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虛妄

63虛妄

?我不由苦笑……

嫡福晉之位么……

皇阿瑪的思慮何止於此。

一直以來我還在納悶,為何太子、我和十三三人中,太子被廢,十三圈禁,獨獨只有我僅僅削了封賞,回府緊閉自省其身。要知道,這一切禍端的開始是我,是我這個始作俑者!

今天我才明白。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呀!是皇子的女人呀!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殘忍的懲罰是什麼?不是餓其體膚,勞其筋骨,空乏其身,更不是罷名奪權、貶黜冷落,而是將女人視為生命的婚姻狠狠踩在腳下,不得正名!

冥冥之中,我篤定的卻不是皇阿瑪這一出荒腔走板的殘酷漠視。

我深深地傷了他的心!將他一顆熾烈的真心無情地踐踏!以名利為名!

所以,我的皇阿瑪他怕了!

他索性放棄了太子,放棄了十三,也最終放棄了我!

但是,他是誰?他永遠不會只是我的皇阿瑪。他是千古一帝,是古今絕無僅有眾望所歸的少年天子!他贏了歷史,也同樣贏了未來!他不允許自己的失敗,他的一生都註定是光鮮威武的勝利者!

放棄,只是為了更多的收復!

閉上眼,我的心絞痛難當。

他是在試探!以我為餌的試探!試探老八!

沒錯!

我和老八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磕磕絆絆,每一步都看在了他的眼裡。他深知老八於我,我於老八的意義所在。所以他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在等老八對我的一個態度。在這樣的風浪過後,我已遭千夫所指的如今,他要老八的一句交代。

我這個嫡福晉,名不正,那麼就是老八對我黨爭一罪鮮明撇清的立場。自然會博得朝堂上下乃至余怒猶在的聖上面前一致的美名。出於對愛子的保護,他做為一個父親想要為他正名,也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

然而,當年老八對我之種種姑息縱容,皇阿瑪最是心明眼亮,自是清楚老八對我的感情至深。如若此時,老八為了立場與我劃清界限,從另一種角度上看,無非也是在感情與權位的天平中,傾向了後者,無疑是向所有人表明了政治重於情愛的態度。

另一種可能,我這個嫡福晉,名尚正,那麼……那麼便會有無數的干係牽扯。老八為我甘冒天下之垢穢,聽之任之,自是令朝野置喙不說,觸犯天顏更是不在話下。但是,出於了解,皇阿瑪也並非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在眾人眼裡的八貝勒一直以來都是重情重義,溫文有禮。在權勢與我之間這個危險的選擇,也就不再那麼出人意料了。而這也不過取決於皇阿瑪的一念之間!畢竟,皇阿瑪的怒火足以將一切燃為灰燼!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一搏!博得是皇阿瑪的心思!為今,於他而言,情與位,孰輕孰重?!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一賭!賭得是老八的態度!眼下,於他而言,有幾分揣度聖意的把握和可能?!在他的賭局裡,皇阿瑪更需要的是真心的慰藉還是權位的鞏固?!

毋庸置疑,我已經成為擺在了他們父子之間需要共同面對的一個選擇題。

是江山美人的選擇?

是真心權位的選擇?

皇阿瑪會有怎樣的抉擇?

老八會有如何的結果?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再沒了與皇阿瑪知心的自信和勇氣,更沒了對老八相惜的坦然與力量。

