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反撲

59反撲

?依稀辨得清頭頂窸窣,卻已再無任何生機的矚目可言。

不愧是太子!一出手便是殺手鐧,連與我對質的機會都不留。

一句以赫舍里皇后之名,足矣!

是的!這其中的厲害牽扯太多!

其一,太子說的不錯!赫舍里氏給康熙幼年乃至他一生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她確實是康熙六十餘年帝王生涯中三千佳麗中最奪目的一個。可他也錯了,我一個區區小輩算得什麼?日後的清史可有我的幾筆?如何與這位傾注了康熙一生最深沉之眷顧的尊貴女人相提並論?!

是,我確實同享了康熙的幾分寵愛,但是在歷史長河中這也是最微不足道的。若非我二十幾年的現代生活,或許同樣可以忘乎所以,可以恃寵嬌縱,但是我不能。因為我太清楚三百年以後那些老朽耕耘的厚重歷史鏟車中這一段朱華的佳話。這也是我和太子最本質的區別。他對他額娘的愛之迫切,也使他對他阿瑪的愛之癲狂。患得患失對此時的他來說再恰當不過了。

而我……既然得不到,又何必強求。

我自知在江山與權位面前,自己是那樣的渺小。康熙一代英王,豈會不明。

這樣的感性,太子也難怪日後痛失寶座。

其二,胤礽的殺手鐧一手直搗康熙的心窩,另一手……是了,另一手緊緊扼住了在場每一個欲為我開罪的皇子的喉。他以他最崇高的皇權相逼,沒有人敢冒犯。赫舍里對康熙的重要也許只有已故的孝庄太皇太后可以領會,但想要窺探一二卻也不是什麼難事。況且,康熙在每年胤礽生辰獨守東宮就已經完全說明了問題。這不過是後宮一個人人皆知的私密。

他越是將自己的生母立以威名,越是警醒眾人,這是康熙的軟肋,休要輕易冒進。要知道康熙是多麼在意赫舍里皇后的身後名,雪花般的悼詞這一寫就是整整二十年!有赫舍里皇后之名做擔保,胤礽輕而易舉地將自己撇了個一乾二淨,連康熙自己都不能微言一二,不然亦是對亡妻的不敬。

如此看來,事到如今,我認罪是死,不認罪……依然難逃一死了……

一直緊握的雙拳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方才還如弦在箭般緊繃的身體一下子就這麼如釋重負了。

大殿歸於平靜,久久沒有迴音。

我知道大家不過是在等,等待什麼?

等待高座的最終審判,而審判的結果每個人早已心知肚明。

敗了!我終究還是敗了!

卻並無甚遺憾。

我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至少,十三是保住了。我的出其不意雖然一時擾了太子縝密的布局,卻還是敵不過他的背水一戰。

這也許是這一場混戰中,他唯一值得我感激的。至少,他也一同扼住了十三的喉,讓他跳脫了由知情不報引起的一系列關於結黨與爭權罪名的漩渦。

還好,說出真相的那一個……是我……

還好,那一個……是我……

否則……否則,以我對十三的了解,以他向來坦蕩的性格,對知情不報勢必供認不諱,勢必會引起康熙對結黨以致營私甚至黨爭這一系列癥結的懷疑,做了太子與我爭鬥的犧牲品。

結黨……結黨……

不由得,我的右眼就是一跳。

「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是問心無愧的。但是,舒晴卻不能。舒晴對不起皇阿瑪的愛護,對不起皇后在天之靈的庇佑,更對不起太子這多年來的悉心栽培!」

我陡然一挺,微眯了眼,緊緊捕捉胤礽的一舉一動。

既然無人挑戰皇權,那麼就由我一併扛下又如何?!

還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么?

太子,你做實要將我除之後快了么?

那麼,也休怪我舒晴無情。我要讓你知道讓我萬劫不復的代價!

是的!太子黨!

這個為康熙終身視作最刺眼的毒瘤!

我倒要看看,在政權爭奪威脅面前,你所倚仗的親與情還有多少分量!

如果說你的以母之名做殺手鐧的話,那麼我的呢?可還算的上一處絕地最痛狠的反擊?!以毒制毒,怕也是我為今能夠抓緊的最後一顆稻草。

只是,出乎意料的,幾百年後資本主義國民選舉遊說並互潑髒水,魚死網破的滑稽一幕也會切身的發生在我的身上。多麼可笑,多麼滑稽!

