突然聽見有人喊他,他轉過頭見一位白面公公追上來,那人面白無須、氣質陰柔,一開口就暴露了身份,那人尖著嗓子對他說:「陸公子,雜家胡德庸,請公子移步。」

胡德庸的名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陸宥真心有疑惑問了緣由,胡德庸但笑不語,只在前頭帶路,陸宥真最後還是乖乖跟著他走。

沒走多遠,陸宥真就看見一棟清雅的竹樓,籬笆園裡圍出的菜園子此時被大雪覆蓋,依稀可見雪地下枯黃的草根。胡德庸替他敲開主屋的門便離去了,陸宥真走進屋中,入眼處是一套竹制的桌椅,正對門的牆上靠著一張香案,案上擺著香爐、燭紙,供奉的是一張畫,畫上的人對於陸宥真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那是他親娘的畫像。

他忍不住走近去看仔細,他手中沒有娘親的畫像,對娘親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小時候的記憶中,許多年多去,娘親的面容漸漸在記憶里模糊,誰知竟在這樣一處竹屋中再次看到了娘親的模樣。

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牆上的畫時,卻被一道聲音阻止:「不許碰!」

陸宥真轉頭一看,果然見到了皇上,胡德庸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有胡德庸的地方,八成能見到皇上,哦,應該說皇上在哪裡,胡德庸就在哪裡。

「草民參見皇上!」

陸宥真跪下行禮,卻被皇上一把扶起,皇上道:「此處沒有皇上,只有四爺。」陸宥真順著他喊了句「四爺」,他才笑著應了。

「過來上柱香吧。」

四爺點了六隻香,遞了他三支,兩人依次對著畫像拜過後才到左手邊窗檯下的軟塌上坐下,軟塌也是竹制的,上頭墊了厚厚的軟墊子,墊子質地柔軟富貴,與這竹屋有些格格不入。

「昨日臘八節,宥真多謝四爺賜的臘八粥。」陸宥真沒機會進宮謝恩,便借這次偶遇道聲謝,或許這也不是偶遇,他今日回來是得了舅舅的囑咐,說不準舅舅也是為皇上傳的話,他摸不準情況不敢隨意觸碰某些禁忌,只能再次看向他娘親的畫,祈求能得到些答案。

「御膳房的臘八粥味道如何?」四爺問道。

「四方城沒有喝臘八粥的習俗,我還是第一次喝,味道很好,很甜。」陸宥真如實答道。

四爺卻搖搖頭,說:「怎麼會是第一次呢?你小的時候肯定是喝過的,你娘做的臘八粥可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哦,那時你太小,可能記不住了吧,太可惜了。朕......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

四爺沉浸在回憶里,目光越發柔和起來。

他是在太子大哥娶伏氏側妃時見的她,小姑娘安安靜靜陪在她姐姐身邊,嘴角噙著的笑容讓人看著便覺得愉悅。彼時他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他以為即使他不受寵要娶個小官家的女兒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現實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伏家那個厚顏無恥的伏泓光竟然寧願送女兒去寧國公府做妾也不願給他做王妃,這是篤定了他沒有未來嗎?

「父皇心狠讓我續娶了個空有相貌一無是處的王妃,你娘也被迫要嫁去寧國公府。」

「……我與伏苓不得已私奔到山林中隱居,就是在這兒,這間竹屋是我親手搭建的,我們帶的銀兩不多,買不了什麼華貴的擺設,苓兒就在屋裡屋外擺上各種花草做裝飾。

「我們還在院子里圍了個菜園子,自己種些蔬菜,還餵了幾隻雞鴨,那一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可惜現在都荒涼了。」

伏苓是陸宥真親娘的名字,珍妃特意給七皇子取了同樣的名,就是想要皇上看在伏苓的份上多眷顧自己的兒子,顯然她是成功的,七皇子很得聖寵。

四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注意身邊的人一臉驚恐的模樣。

陸宥真覺得這太不真實了,他實在不敢相信他柔弱的娘親竟然有勇氣做私奔這樣的事兒。

「那我……我……」陸宥真的聲音有幾分晦澀,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去問那種叫人尷尬的問題。

