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叔侄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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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四年是魏弛在位的最後一年,這一年的十一月末,宮門被破,他被自己的皇后葯倒,醒來時便已經成了階下囚,很快被移交到了淮城,交給了魏泓的部下。

但魏泓一直沒有去見他,他就這樣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住了許久。

來年二月,魏泓登基,改年號為嘉清,並正式將淮城定為大梁的都城,更名淮京。

登基當日,已經在地牢住了兩個多月的魏弛終於再次見到了自己的這位皇叔,大梁的新帝。

他隔着木欄看着外面那個身穿冕服的人,許久沒有波動的眼眸終於出現了一抹異色,不甘,憤恨,憎惡,諸多情緒翻湧而至。

尤其是見對方身姿挺拔如峻岭雄峰般站在那裏,穿着本應穿在他身上的帝王華服,神色不屑地睥睨着他。

而自己則兩個多月未曾好好洗漱更衣了,身上的衣裳還是當時被抓時穿的那套,頭髮也早已亂成一團,梳都梳不開。

兩相對比,越發顯得他狼狽不堪,是這場爭鬥中的輸家,是他的手下敗將。

但即便如此,魏弛仍舊不願在他面前露出頹勢,道:「十四叔終於想起我這個侄兒了嗎?你這麼久才來見我,還專門挑這個日子,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讓我知道你登基了吧?」

魏泓點了點頭,坦然地承認了。

「你和你父親都把這皇位看的至關重要,為了這個位置,什麼手段都能使的出來。」

「既然這麼在意,那朕就專程來讓你看看,看看自己在意的東西被別人奪去是什麼滋味兒。這樣等你將來見了他,也好跟他說說,朕登基時是什麼模樣,免得時間太久他想不起我這個弟弟長什麼樣了。」

魏弛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渾濁的眼中滿是怒意。

「從自己親侄兒手中奪來的皇位,你有什麼可得意的!」

魏泓輕笑:「你錯了,這皇位不是我從你手中奪來的,是你親自送到我手上的。」

說着又搖了搖頭:「不對,應該說,是你和你父皇一起送到我手上的。」

「倘若他當初沒有為了穩固皇位而對我心生歹意,沒有為了除掉我而害死我的母妃,那我也不會專程送個煉丹人給他,他也就不會登基短短五年就駕崩,不得不匆匆將皇位傳給了你。」

他說完還特地等了一會,靜靜看着魏弛的反應,果然見他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魏弛喃喃道,怔在原地肩背彷彿鐵鑄,渾身僵直。

很快,他就從魏泓口中再次聽到了剛才的話。

「我說,我特地送了個煉丹人給他。」

魏泓沉聲回答,將當年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我遷都的那個理由並不是假的,當年我確實曾答應你皇祖父,絕不與皇室為敵,絕不攻入京城,但前提是你們不主動對我出手。」

「可你父皇甫一登基就想除掉我,為此逼死了我的母妃!」

「殺母之仇我怎麼可能不報,但一旦開戰,大梁勢必內亂,屆時很容易被大金南燕趁虛而入,而我也不能確定自己有幾成勝算。」

「所以我決定按兵不動,冤有頭債有主,只找你父皇報仇。」

「他這個人惜命得很,下毒和行刺確實不容易,而且……死得這麼痛快,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魏泓說到此處眸光微沉,聲音里仍舊帶着幾分恨意。

「他不是喜歡皇位嗎?為了能在皇位上坐久一點,還到處尋找長生之道,網羅了不少所謂的能人異士給他煉丹,我就安排了一個自己人混在裏面,隔三差五就將丹藥中一味本就帶些毒性的葯加大些分量,便是太醫看了也查不出什麼。」