我再沒了勝算……

「舒晴……你莫要多心……

你病癒這陣子,八哥南下料理官鹽與漕運,才未能來探你……」

不等十六說完,我擺了擺手。

「奉皇命幽禁,本來就不能……」

立刻,我腦中一個閃念。

「十六!那你怎麼……」

還未及我言明,十六笑了,彎彎的眼瞼抖動得我心裡一盪。

「是八哥……

八哥臨行前,親自登門……

這麼久,八哥頭一回開口,第一句便是……『求弟弟救救她』……

就連當日主審,他都沒有向我低頭,不過一句望我公正論處……

那日見你,才明白你執念不改,你那麼傻……

你怎麼忍心捨得他,一人去了……

至於她們……」

他只手指了指窗外,意指依蘭一干三人。

「也是八哥托我安排的……

別忘了,我是唯一御指的主審與督管……」

我訥訥不言,終於依稀拼湊了那些好似烈焰煅燒時睡意籠罩著的無數深夜裡,自己頸間舒爽強勁的脈搏和耳邊迷離破碎的憨憨央語。

「……晴兒……你還有我……」

十六……依蘭……

皆是誰的默默挽留……無聲而卑微……

咬唇,淚搖搖欲墜。

為今萎頓之局,你我殊途還有多少轉圜逢生的餘地……

「十六……你可知……張大人……父子二人如何……

長子之名……御批如何……」

我別過臉,心繫這最後一絲黎明的可能。

若靄……若靄……你離我到底還有多遠……

不知過了多久,十六從容起身,背轉。

「……也難怪你不知道……

張英張大人在姚夫人西行不久后,也一同魂歸故里……

張廷玉大人傷懷雙親,孱病數月……

皇阿瑪特為張英大人夫婦追謚表文以示哀悼……

又囑廷玉大人保重再三,孝期一過速速回京,想念得緊……

至於廷玉大人之長子,皇阿瑪念及張英大人仙逝,躬圈了一個『霱(1)』字……」

什麼?!張英不在了……就這麼走了……

若字輩……霱字……

若霱……若霱……

卻不是若靄……竟不是若靄……

身心渾然一松,所有痴望瞬息崩塌。

那日十六走後,我的東廂再無人踏足,徹底隔離在了朝市之外。也由著這半月來的靜養,終於可以下了床,但是湯藥算是斷不得了。我心理清楚,越是風平浪靜,越是煎熬。因為這難得的清靜皆因老八南行公幹的不聞京中事而將我的好日子一拖再拖,可是我的心卻一刻不能落地。皇阿瑪對我不加掩飾的嫌惡斥責已經成為了京中王公貴族茶餘飯後最津津樂道的軼事,諸多演繹令人咋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往日威風八面的八福晉不再,已然成了人人口中得而戲弄的階下囚,只等最後一紙定奪。

只是,我們誰都在揣度,誰都在猜測,又誰都拿捏不準皇阿瑪的真正用意。

而遠在南江的老八,我不相信對他一無所知。以他玲瓏剔透的心思如何看不透這中間的厲害,依他向來謹慎縝密的心思,料定也必然早...

有自己的打算和應對。可笑的是,眼下就連我自己都對他的選擇好奇不已。不過是權位與情誼的較量,一個無言的答案呼之欲出,可不可笑?!他等這一天整整等了這許多年,一招踏錯,滿盤皆輸。猜不透的是皇阿瑪的真正用意,我們誰都在揣度,誰都在猜測,又誰都堪不破,又或者是沒有膽量堪破謎底……

不久,才入了十一月,老八終於從南江姍姍歸來,卻是因為腿疾複發不能自制。歸府後直至四十八年的風光復出再未踏出貝勒府。

也是年關后,安茜才從把守的侍衛那裡得知,老八此次回京后以腿疾大作為由竟將內務府詹事府工部的事務接二連三地推了個乾淨,甚至上書如何不負腿疾之苦楚,大有請辭朝堂之勢,朝野內外無不臆測此為八貝勒「引咎」之嫌。而這咎顯而易見,正是不才我了。沒有休妻,更未將嫡妻之位易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卻也在這孝義兩全的八阿哥身上合情合理。然而,我卻不能夠安然接受。要知道,就連我冠冕堂皇的娘家——安郡王一流也在第一時間挺身闢謠,與我及時劃清了界限,片葉不沾身。而向來獨善其身的八貝勒竟然包攬了我所有的惡懲。

如意門外,艷紅燈籠高掛的除夕,正是年年歲歲的思慕,卻在康熙四十八年與我擦肩而過,無緣得以慰藉。

漸聞隱約的爆竹聲噼啪作響,間或府中家生子稚嫩的童音笑鬧,我的眼眶一熱。

他竟然站在了我一邊……

原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妄想呵,他如何捨得……

可悲的是,就連我自己也拿捏不准他面對皇阿瑪這一場明為雞蛋碰石頭,實則進退維谷的對峙究竟真心幾分?假意幾分?究竟是投皇阿瑪其所好?還是果真對我這個早已名不副實的正妻尚存一絲舊情?

