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六十八章 從今若許閑乘月

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六十八章 從今若許閑乘月

「進。」

室內的二人都沒有再開口了,慕長安按捺下紛繁思緒后允進。

她對面坐著的修昭也止住了稍有些過激的情態。

只是少將軍歪歪斜靠著側坐在一旁,全身散發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

一時之間,室內竟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之感。

顯而易見的,白鶴在一隻腳剛踏進來之後也感受到了這股子情緒。

遂他十分有眼力見兒,快刀斬亂麻地就開始說起了正事,一點也不帶耽擱的。

「殿下,烏衣諸事皆順,只待您擇吉日開張。」

「這些事兒今後你自個兒看著辦吧,烏衣日後由你全權做主。」

一旁的修昭眉頭幾不可見地輕輕皺了一下,當然,這會兒也是沒人還有心思會注意到他的,所以自然也就沒有人瞧見。

白鶴聞言倒是頭也沒抬地淡定回道,「殿下永遠是烏衣之主。」

知道她要操心的事情還有許多,所以白鶴連假意推辭都沒有就受下了。

白鶴心裡清楚,反正不論他推辭與否,最後這事兒還是會落在他頭上的,所以也不必浪費時間了。

也會惹得她心裡不快。

她最是喜歡人直爽講話的,雖然她自己甚少如此。

果不其然,慕長安聽了他的話便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說話。

白鶴又微微俯身,行了個禮之後方才在靠近門一側的位置坐了下去。

「贏渠那邊的事兒進展如何了?」他剛一坐下,慕長安便開始出聲問道。

「送了一撥人進去,如今已經有一個進了王宮,傳回消息說他還頗為得臉,此行恰好也被贏王一道帶了來京城。」

即便是在烏衣樓那等迎來送往之地,見慣了這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的形形色色的白鶴,此刻說起這事兒也稍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當初殿下言外之意讓他尋一些男子送去贏渠王庭,他雖然心底里不大認同那法子,但仍然也是去仔仔細細一刻也不耽擱地照辦了的。

哪曾料想得到,那事兒後來還真就辦成了。

其實在百家爭鳴時期,陰陽家主張男女陰陽和合之前。

屈族戰敗后,東洲大陸雖然是亂世當道,但也正因為亂世風雲起,所以世人之命,皆如草芥。

普通的老百姓們每日都是提心弔膽地活著,把每一天都當作是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天來過活。

所以在那一段時期,普通人家出身的人都忙著四處搬家,躲避災禍,躲避戰亂。

而貴族之家則開始注重起了享樂。

而且他們還為此行為專門取了一個稱呼,叫作抱朴歸真。

再後來,受此影響,家裡稍有些底子的商賈之家都開始享樂人生了。

至於家國大事,那些自是有人去盤算。

天塌下來也是只有長得高的撐得住。

不需要他們跟著勞心勞力地操心。

這些個貴族之家有權有勢有之,商賈之家有銀子有銀票的也大有人在,玩物喪志,一拍即合。

正值國運不濟,各郡國之間不斷爆發的大大小小的戰爭面前,又哪裡來的什麼貴族。

再大的權利,再多的錢財,沒了性命也是空口一談。

至多也不過就是只待成為擺在將軍案前待宰的羔羊罷了,可能也就是相比較而言,這羊肉更為肥厚,口感更為細膩而已。

到最後臨了臨了,也不過是徒增那些個莽夫的一道軍功罷了。

所以時運使然,這些個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麼的貴族們慢慢地也就不再開始關心明天的生死問題了。

明天的事情,自然有明天的人去操心。

而他們現目前需要做的,那就是拋開一切雜念,開始縱慾享受權利和財富可以帶給他們的難以言喻的快樂。

而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從貴族之家慢慢地開始普遍地出現了分桃斷袖這一說的現象。

根據流傳到現在的古籍所記載,這片土地上的先人曾經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陰陽平衡。

