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湖雜耍團 上

第十章 江湖雜耍團 上

篝火里的柴,似乎要燒盡了。

屋裏也就跟着變的陰暗濕冷了些。

趙父已經快瘋了,陳保兒縮在角落裏,皺着眉頭眼看着趙父把天上地下的神仙拜了一遍,然後又看着趙父把他拜過的神仙從頭到尾罵了一遍兒。

末了,趙父口乾舌燥,罵無可罵了,便似乎重新想起屋裏還有陳保兒這麼一人來,轉過頭瞪着滿是血絲的雙眼,問陳保兒:「我若硬闖出去出去,會怎樣?」

陳保兒細細的想了想,說:「這事兒太過詭異,我說不好,倘若只是煞氣,一時半會兒並不能要了你的命,你屏息沖的快些,或許會撿下一條命,不過少不得會生瘡流膿,壽元大減,長則三年五載,短則數月,必定得怪病暴斃而亡!」

「若生怪病,可能醫治?」趙父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探過身來直勾勾的盯着陳保兒。

陳保兒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把頭轉向別處,否則,顯得自己心虛一般,只好撓著頭髮說些模稜兩可的話來搪塞:「或許醫得,又或許醫不得,你先別急着惱怒,我沒有拿你開玩笑的意思,只是幼時阿爺說過,放眼世間,三教九流七十二行,日升月落眾生萬象,不過是合一個天道二字罷了,陰陽並濟才是正理,就像人會生病,自然也會有醫病的郎中,同樣的道理,在玄門之中也是說的通的,依阿爺所說,玄門五術,山醫命相卜,應天道萬象而生,因此,這怪病,自然是能醫的!」

趙父撕向陳保兒的手一時僵住了,眼底終究有了些生機,問:「既如此,為何你又說醫不得?」

陳保兒嘆口氣,把趙父那雙鐵鉗一樣的雙手逐一按了下去:「世間有惡人亦有法理。俗世的法理可斬行惡之人,鎮心懷不軌之徒,玄門的山字之術,便可斬妖邪,鎮鬼怪。俗世的郎中可醫風寒等疑難雜症,玄門的醫字之術,便可醫侵人三魂七魄本元的邪煞之氣。俗世一雙眼,觀的是世間善惡美醜,玄門一雙眼觀的則是天地人鬼神。俗世有數理,推得二三有六,玄門則卜的是福禍吉凶。以前我阿爺還活着的時候,山下的人常來尋他問個吉凶禍福,我阿爺從未出過差錯,因此,才被山下人當作了活神仙。至於我說醫不得,是因為,這玄門五術的傳承,大概在這世間已經消失殆盡了,你就能保證在你得怪病暴斃之前,能遇到可醫你性命的人么?」

趙父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陳保兒打斷了:「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會消失了?」

趙父只是點點頭。

陳保兒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凄慘:「我曾也是想不明白的,不過,從我被人當作妖童押往京州處死的時候開始,至今我或許已經有些明白了!」

趙父聽了陳保兒的話,臉上滿是戲謔:「說來聽聽!」

陳保兒閉上雙眼,神色有些悲憤:「世間有法理,而行法理的,永遠是官家,百姓是沒有行使法理的權利的,就像玄門之術一樣,它們或許也是存在的,只是世人沒有行使它們的能力罷了。百姓欲掌法,便要讀書入仕,謀取功名,同樣的道理,凡人慾掌玄門之術,便要修行入道。而今,官府斬的,已不再是行惡之人了,以至於連我這樣的小兒也要被砍去頭顱!你說,當行使法理的人不再庇護無罪無惡之人,反而來謀害他們的時候,法理和蕩然無存還有何區別?即如此,那這玄門之術消失殆盡,也就不奇怪了!只是這其中不管哪一樣,苦的,都是同一群人,官府欺瞞矇騙他們便也罷了,連只成了精的畜生,也要來害他們……」

趙父沉默了,至於陳保兒後面說的什麼,他一個字兒也沒有聽進去,神色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屋裏的火到底燒盡了,只剩些偶爾嗶啵濺出的火星還在垂死掙扎著,卻也驚醒了趙父。