我無可迴避,無它選擇,只能隨著歷史的波流瘋狂的撕咬著,哪怕最後自己也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私以為多年為太子馬首是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倘爾有朝一日得償夙願,不枉吾追隨之誼,許我分毫已是萬幸。呵呵呵……」

我吃吃地笑了。

「卻原來,舒晴連太子爺手中一顆任意擺弄的棋子都不如,說棄便棄了么?竟還要將我置之死地。」

一語激起千層浪,太子瞠圓了雙眼,再不復方才的銳利,煞白著一張臉,雙唇全無血色。

我趁勢緊逼,毫無退意。

「太子,枉我……」

「舒晴!你胡說什麼!」

我呼吸一滯,卻不敢有半分的馬虎,索性斷了太子所有牽涉和栽贓的可能,也為八爺府留下最後的一條活路。

「枉我與你為謀,為你一己私慾在老八及眾親貴面前左右周旋,到頭來你卻把我當跳樑小丑,一個一文不值的小丑!」

「夠了!舒晴!別說了別說了!你這是要了自己的命么!」

十三衝上前一把抓住我因為抗辯激憤揮舞的雙臂,嘶吼出聲。

「舒晴!夠了!你何苦這樣作踐自己!」

我心下大叫不好,拚命拉扯。

「十三!你懂什麼!橫豎與你無干!他既要我赴死,不若就此與我黃泉路上做個伴倒是正經!我郭絡羅舒晴何曾吃過半分的虧待!你休要攔我!」

旁人眼中的我早已癲狂如痴,但我卻心裡明白,十三對我這番話完全可以體會明白。

十三!死了倒是乾淨!你如今正這如日中天之時,切莫再與我牽扯。更何況今日境況皆由我而起,便由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就是不是今天,也早晚有一天我要死在他的手裡。且觀他今日對我切齒之恨,他日果真榮登大寶,我便是挫骨揚灰也難解他多年隱忍的仇恨。你讓我如何容他!倒不如為活著的人留個活路,我便也死的痛快了!

「舒晴!你在說什麼呀!誰要你死?你怎做了遂諸的心了呢!咱們真真地看著呢!天神在上,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怔怔地望著十三的赤瞳。

他死死地抓牢我茫然的雙目,似是萬語千言。

身後的十四已然跪地,泣不成聲。

「皇阿瑪……逝者已矣,又何況與我眾血肉相融的至親……

而今,究竟是非曲直真的那麼重要麼?

...

何不為活著的人積陰禱福,恐才長久!」

十四深深拜下,卻不見起身。

我回身,帳殿外已見片片光斑,頓時癱坐如泥。

「皇阿瑪,十三自知罪孽深重,早在之前已然撞破太子偷窺帳殿之事,知情未報,全憑皇阿瑪發落!

孩兒願以為證,郭絡羅氏所言非虛,太子確有逾矩之為,大逆不道之意……

還望皇阿瑪明察!」

淚應聲而落。

十三!你個痴兒!我這一命還有何稀罕!值你為我犯陷?!我願為證的任是誰也決不願是你啊!你的一句人證便就是救了我的一命,卻也是犯了皇權之命,中了太子的計!

索性,你識我用意,知我思慮,通風報信、結黨營私的罪名已然由我肩扛,你卻只剩下的這「知情不報」怕也就不夠瞧了吧!

「報!京城八貝勒快馬加急,殿外候旨!」

垂首入目的是軟底毛呢雪緞夾層的長靴,污塵積了半尺,已辨不清那簇新的一抹墨色。袍子下擺挽在腰際,裹著凹凸玲瓏的荷包。走近我身旁,才忽覺他竟一身素色,就連那荷包都是素白,卻也是風度相宜,絲毫看不出怠慢與倉促。

心下輕笑,他對衣冠形容總是最在意的。現今雖是跋涉遙遙,卻不落風采。相形之下,窘迫的我卑微如斯,該是如何的愧對?

「皇阿瑪!兒臣來遲了!」

我怔怔說不出話來,雙眼木然地凝視著膝下一團諷刺的菊,如今竟說不出的狼狽,全沒了往日的沉靜。

良久,殿上的聲音已盡帶疲憊的嘶啞。

「京中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似問非問,似嘆又非嘆。惹得眾人竟一時屏息,大氣不敢出一口。

老八不慌不忙,溫潤的聲音讓大殿凝滯的空氣融化。

「皇阿瑪勿擾!到了詹士府,兒臣斗膽就攔了下來,怕一時失了方寸,反而誤了事。」

眉梢一顫,老八?詹士府?

