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三十一章 竹爐湯沸火初紅
恭王妃再聯繫之前小兒子來給她請安時,順嘴說的蠻夷之族進京朝貢。
她自婆母手中接過王府中饋已然數十年,自然不是個笨的。
稍稍一聯想便能將她七魄嚇去了五六。
她雖年少時受繼母苛待,可自從嫁進王府來之後,婆母待她從來都是很好的。
普通人家的晨昏定省都是免不了的,更何況是偌大一座王府。
可老王妃在她剛嫁進來的第二日侍奉夫君婆母用膳時便拉了她坐下。
「這些事兒有人做,你是王妃,既嫁進了咱們李家,就是緣分,我老婆子也把你當女兒養著,咱們家,不興那些個繁瑣的規矩。」
所以婆母過逝后,她為婆母足足守了四年孝期,府里的姨娘也都是在那幾年間進來的。
她對她好,投桃報李,她也要對她的兒子好。
不論旁人說她做表面功夫也好,還是說她婦德甚篤也好,她其實是不在意的。
她是真的把婆母當親生母親一般敬重的。
所以婆母去了,外人看著她甚至比恭親王這個親兒子還要傷心欲絕。
這人啊,總歸都是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的,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壞,也沒有什麼不問緣由的好。
這麼些年來,這府里上上下下都敬重她。
年少時在娘家積聚的鬱憤早散了個七七八八。
張氏的性子也越來越開朗,連帶著對小兒子的教養也不如先頭生的孩子那麼嚴格。
這些年料理王府人情往來諸事,坐鎮恭王府後方,更多的,是從骨子裡沉澱下來的沉穩,而非她少年時硬撐著浮於表面的色厲內荏。
一連串的事情想明白之後,她明白身為王府主母,這個時候不能慌,不能急,要相信她的夫君。
可她告訴了自己再多的道理,真的還是坐不住的。
為人母者,她哪裡還能坐得住呢?
她回過味兒來之後的這段日子是茶不思飯不想,嘴裡都快急得冒泡了。
任是誰的勸說她也聽不進去,道理是那麼個道理,她也明白。
可女兒是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叫她怎麼能甘心呢?
她不放心她的女兒啊,她的朝雨被她與王爺保護得太好了。
「王爺,聽說南疆使臣如今已到了苣州驛站,不日即將進京,皇上又不讓咱們家雨兒定親,眼看著這日子一天天越發近了,妾身這心啊,最近總是七上八下沒個定數。」
說著說著,恭王妃竟已紅了眼眶。
聽說?南疆使臣一路是秘密進京,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聽到的消息。
她這個妻子,自來是極為放心外頭有他在的,所以從來不曾專門打聽過外面的消息。
如今啊,想到這兒,恭王長嘆一聲,攬過他的王妃沉聲道,「所以,這未央宮宴,雨兒必須得去。」
恭王妃聞言,從丈夫懷裡微微仰了仰頭,十分不解,「王爺這是何意?」
難不成去求長安郡主?那可都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若說是榮宸長公主,那更是不用想了的。
長公主的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仁宗嫡長女,是和親贏渠的。
王府的女兒再尊貴,還能貴過皇家女兒嗎?這個道理,張氏是明白的。
長公主的性子難以捉摸,脾氣說來就來,屆時若再連累了王爺,反倒不好。
恭王妃其實也認真想過了,若是想讓皇上打消把女兒和親南疆的主意,那勢必要讓女兒顯得拙笨些,愚昧些才好。
索性她時常外出赴宴,但因著女兒不喜,除卻常去外祖家和幾個表姐妹走動,女兒竟也從未去過別家。
從前她無奈,如今只覺得慶幸。
且她往些年原本就不著意為女兒打造那些個聲名。
她一貫就是極看不上高家與白家那等做派的。
她的朝雨是王侯之女,本就出生高貴,詩畫之作流於市井與人爭鋒,沒得落了下乘。
是以這種種陰差陽錯之下,她冥思苦想出來的藏巧露拙的法子這麼一來也是極為可行。
但每每看著女兒那雙尚顯稚嫩的眼睛,她心裡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
是以之前的洗塵宴她也為女兒稱病,獨自進的宮。
她的女兒,自然嗎哪哪兒都是好的。
這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母親的想法,她當然不會是那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