展臂攬著依蘭纖弱的雙肩,我低首一嘆。

「好孩子,委屈你了……」

懷裡面帶異常興奮的依蘭埋頭更深。

「母親,這是依蘭這麼多年第一次陪您一起度過的大年夜。往後,蘭兒永遠這樣陪在母親身邊可好?」

「傻話!」我點著她因為與我倚在廊間被風颳得通紅的鼻尖,「再不出幾年,蘭兒也該許人家了,往後有佳婿在側才是圓滿。」

聞言,依蘭神色一黯。

「談何容易……」

我怔怔說不出話來。這哪裡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說出的話。

幾次開口,卻還是選擇了沉默。自覺在這樣一個喜慶的節日里,實在不適合這樣傷春悲秋的話題,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使早年喪母,雙親無靠,身有不全,甚至沒有一個貼心的朋友,這個年紀不正是女孩子圍坐一團嘰嘰喳喳的時候么。料想少女時的自己曾經擁有的所有欣喜歡樂,卻偏偏一樣不曾光顧這個少時早熟的女孩,一時酸楚噎住了我的喉。

「好格格,好格格,在這裡!好格格……」

一牆之隔,隔開的卻是所有對希望的熱盼與期待。

似是也聽到了遠處丫頭們嬌笑的逗弄,那裡面有藏不住的喜愛之情,安茜拖著我,蹙眉催促。

「格格,天兒還不見暖和,才有了起色的身子,別大意了,還是早些回屋吃杯熱茶暖暖身子才是。」

我不以為意,搖了搖手。

「不礙的!」思及皇阿瑪對我的種種指控,我苦笑,「庶福晉的好格格如今也有半歲了吧?」

「嗯,五月的生辰,已經半歲多了。庶福晉分娩的時候吃了不少苦,宮裡的太醫都登了府,才將將保了命,先前又小產過,這不休養了小半年才好轉些。聽前院的婆子說不宜再孕了,好格格生下來先天不足,身子骨也嬌弱些。」安茜一時聲色黯然,「小阿哥是正月初五的生辰,眼看就滿周歲了。」

此外,安茜再沒多言。

聽著安茜的輕聲細語,我的思緒輕飄飄地,不知何去何從。

那麼,那個孩子呢?

若霱……若靄……

一字之差,我的無措竟無所遁形,茫茫然,不復再世來路。

胤禩,四十八年的第一個子時伊始,我輾轉反側。

夢中,腥紅的火舌滾滾包圍著我,淹沒了絳雪軒相看兩不厭的白梅與海棠。望不穿的九重宮闕最頂端,金暈乍起,你煢煢孑立,遙遙相望,眸子里是我讀不懂的深邃。

日後無數個驚醒的深夜裡,它成了黑暗中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帝八子胤禩因由腿疾複發三諫上書房,請辭工、禮部及內務府、詹事府諸事務,自請遵醫囑歸府靜心修養,帝留中。八子又與帝坦誠不公私話曰,願為其嫡妻郭洛羅氏不教之過自省其身,並無心朝野權位。帝屢婉言不遂,終允之。

同月,帝十六子拒婚,帝慍斥忤逆之流,不成大事之器,並逐其把守午門直至領旨大婚之日開衙建府。

「格格……格格……醒醒!」

我木著脊樑艱難地動了動脖頸,這才漸漸睜開了睡眼。

「怎麼?」

「已經不早了,楊順兒才攜了宮中帶刀侍衛的腰牌經把守的侍衛給咱們傳了話。」

接過安茜遞來溫熱的帕子,我胡亂抹了把臉,心不在焉。帶刀侍衛的腰牌?誰的?能有什麼話要給我傳?難道為了老八變相的罷朝,老爺子又遷怒我了?左右也不會再壞了,還能是什麼壞消息不成?低調成這樣的,又不像是皇阿瑪下命休了我的陣仗呀……

「哦……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吧……」

安茜聞言面色一僵,我心理一沉。

「難不成真是……」

「格格別多心。」安茜自然知我所想,「不是宮裡的事兒,那腰牌是十六爺的,信兒是爺特打發他來跟格格討個主意的!」

十六的腰牌?老八向我討主意?

