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奈的陳保兒

第三章 無奈的陳保兒

月色半夢半醒,映得夜裏像是起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

這樣的夜晚,卻沒有半點夜風,沉悶的讓人發自心底的不自在。

陳保兒就睡在了柴房,趙西雙很不識趣的給他抱了半床舊被子,說,夜裏水氣重,躺久了容易生濕病。

怪了,明明早上還嚷着天乾物燥,這會兒卻又說夜裏濕氣重,如此天旱,哪來的半分濕氣,陳保兒剛要取笑她兩句,卻忽的反應過來,坐起了身子:「你娘睡了?若讓她知道你又來找我,少不了責罵!」

趙西雙躡手躡腳的蹲在陳保兒身旁,把胳膊盤在膝蓋上,四處張望了許久,聲音有些緊張:「我阿娘剛睡着,你還是趁現在快走吧!」

陳保兒滿臉疑惑:「就因為我偷了你家的雞?可他們並未責罰與我,你爹也曾叮囑,不讓我們出門!」

趙西雙有些急:「你把我阿爹想的太好了!」

陳保兒笑了:「興許,是你把他想的太壞了!」

趙西雙聽了,卻慢慢低下頭,有些失落:「倘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沉默了良久,她才抬起眼,看着陳保兒,一字一頓的說:「我曾經,有個姐姐的!在我很小的時候,阿爹為了能當差,把姐姐送給縣裏的大人做小老婆,還不到三個月,姐姐就死了,我見過她死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總是睡不着覺!

連我阿娘都知道是你偷了我家的雞,阿爹是差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即然知道你是小賊,差人遇見了小賊,向來只有捉去打板子的道理,哪裏可能會把你留在我家裏,還好言好語的與你談了那麼些話,我弄不明白,我只是覺得,像我阿爹這樣,一個為了能當差心甘情願把自己女兒送出去的人,不該對人如此和善才對,更何況,你與我家非親非故……」

趙西雙自顧自的說着,陳保兒眉頭卻控制不住的急劇跳動,手心汗津津的,可還是問:「我害你挨打,你還要替我着想?」

趙西雙把身子蜷縮起來:「今日我挨打的時候,你本可以自己走掉的,可是,你沒有!你雖然是賊卻並不是壞人!」

陳保兒神色第一次鄭重起來,很認真的道:「倒是我小看了你,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我可能真的把你爹想的太好了,他可能很快就要來捉我了,我得走了!」

聽陳保兒這樣說,趙西雙總算扯出一個憨憨的笑臉來:「我去給你開門,小心些,莫驚醒了阿娘!」

說罷,趙西雙便踮着腳小跑着去給陳保兒開門去了。

那邊門才打開,就聽見趙西雙一聲驚呼,響亮的巴掌聲讓跟在後面的陳保兒一時有些愣住。

隨着趙西雙跌倒在地上,門口卻塞進幾個火把來,嗶啵的落着火星。

陳保兒被一雙鐵箍一樣的手捏緊了腮幫子,然後一個火把探到臉前,烤的陳保兒額頭髮燙,就着火光,陳保兒也看清了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正是白日裏與他好言好語的那精健漢子。

「呸!差點壞老子好事兒!」趙父厭惡地沖地上的趙西雙唾了口唾沫,這才轉過頭,抬手把一張畫像貼到陳保兒臉前:「小賊,這畫像你可認得?」

陳保兒努力的抬起手,撥開那畫像,腮幫子被人緊緊箍著,說話有些費力:「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才對!」

