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提前

可別小看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她們眼皮子底下花開花落，歲月如潮，無論是智慧還是手段，都是常人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他們的心思像萬古歲月般深不可測，又沉穩謹慎，老奸巨猾，管中窺豹那是最基本的素質。

有關於縛靈的記載少之又少，但在有限的了解中，縛靈對國主的情感不言而喻，而那個和天地並存，與日月同光，風華無雙的國主，也的確配得上這世間獨一無二器靈的忠誠與相守，千萬年時光，依舊不時回首往昔歲月，青山不改，念念不忘。

可終究是千帆過盡，逝水東流。

沈卜芥心猛地一緊，「提前？」

她聽縛靈所言，知曉此事是迫在眉睫，勢在必行，幾年前虛空與澹臺初、棧棠、江眠三人的談話記憶猶新，棧棠和澹臺初勢必會把縛靈、息壤的消息帶回浮桐，由天樞院和天官府的高層做出最終決策，拿出具體可供實施的方案。

對此事，天樞院肯定已經展開一系列行動計劃，已有應對方案，只是沒有告訴她而已。

宋子淵平靜道:「對，提前，遠征軍那邊早就已經開始了關於這次虛空尋找息壤之行的選拔計劃，人手和具體的行動計劃我們正在籌備，訓練也不曾停歇，如今日期提前，影響到也不大，只是……」

宋子淵說着便看向沈卜芥，沈卜芥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萬全計劃中最不容忽視，又正處於薄弱項的不正是她么？！

她指了指自己，「我？」

宋子淵輕輕頷首，「雖說你為水道主，跟着大道院的諸位道主不止一次參與過虛空戰事，直面虛空怪物，但這還遠遠不夠，在同輩人中，你的確遙遙領先，可你若是執行這次去虛空取息壤的任務，所直面的對手可就不止當初你在戰場上遇到的那些有跡可循的虛空怪物了，那裏充滿未知的危險，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而憑藉你現在的實力，恐怕很難活着到達目的地，成功帶回息壤。」

宋子淵的聲音很冷靜，如冬日山澗流過的清泉，每個字都帶着透人心寒的涼意。

他的重點，不是虛空危險，也不是沈卜芥的安危，而是不能成功帶回息壤。

天樞院首座宋子淵，一向是堅決果斷又鐵血冷醒的，為了更重要的未來，人命在他心中從來都是一個可以被交換的價值，很多危難之時，人可以陣亡，但任務絕不可以失敗。

以沈卜芥現在所擁有的東西的重要性而言，她無疑是很寶貴的，所以宋子淵不想讓她有不必要的閃失和犧牲，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把沈卜芥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讓她安然無恙，浮桐如今千瘡百孔，大廈將傾，沒有什麼真正安全可靠的地方。

沈卜芥來了軍事學院，說明她心裏早已明確了她的決心和信念，金戈鐵馬，沙場飲血，九死一生，半生漂泊無定所，是註定，亦是宿命。

依照現在局勢，想要保護浮桐，保護更多的國民，讓他們能在虛空之中活下去，找到一個新的可供生存的家園勢在必行，沈卜芥這樣的有識之士，有勇氣，有實力，有這份為國為民的心，他沒有理由讓她生活在別人的羽翼之下，外界的寒風冷雨，她總要擔一份的。

他無法保證沈卜芥不會有朝一日犧牲在戰場上，從她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必然要直面死亡的威脅，他所能保證的，無非沒有讓一名戰士付出不應該付出的生命代價——她們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沈卜芥低眉，宋子淵這話說的殘酷而直白，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她雙手交握，似在沉思，良久，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燦爛的朝霞映在她臉上，平添幾分奪目的光彩，「首座，以我現在的實力可有資格去遠征軍？」

如果說軍事學院是浮桐的鎮國重器，那麼遠征軍便是定海神針，從不輕易顯露於人前，不被看見，但從未離開，他們在背後，在暗處，沉默無聲，靜靜駐守。

萬古長夜中，她們會燃盡所有熱血，化身火燭，點燃一片天闕，明日煌煌時，她們背負着黑暗匍匐前行，他們勇敢無畏，一意孤行。

宋子淵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如清風朗月，淡如流水，眸中盛滿溫和，他起身，理了理衣擺，「去試試吧。」

軍事學院的學生要想進遠征軍，是必須進行一場考核的，宋子淵腳步輕緩，駐足回首，「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那些同學們吧，若有想來的，那便一起吧。」

沈卜芥輕笑，「好。」就算她白紗蒙眼，看不見她的眼神，也能感受到籠罩在她身邊的熊熊戰意和對未來的無線期待，她不是不知道進入遠征軍代表着什麼，可她依舊選擇了這條路，一如當初毅然決然來了軍事學院，並且，甘之如飴。

宋子淵清俊的臉上笑容更加真切了幾分，他身處天樞院首座的位置至今已有四百年時光，見過的人不計其數，掩飾、試探、權衡、防備、左顧右盼、笑裏藏刀，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貫穿他多年來職業生涯的主旋律，這種熱烈的坦蕩，可愛的真誠已經難得一見。

宋子淵離開了。

縛靈和沈卜芥並排坐在屋頂之上，此時朝霞一照面點燃了天闕，游魚在水中跳躍，驚動了十里湖面，金色的朝陽灑在她身上，光影不定，透著莫名的不真實，縛靈仔細地打量著沈卜芥，以他的性格，本是極少在意他人情感，更別提關注其他人了，可今日，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多了點什麼。

也許曾經就有，只是他不曾在意。

即使縛靈不太明白人類的情感，也能看得出來，沈卜芥很高興，她偏頭看他，「你還未看過我舞劍吧！」

縛靈微微怔愣，還沒作答，就見沈卜芥果決拔劍出鞘，身姿翩躚，絕雲劍劍鋒凜凜藍光如汩汩清泉流瀉，沒有平常的寒光凜冽，銳不可擋，反而是如玉石般的清雅柔和，不帶絲毫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