安茜越說我越糊塗了,只得皺眉不語,靜待安茜下面的話。

「格格……」安茜欲言又止,終還是暗嘆一聲,「是十六爺……十六爺他想跟格格討了……討了咱們蘭姐兒去!」

「什麼?!」

我腦子嗡的一聲雜亂,竟有些暈眩。

「胡鬧!真真的胡鬧!這是什麼道理!」我急急踏了繡鞋,奔出了門。

「楊順兒人呢?」

站在院前一望,門口除了侍衛哪裡還有楊順兒的影子。

「格格,楊順兒給我傳了口信,就回了,沒有十六爺的腰牌就是咱們爺也進不了這個院子一步的,所以也沒敢多待。聽他說本來爺要親自來問的,可自從爺年前從南方回府腿疼得就下不了床了,幾次入宮都是讓人抬去的,如今跟前根本離不了人,留下話就回去復命了,說是明天再來領格格的主意……」

不待安茜說完,我的心思早已千迴百轉。

「這個十六!怎的越大越混了呢!這如何使得?!且不說蘭兒的漢籍為滿婚所不容,更遑論是皇子的大婚?!難不成他想討蘭兒做小?!

...

皇阿瑪罵的一點沒錯!十六這小子長出息了呀!嗯?!蘭兒才多大?!不過還是個孩子,還是個1o1i呢!他一個堂堂皇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好好的賜婚不享,好好的日子不過,都琢磨到我身邊的人來了!這安的是什麼心呀!是存心不讓我安生,存心找我堵心呢是不?!我絕對不同意!不同意!

再者……他十六也不顧臉面了么!他的皇家威嚴哪兒去了?!這倫理綱常都隨飯咽肚子里了么!一個是我的小叔子,一個是我的義女,紫禁城裡哪個不知道的!這隔著輩分呢!說出去豈不要人恥笑!這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要蘭兒以後如何做人!何大人一族世代書香門第,把蘭兒鄭重託付給我,讓我如何向他交代!這不是往我的臉上打耳刮子么?!荒謬!荒天下之大謬!」

我不顧狼狽在院子里轉著圈,又是叫又是罵的嚷嚷著,尤不解恨!

「不必明天!去,安茜現在就去!告訴十六,沒門兒!我不能讓蘭兒受這樣的委屈!做小?!讓他死了這條心!北京城裡什麼樣的千金小姐沒有,環肥燕瘦任他挑揀,唯獨蘭兒!想都別想!」

粗喘著氣,我回身問。

「可知道爺的意思?」

安茜捂嘴一樂。

「順兒傳爺的話,全憑福晉定奪!」

仰天無語,我闔目。

「哎!這黑臉註定是得我來唱了!」

「那也未必!」

我挑眉。

「安茜,你有什麼主意?」

安茜抿了抿唇,攤手道。

「沒有……不過,格格可願聽安茜一言?」

我聞言一怔,訥訥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

註:(1)張若霱: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查一下張廷玉的族譜記錄,此人是真實存在過的,為了不做過多的劇透,回回不便多說,只能說一直以來被清史家作為衡臣長子的張若靄其實是張廷玉的次子。但是事實為何如此呢?大家且聽後續分解吧!哈哈……

霱:彩雲,瑞雲之意。張若霱出生之時正值張英夫婦離世前後,而且張廷玉子嗣稀薄,一直是張英夫婦乃至康熙皇帝心中的疙瘩,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封建社會,家族之間最在意的就是香火延續。可查的史料上,若霱的名字是張英生前圈定的,但是為了劇情需要,回回把它當作康熙御批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完畢!

背景音樂《生まれてき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

接下來所有和歷史有出入的地方,回回也不再多做解釋了,可以說下面的內容,大伙兒基本上可以把它當架空文來看了,恩恩……

劇情發展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女主到底能不能找到張若靄,被老八燒毀的歲寒三友究竟還會給女主帶來怎樣的命運呢?嘿嘿,大家等我回來呀~下周公司培訓考試開始,14號以後才能回公司!會儘快修改前一章並補足本章內容的!大大們支持我就要給我留言呀!給我動力呀!bu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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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足完畢!嘿嘿...給大家劇透個~歷史上小十六的嫡福晉是個郭洛羅家的格格哦!這給了回回不少靈感的說~

(泊星石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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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闌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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