本能的反應告訴我,今日的老八早已不可與昔日同語。

詹士府是哪裡?六部管不了的事,自是皇親國戚,宗人府可以管;宗人府管不了的事,自是後宮粉黛奴僕,內務府可以管;內務府管不了的事,能是什麼?自是普天下最崇高統治者及其尊貴的皇子,而詹士府恰是為此而設,形同皇帝及皇子的貼身管家,一應事務皆出自它手,當然,也是直接授意於皇權的機構。

納罕之餘,不由喟嘆,這些許時日我竟錯過了不少。老八已然在詹士府有了一席之地,不然今日出現的也斷然不會是他。

如果不是在詹士府確已獨當一面,又怎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小十八故去的消息,又怎能輕而易舉地攔截皇帝的家事,又怎能獨擔大任路途迢迢前來只為在慌忙之時,向主上討個主意?

要知道這樣重大的皇家家事是把雙刃劍:若非親信絕不可能委任萬一,自是無尚的榮譽;相反,它也是最容不得獨斷專行的,伴君如伴虎的俗話便是這個道理,饒是賠著一萬個小心猶恐不及,稍有疏漏便是滅族的大罪,可見這差池之間的生死榮辱之別。

就在我最難堪羞憤的時刻,面對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讓我錯愕非常。

在這個亦凶亦險的時候,一向手腕圓滑的老八就是這樣做了,並且理所當然。

是呀!那也是他的兄弟,這也是他的家事!也只有他有立場這麼做。留京皇子中除老四和其他幾個向來不幹政的年長皇子,便都是些不濟事的小阿哥們。這時候的皇帝才是最危險的。那些久積的悲憤何以宣洩,老四那樣謹小慎微的人當然是能避則避,唯恐不及,遷怒於己。而老八竟然反其道而行之,鋌而走險,為的卻是那般?

「唔……如此汝留置京中恪守己任才是正事,怎地荒廢事業來此消弭?」

言語間漸聞慍怒。

「兒臣驟聞不幸,就心下慌亂,全無了主意,又恐宮中聞之,上下沉痛,一應巨細失了體統,更牽念皇阿瑪龍體,索性連夜趕了來,向皇阿瑪報一句家中老小,一切安好,皇阿瑪莫再惦念。現下最緊要的是讓幼弟得以安息,早日回京,入土為安。至於臣弟後事還望向皇阿瑪討個主意。」

鏗鏹頓挫,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好一個八貝勒!

暗嘆之於,心下飄零之感更添幾分。

老八來意,漸已明了。

「唔……」提到十八,康熙話音的顫抖泄露了無以復加的悲痛,即刻便煙消雲散,「依你之見,該如何料理?」

此時的康熙已全然無力,對老八的徵詢竟有些失準的無措。

「且上來近前回話吧。」

老八依言蛻了污漬的外袍和罩衫,跨前幾步,越過眾人,復又跪下。餘光里,隱約看得見他身後內衫衣角隨著動作起伏不定。

「依兒臣之見,此事不宜興辦。一來,十八弟染了惡疾,所查未名,恐京中惶恐;二來,十八弟年幼,隨行秋圍已是皇恩,若後事動眾,恐折了十八弟塵世的因果;三來,太後年已古稀,再禁不起傷悲,又密妃娘娘……」

我兀自抬頭打量擋在自己與康熙之間的背影,竟有些失神。

他來了……卻是來做什麼?

這個時候……他來了又如何呢?徒遭他人的話柄而已……

詹士府執事又豈是常人可以做得,沒有一番角逐廝殺,那個位子如何歸於囊下?

他來了……卻是來為康熙排憂解難的么?

是啊,這個時候康熙最需要的不是真相,不是明察秋毫的稱頌,他需要的是什麼?是痛失幼子心有悲苦可以療傷的溫暖,是他這一份千里之外父子連心血濃於水的慰藉。

一切安好……

聰明如他,一語道破了座上人的心思。

康熙如今最棘手最傷神的哪裡是什麼真相!