「陰陽為泰,天地合而萬物生。」

東洲人古來認為,男者為陽,女者為陰,陰陽調和,執三媒六聘,行周公之禮,以此哺育子嗣,綿延後嗣,由此一代又一代的東洲人在此繁衍生息。

如此人族才可以永遠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主宰萬物生靈,千秋萬代,永不磨滅。

所以,男女陰陽相合是為的人倫,為的國計,是佔了義理的。

然而當時戰火綿延的東洲大陸,中原腹地,人人自危。

連一覺醒來能不能見到第二日的太陽都是心裡沒數的事兒,自然也就沒有人還有心思去在乎所謂倫理綱常,生之義理的了。

古往今來,好玩兒、好享受這一類的幸福事兒,富貴之家出身的人都是可以無師自通的。

於是漸漸地,在上流貴族及官僚群體中,「分桃斷袖」一詞開始成為了一種新潮,席捲整個帝國都城的上流貴族之家。

所謂「分桃斷袖」,這個詞也是有一些淵源來的。

在屈族人十分尊敬的女王陛下被從王座上打下來之後,東洲經歷了一段極為混亂的時期。

那一時期各郡國大多數都是易了主的,當時的各大郡國,也是後來的各諸侯國的前身,各國之間各為其主,並不互通政事。

郡國之主本是稱郡公,但是隨著母系氏族的時代即將轟然倒塌,越來越多的有志氣有想法的兒郎們揭竿起義,紛紛稱王。

可以與正史中的封國郡公送出一對東珠意欲聯姻息國麗色無雙的女郡公這等千古佳話相媲美流傳下來的「分桃斷袖」一說實則指的是兩件事。

便是野史中所記載的,衛國郡公的男寵甚是愛吃楔桃,有一次,衛公的男寵吃了一個特別甜的楔桃,遂留下了一半給衛公,衛公大喜過望。

後衛公與之越發恩愛,感情甚篤,二人相伴十餘年,最後二人被攻入衛都的殷王所殺。

這就是東洲大陸流傳千古的「分桃」一說的緣來了。

另一件事,便是韓國的郡公在床上接到了國事急報,但為了不打擾臣下進獻給他的男寵睡覺,於是就毅然決然地撕掉了大半截外衣袖子。

這就是「斷袖」一詞迄今為止可考證的最早的來源了。

再後來,後世人便以「分桃斷袖」二詞歸一合稱「好男風」了。

只是「好男風」這事兒,私底下雖然是一個階層里公開的眾所周知的事兒了,但即便如此,也是萬萬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的,這就是不成文的規矩。

在大部分貴人們眼裡,無論是男寵還是孌童,都是一個玩意兒,可以隨意地更換,也是可以隨時丟棄的,因為他們有銀子,所以玩兒得起。

但是也有一些沒那麼多富餘的銀子養男寵的人,偏偏他又也是個好男風之人。

每一個時代都從來不會缺乏那些腦子轉得極快,天生就長了個適合做生意的腦袋的商人。

於是當時就有越來越多的小倌館應運而生,娼妓二字,不再專指青樓女子了。

即便是現如今這個時候,依然有十分出名的小倌館,那便是大翌帝國餘杭郡的秦樓楚館一處了。

然而這到底是私慾,依然是斷斷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講的,無論是男寵還是男娼,都是可以存在的。

但卻是決計不能是放在太陽底下光明正大地存在著的。

被儒家傳統思想熏陶了上千年的東洲百姓,大部分都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的。

在東洲大陸的下層市井文化觀念里,這是一個男性化的,傳統的社會。

男子應該是英武的,雄壯的,若是在他人面前搖尾乞憐,那與屈族人的時代有何區別,甚至是比那個時候的男子更為齷齪下流。

所以在絕大部分的芸芸眾生的眼裡,身為男子,委身於另一個男子,這無疑是一件醜事,是不合禮法,同時也是不合法理的。

所以不管是當初的白鶴還是現在的白鶴,都實在是羞於啟齒,所以他用了「得臉」一詞。

即便是少年時落魄了,境遇大不同於以往了,白鶴的骨子裡終究還是帶著王侯之子的傲氣的。

慕長安倒是沒有想到他心裡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她是被榮宸帶大的。

榮宸的骨子裡就是嚮往自由的,也是洒脫的,她是從來不會去在乎這些個世俗眼見的東西的,她確實也沒有那個閑工夫。

更何況,榮宸那樣的身份自然是不必去教長安有一些話是不能不管不顧宣之於口的。

所以得她教養長大的長安說起這些事情來的時候自然也是面不改色的。

修昭一直靠在一旁沉默著,此時他看著長安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而那白鶴則是一臉欲言又止極不自在的模樣。

不由地,少將軍的心情突然之間就轉好了一些。

有時候,長安的心思在某些方面是極為純粹的。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很多時候她口中的就事論事,其實是他人心裡口中的難以啟齒。

修昭略抬了抬頭,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只見慕長安頷首緩聲道,「你辦事一向讓本殿安心。」

白鶴聞言,幾乎是下意識的,尚還不自覺的時候,他眉目之間一貫以來縈繞著的那一股子隱隱約約久聚不散的鬱氣竟是也難得稍稍舒張了幾分開來。

而白鶴自己本人或許尚且還沒有察覺到,但是這一切卻被在一旁獨自坐了許久都悄聲無息,未置一言的修少將軍盡數收入眼底。

於是修昭動了動胳膊,又甩了一下手腕,再略微側轉了下身子,從面向慕長安與白鶴的方向變成了面向了屋內靠窗的方向,側對著他倆。

即便如此,少將軍這一系列動作做下來猶如行雲流水一般,極為順暢,但是卻從頭到尾仍然是一言不發。

甚至於他周身都縈繞著一股子十分濃烈的生人勿擾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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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翌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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