四爺卻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果斷地說:「不是,我沒有讓別人替我養兒子的毛病。」

他伸手揉了揉陸宥真的頭,道:「我與你娘雖在此住了近一年,卻從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的,你莫要看扁你娘。」

當年他們被尋回去后不久,伏苓就被寧國公府的小轎接入府中,次月就被診出有孕,為此京中閑言碎語不斷,所幸陸宥真他爹是相信他娘的,這也是後來四爺登基后願意放過他爹的原因之一。

四爺見陸宥真大鬆一口氣,頓時被氣笑了,他忍不住問:「做朕的兒子不好嗎?」

這話可不能承認,陸宥真趕緊答:「怎麼會?做皇上的兒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有不好的?只是我爹聽慣了我叫他爹,這要是哪天喊他陸老頭兒,他怕是都不知道我是喊他。」

「你那個不著調的爹你倒是護的緊。」四爺冷哼一聲,不過卻並不怎麼生氣。

他又故意嚇陸宥真說:「其實我倒真想過把你要來做兒子的。」

陸宥真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才嬉皮笑臉起來,他笑著說:「四爺有這麼多優秀的兒子,哪裡差我這個?我爹兒子雖多,玉樹臨風的可就我這麼一個,我不做他兒子他可不得哭死。」

「你這臉皮還真厚,」四爺照著他腦門兒敲了兩下,末了,還補了一句:「跟你娘半點也不像,與伏明夏倒是像了個十足。」

陸宥真不信,他舅舅明明是個性子冷清,做事板正的人。

「不信?哼!他現在是做了長輩,故意在你面前端著,他小的時候滑頭著呢!」

兩人嘀嘀咕咕講了半天舅舅的黑料,可憐舅舅在宮裡兢兢業業為皇上分憂,卻被皇上賣了乾淨還不自知。

臨走時,四爺問陸宥真:「留在京城陪朕吧,朕給你個官坐坐如何?」

陸宥真眨巴眨巴他漂亮的眼睛,大著膽子拒絕道:「我答應我媳婦要帶她仗劍闖天涯的,怕是要辜負皇上的好意了。」

「你……咳咳……」四爺突然咳嗽起來,喝水也不管用,還是門外守著的胡德用聽見動靜跑進來餵了顆藥丸才慢慢好轉起來,只是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紅。

「四爺您……沒事吧?」陸宥真小心翼翼問他。

「沒事沒事,年紀大了,精神頭跟你們年輕人比不了,我得回去了,你既然不願留在京城就算了,這些你收下,」四爺看了胡德用一眼,胡德用會意,從一旁的桌上取了兩支錦盒過來。

四爺親手將它們打開,只見一支錦盒中裝了塊漆黑的令牌,一支裝了聖旨。

四爺說:「這塊令牌可以自由進出宮門,你得空常來看看朕吧,朕喜歡和你聊天。這聖旨——」

四爺將聖旨取出鋪在桌上,上面空無一字,胡德用早備好筆墨,四爺當場寫了起來,待寫完加蓋了大印才交到陸宥真手裡。

「我本來想你就在京中做官,你不願我也不勉強,就封你做個逍遙侯吧,有個爵位傍身出門在外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他揮揮手制止了想開口的陸宥真,繼續說:「如果沒有我,你娘也許會過的更好,至少不會去的這麼早,就當是我給她的一點補償了,你走吧。」

陸宥真捧著聖旨誠心誠意給四爺磕了個頭才轉身離開。

四爺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胡德用見他又忍不住咳嗽勸道:「皇上,外頭風大,咱們回宮吧。」

「朕……真的很想苓兒,如果當初我們真的不管不顧在一起了,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夜晚,皇上做了個夢,夢中他不是皇上,而且被貶謫到蠻荒之地的囚徒,凄風苦雨中唯有心愛之人相伴算是一件幸事。

————

可那苦寒之地連他這樣強壯的男子都難以忍受,何況是嬌弱的女人。愛人如秋日黃花漸漸凋零,他落下一身病痛生不如死。

驀然驚醒,神武的君主早已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他還是慶幸他成了命運的主宰,再沒有人能逼迫他了,只是痛恨自己醒悟的太晚,沒能留住她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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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二少的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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