真相無論如何都已不再重要,這一場宮廷爭鬥的醜聞已然傷透了他老人家的心,我與太子同為他的心尖尖上的孩子已然不得保全,無一可得倖免。

太子的一句話說得對,這一番爭鬥下來,無論結果成敗生死如何,康熙必然已再不能對他毫無保留,對太子黨的忌憚也會愈演愈烈。

此時,八百里加急定然也是得到康熙授意的。見到京中來人康熙最擔心的恐也是家中妻兒老小得聞噩耗的過分哀思了。

我終於明白老八的來意。

他在趁康熙的心,在討皇阿瑪所剩無幾的父愛。

果然,康熙聞言,雙眼倏忽黯然,伸手招了老八。

「老八,現下也只有你能知朕意。」

康熙即刻的溫言霽語,眾人驚愕。

一旁的老八面目清靜,雙手高舉攙了康熙來,垂眼再不多言。

二人結伴,攜手步出金殿,那樣順理成章。

始終,他沒有抬首看過我一眼。

我怔愣了獃獃送他二人出殿,眾人面面...

相覷,倒不知是留是退,只得皆候在原地,不敢造次。

不過片刻,已有太監進殿傳命,身後緊隨的是一隊明黃罩衫藏青官袍的御前禁軍侍衛,面目威嚴肅穆。

「萬歲爺有令,隨行諸事交由八貝勒主持,眾阿哥爺自去帳下待命,一應大小不必回朕,俱由老八料理,五日後啟程回京。」

我聽得入神,那面生的太監又言。

「萬歲爺還有囑咐,昨日之悲猶可追,今日之痛不可言!」

一時,眾人不由得皆是一聳。話里的意思除了才進殿傳話的太監和侍衛意外,在場的我們無不心中一震。

康熙的囑咐很明白,悲記在心裡便可,而荒唐的鬧劇就將它保留在昨夜,永遠埋葬吧。

「來人!將郭絡羅氏拿下!聽候處置!」轉身,又矮身一揖,「奴才冒犯了,萬歲爺特命禁軍侍衛送太子、十三爺回帳!」

我輕笑,八福晉下獄,太子、十三禁足,這一碗水將將是端平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完畢!下一次更新結束本章內容!接下來小8終於要上場了!

背景音樂《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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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章補全!全文最激烈的宮斗結束了!但某回在這裡提醒大家一下,真正撲朔迷離的劇情還沒有結束,真相只有一個,將在下一章全面為大家解析清楚!hoho!

正如下面回回留言中解釋的,這一次舒晴的破釜沉舟並非完全出於她對十三不理智不合乎常理的庇護,相反女主本來是做好了旁觀者的準備了的,也是這樣告誡十三的,但是事實往往事與願違,女主之所以在這個危險的時刻大包大攬,完全也是在自己被陷害無力回天的情況下做的掙扎,她已然撇不清自己了,那又何必把十三拖下水呢!十三想要為女主力證並開脫就必須要暴露自己知情不報和姑息縱容的欺君之罪甚至是太子黨的身份也要被牽涉進來,這對於十三意味著什麼,相信女主比十三自己都要清楚,因為歷史上十三在一廢之後的經歷甚是模糊就已經可以證明了。而且重要的是太子的反撲和堅決否認很有可能會令十三的犧牲大打折扣,另一方面,無論如何,對於小十八、秦太醫和小太監的死她都是說不清楚的。拋開小十八的死不談,就算是太子承認利用秦太醫的死和小太監的死陷害了她,她就能全身而退么?某回相信會有大人提問,那麼就會有兩個顧慮,第一太子密謀弒兄這樣的驚天醜聞皇室如何接收?!第二,太子為何偏偏陷害的是她八福晉?!這又是兩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當然,這兩點在下面的內容里都會提到,回回在這裡不得不佩服關注闌珊的看官大人們,大家的智慧實在讓某回嘆服,某回在這一章大家的疑問中不得不先把這兩個質疑拋出來,待到下面的章節再把這兩點解釋清楚吧。但是基於所有這些的考慮,舒晴和太子的兩方對峙下舒晴就是已經是先天不足,處於劣勢了,她的落敗已經成為定局,她能夠做的只能是對「兇手」歇斯底里的反撲才能做到起碼的平衡,讓自己的犧牲沒有那麼一文不值。

所以,女主幹脆包攬下十三的結黨罪名,反咬太子一口,做得魚死網破的決心,保全了要為她開罪而挺身而出的十三。

抹抹口水,想到多少就先寫了多少,下面的兩章作為這一次宮斗的最終結局和解析。希望大家繼續關注!

(泊星石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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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闌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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