趙父譏笑道:「方圓百里,哪個當差的不識得你?」

陳保兒嘆口氣:「你箍的我難受,看在今日我如此輕信你的份上,不如先放開我,我總歸是跑不了的!」

趙父嘿的冷哼一聲,只招呼了一聲:「拷上!」

於是,便有另外幾個漢子衝過來,拿鐵鏈給陳保兒結結實實的捆上了手腳。

陳保兒看了一眼地上滿身黃土,抹眼哭泣的趙西雙,神色複雜,轉過頭問趙父:「白日裏你講的那些話,也都是假的了?」

趙父盯着陳保兒,眼中滿是戲虐:「春耕秋種,正值農忙,百姓三日不可隨便出門,這樣的律文,連你都覺得荒唐可笑,官府更不會愚蠢到搬下如此律文!」

陳保兒舔舔嘴唇:「所以,連那些我被妖物救走以及旱魃挑水的荒唐話,也是你編造出來穩我心神的假話吧?」

趙父笑道:「這倒沒有,你本就是要押往京州處死的妖童,那些看押你的徭役差人,的確是為了推卸責任才編造出的這些話,我只是順水推舟原原本本的給你講了而已!」

陳保兒道:「白日裏,你一個人也是拿的了我的,何苦又回去搬兵,萬一我跑了,你豈不是落空了!」

趙父道:「一來,我更惜命,既然是妖童,誰知道傳聞是真是假,倘若你真的如傳聞中那般邪性,我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二來,今夜燒墳,也確有其事,並不曾騙你,回來拿你,不過多走幾步路而已。即便真被你跑了,我也不過是無功無過,搬兵不過是為了兩相周全而已!」

陳保兒眼眶忽的熱了起來,滿腔委屈:「你們向來如此,上天大旱,我便成了妖童!中途逃走,便在你們口中成了被妖物救走!你們向來如此,你們只會如此,不問蒼生問鬼神,這世間有無妖物,竟全憑你們一張嘴!」

趙父擺擺手:「妖物一說,儘管荒唐,可與我何干?死的終究是你,你是不是妖童,重要麼?今夜要燒的那墳里,弄不好埋的就是你這樣的,你要知道,最近州府百縣,已燒掉了上百座所謂的旱魃墳墓,挖出來時,也不過是一堆破爛骨頭罷了,連個妖物的影子也沒有,因此,依趙某看,妖童也好,妖墳也罷,不管真假虛實,只要能把百姓哄安心,你們死不死,有人在乎嗎?」

說罷,趙父似乎不願再和陳保兒多說,只把屋門前戰戰兢兢的婦人吼了回去,罵了一聲地上的趙西雙:「賠錢貨!」

便差手下人一人扯了一條鐵鏈,牽着陳保兒出去了。

陳保兒以為,自己要被押到縣牢,然後送往京州,最後死掉。

可後來才發現,趙父一行人帶着他,往村南去了,走了約摸兩個時辰,直到看見那長河之畔,若隱若無的山影,陳保兒這才明白過來,這些人,到底還是來燒墳來了。

走近了,陳保兒看到林中星星點點的火把,想來不少於三十人。

林子很深,枝葉緊密的看不到一點夜空,趙父走過去的時候,有人諂媚著迎上來:「頭兒,找到了,那妖墳找到了,您趕緊發句話,弟兄們都等著辦完了活回去摟着婆娘睡個好覺呢!」

趙父指了指陳保兒:「看好了,這可是咱們的大功勞,被崇州的那群飯桶看到了,少不得要來搶人!」

那人點頭應是,趙父卻不知從何處端了一盆滿是腥味的黑狗血出來,盡數潑在了那低矮的墳包之上,或是旱了太久的緣故,那滿滿一盆血水潑在墳包之上,並未淌下多少,而是盡數滲進了土裏,血水滲乾淨之後,那墳包之上,只留下密密麻麻蛛網一般的裂縫。

有人道:「這天兒,實在太幹了,死人也躲不過去,你瞧,墳包都干出縫兒來了!」

陳保兒默默看着,看着這裏每一個人,以及那股不知何時開始籠罩在他們臉上的死氣。

陳保兒費力的彎下身子在地上扯了一把枯草,發現草根已經烏黑如墨,連帶着泥土,都散發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息。

陳保兒細細的打量著那孤墳,墳包不長草,狀如死狗,又滿是絕地紋,能如此地步的,只能說明,地下所埋棺中,死氣已經濃重到了一種極為兇險的地步!

人若沾染上這些死氣,早晚要生怪病而亡,之前趙父自稱已經燒了百十座墳,再想起趙父那一臉病容,陳保兒便拿雙手暗暗的掩住了口鼻,至於那所謂的妖物,陳保兒終究是不信的,儘管,打小,他的瞎子阿爺就已經把這個字牢牢的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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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生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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