趙父抬起頭時,發現屋子裏,瀰漫起的黃霧已經很濃重了,頭也越發的昏沉起來,五臟六腑沉悶的帶着一股生了銹的撕裂感,就在要昏睡過去的時候,臉上卻突兀的傳來一股清涼。

陳保兒把水袋裏的水盡數澆在了趙父臉上,神色有些急切:「你不能睡,睡著了,這些怪霧會勾了你的魂兒去,到時候,你就和他們一樣了!」

趙父嘶吼一聲,提刀在自己手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出來,劇痛感讓頭腦清醒了些:「這東西何時才能散去?」

陳保兒搖頭:「或許是天亮,可你是等不到天亮的……」

未等陳保兒說完,趙父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切的打斷道:「我等不到天亮,你便能等得?」

陳保兒從地上死去的衙役身上解下了腰帶,給趙父纏住了傷口,低聲道:「我從未說過我會死在這裏,當然,除非你硬要殺掉我!」

趙父身子微微抖了抖,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來:「你算個什麼東西,若不能拿你請功,殺你某家都怕髒了手裏的刀。」

陳保兒疑惑道:「我身上的功勞,對你如此重要麼?」

趙父張張嘴,最後只意味不明的澀聲嚷了一句:「我大字不識一斗,也只有求些功勞,才能重新活的像個人。」

陳保兒卻並未聽出,趙父這些話里,到底包含了多少東西,他自然也是沒心思去問的,他只知道,倘若趙父死了,在這樣的世道里,孤兒寡母,趙西雙那個小姑娘,以後的日子只怕會很難過,陳保兒不想如此。

趙父蜷起了手,似乎十分厭惡去欠下陳保兒這些可憐的人情:「你只管走吧,我的生死,只看老天了!」

陳保兒搖搖頭:「我沒說過我要走,你不必覺得欠我人情,也不必覺得我是在討好你從而讓你大發善心做一回好人,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那是和尚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幫你並不是說我便不討厭你,只是順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你的生死,我其實是不關心的。」

趙父這次是真的露出了些許笑意,說話也輕鬆了許多:「如此甚好!我只是奇怪所有人都死了,為何偏偏你好端端的!」

陳保兒也附和道:「我也奇怪,當初連阿爺都死了,唯獨我一人好端端的,這不符合常理,還有就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如果只是一隻成了精的畜生,應該是傷不到我阿爺的,所以我想留下來,弄清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兒!」

趙父冷哼:「愚蠢,連你阿爺都死了,你比你阿爺還要厲害么?依我講,莫去管它,好好活着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

陳保兒笑道:「弄清楚了,我也就不必每日活在恐懼之中了!如若真的明明白白的死了,無非是找阿爺做個伴,有他疼我,到了陰曹地府日子也是快活的!還有,除了等天亮,讓這煞氣散去的法子或許還有一些!」

趙父猛的轉過頭:「快講!若有需要某家出手的地方,今夜我便心甘情願給你當一回差役!」

陳保兒拿腳踢了踢地上的餘燼,道:「你看,火滅了,屋裏的黃霧很快就濃重了起來,所以,火是可以散去煞氣的!如若沒有下雨,把這個村子燒了,煞氣也就散了,可是偏偏下了大雨,我本來是想着在屋裏點一夜火,等到天亮的,可這屋子裏僅有的一張木床和幾張凳子已經早早的被劈了當柴燒了,而外面的柴房我剛才看了一眼,也是漏了雨的,事到如今,要麼你去把房樑上的椽子拆下來,要麼,你隨我到別處院子裏去看看,這裏已經呆不得了!」

趙父悶悶的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直接硬衝出去!反正橫豎都躲不掉!」

陳保兒摸摸鼻子,指了指頭上:「你若能讓老天爺接連打幾聲響雷,這煞氣自然就散的一乾二淨了,雷火不止可凈化一切煞氣,興許連那成了精的畜生,也得死在這裏!」

趙父橫過頭,提刀推開了門:「老子還是去劈木頭靠譜!倘若遇到那成了精的畜生,某家一刀劈死便是,若劈不死,你也休要再管我,聽我的,好好逃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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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生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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