魏灃的丹藥都有宮人提前試吃,直接下毒非但不能毒死他,還會打草驚蛇。

而那丹藥起初服用時確實會讓人覺得精神倍增,根本察覺不出什麼。

他給魏灃下毒的同時,又讓人時不時請那小太監喝酒,酒中加了解毒之物,小太監體內的毒素未曾積累下來,每次試藥都沒什麼事。

可魏灃天長地久的服用這樣的丹藥,身體便成了外實中空之物,看似精神煥發,底子其實早已經被掏空了,一旦發作便是要命的事。

太醫院自然有人看出不對,卻查不出源頭,只能勸他不要再服丹藥。

魏灃一心想要長生,哪裏肯聽,最終讓自己的身體徹底敗壞了,太醫院集眾人之力雖勉強吊住一命,卻也只是讓他多活了一些時日而已。

他就這麼親眼看着自己的身體一日一日垮了下去,便是再怎麼不甘心,也只得將剛剛到手不久的江山拱手交與他人。

「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呢。」

魏泓道。

「要不是我,你哪能這麼順利的登基?你父皇當初其實更看好你那三弟,不過是因為他年幼,他自己又眼看着撐不住了,所以才將皇位傳給你而已。」

「倘若他還活着,不說多的,哪怕三五年,你三弟長到十五六歲了,那皇位就沒你什麼事了。」

魏弛自然是知道這點的,這也是為什麼當初他急於討好姚鈺芝,又在魏灃病後殷勤侍疾的原因。

魏灃就是在一場大病之後才立了他為儲君,可哪怕是已經被立為儲君,哪怕是入主東宮,他依然提心弔膽,生怕哪日父皇反悔了,又廢了他改立他的弟弟為太子。

這就像當初先帝也是太子,卻每日戰戰兢兢怕高宗會將皇位傳給秦王一樣。

先帝駕崩前躺在病榻上還曾說過魏弛盼着他死,魏弛當時否認了,但他心裏其實確實是這樣期盼的。

不止是想等先帝死後立姚幼清為後,更因為只有他死了,他的皇位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可這些他自然不會跟魏泓說,只赤紅着眼睛指責他:「父皇當初對你下手分明是因為你擁兵自重!放眼大梁,哪個王爺像你這樣桀驁不馴!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裏!」

魏泓嗤笑:「放眼大梁,老老實實按你們要求不掌兵權不養私兵只在封地當個閑散王爺的,如今還剩幾個?」

「不說你父皇殺害了自己多少兄弟,就說你,可還記得寧王是怎麼死的嗎?」

寧王就是魏泓剛才所說的魏弛的三弟,那個自幼聰慧很受先帝喜愛的孩子。

魏弛登基后不久,寧王就在就藩的路上暴斃了。

魏弛目光微微閃躲:「他……他是……」

「他怎麼死的你很清楚,我也清楚,就不用再在我面前推脫了。」

魏泓打斷。

「朕今日來跟你說這些,一是讓你親眼看看,朕登基了,二是告訴你先帝的死因,等過幾日你到了皇陵,也好跟他說清楚,讓他做個明白鬼。」

可是世上若真有鬼,先帝聽了這事只怕要從墳里跳出來。

魏弛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了別的意思,啞聲道:「你……要送我去皇陵?」

按理說他是皇室之人,死後確實是該葬入皇陵的。

可他通敵叛國,魏泓便是將他挫骨揚灰也不為過,即便不讓他入皇陵,文武百官也不會說些什麼。

那現在魏泓說讓他去皇陵,就可能是去守陵,而不是要殺了他。

也是,要殺他的話其實早就可以殺了,何必非等到今日,反正皇位明擺着已經是他的了。

魏泓不置可否,最後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翌日,魏弛便被人送往皇陵,上了馬車后他終於確定,魏泓不是要殺他,而是讓他去守陵,不然直接送一具屍體過去就是了,何必大費周章將他帶到那裏再殺。

他一路向著皇陵緩緩而去,路上有些身子不適,服了葯卻也不見好轉,頭暈的反而更厲害了,等到了皇陵幾乎已經去了半條命。

隨行而來的人將他抬到房中放下,他無力地伸了伸手,斷斷續續地道:「請……太醫。」

床邊有人恭敬地彎著腰,笑看着他,卻並未聽他的命令去請太醫來,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藥瓶。

「這是臨行前陛下欽賜的葯,說是當年公子贈與皇後娘娘的,專治行路途中因車馬顛簸引起的頭暈不適。」

「奴婢見您路上不舒服,就已經給您吃了幾粒了,可是看您這樣子……似乎是沒什麼緩解啊。」

那人發愁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藥瓶,最後篤定道:「一定是服的葯還不夠!您再多吃兩粒沒準就好了!」

說着命人將他扶起來,要給他喂那藥丸。

魏弛哪想到自己路上吃的葯竟然就是當初給姚幼清的葯,登時瞪圓了雙眼,掙扎著要推開塞到嘴邊的葯。

對方怎麼會允許他拒絕,硬是按着他的肩膀掰開他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逼迫他吞入腹中。

他險些被藥丸噎住,跌回床上后像條離了水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氣,翻身想要將那藥丸從嗓子裏摳出來。

可身邊有人盯着他,根本不讓他往外吐。

那先前拿出藥瓶的人還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子給的葯一定是頂好的。陛下說了,當初皇後娘娘無福消受,這麼好的東西又不能浪費了,就請公子自己用了吧。」

於是那瓶葯都被塞進了魏弛嘴裏,他到最後只能癱倒在床上,嘴邊到處都是藥丸與唾液的痕迹。

他在無盡的頭痛中回想,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呢?他們到底從什麼時候起,就發現了他的圖謀呢?

是在離京途中嗎?是那個婢女死的時候嗎?

那豈不是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將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了?

那他豈不是……從一開始就輸了?

頭痛的越來越厲害,魏弛不甘心地轉頭看向窗外,瞪着的眼睛再也沒能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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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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