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好自為之
反覆確認完,阿豪回到副駕駛的位置,那裡擺著的剩的一點蛋炒飯已經被風乾了,他給司機點了顆煙,醒醒腦再上路,開車才會順利,這好像已經成了一個默契。
就在這時,阿豪忽然想起午夜電台的那個節目,他問司機:你會把你們家女兒嫁給一個賣菜的嗎?
司機深吸了一口煙,含了一會才長長地呼了出來,更像是嘆了一口氣,「不捨得啊,太苦了,也說不清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家裡有一百萬都不嫁。」
聽了司機這話…………
阿豪也沒反駁什麼,就這麼坐在車裡看著天一點一點透出亮來,他覺得車在越開越快越開越快,他腦袋裡想,坐飛機也就這麼快了吧?
他想象不出更快的速度是什麼樣子的。
回到菜市場,時間剛剛好,司機回家睡覺去了,趁著菜市場還沒客人,阿豪又去買了份蛋炒飯,心裡叨咕著,要賣多少菜才能坐一次飛機,然後去看看天是不是也有邊界………………
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樣,一眼就能看到結局。
……………………那時,一直把坐飛機當作自己夢想的阿豪終於迎來了他的機會,和他的貴人。
他的結局,可能會發生改變。
「喲!大豪!今天生意咋樣啊?」
「李火……?什麼風兒把你吹來了?來來來,今天這些娃娃菜,我剛上的…………」
呼————
又是一陣勁風,將大豪從回憶中吹回了現實。
「這一巴掌,貧僧打你不知悔改!!」
眼看寶強抓蹭著地面想要站起反擊,圓善這結結實實的,又給他側臉來了一下。
在臉上留下個大紅手印不說,還略微腫了點。
看樣子,圓善這回是真的氣上頭來了。
這兩年來,圓善走了太多地方,見了太多的人和事。
他徹底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這個道理。
現如今,面對這個不知悔改,肆意妄為的傢伙。
圓善也想擼起袖子,用與往日不同的方法好好教化一下他了。
但同樣的……人善被人欺』這個道理,寶強也切身體驗過了。
又被圓善打了兩巴掌,現在的寶強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理性可言,只剩下對這和尚的滿腔怒火。
……那種老實人,一鑽起牛角尖來是非常恐怖的。
人的眼界變得越短淺,積怨也就會越深。
平時壓抑的感情和壓力傾瀉而出。
那是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
拔地而起,寶強像瘋了一樣催鼓著自己的力量,他已經再也不想被別人看不起。
眼看寶強已經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圓善知道自己所作已經有些欠妥。
雖然沒有生氣,但圓善確是認真的想教訓一下這兩個冥頑不化的傢伙。
如今在需要另尋他法的同時,又要提防寶強的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見他雙拳並在一起,奮不顧身的沖了過來。
圓善雙手大開,將自身中門完全打開,要害盡數暴露在敵人面前,誘敵深入之際……
等到寶強雙拳貼近自己胸口,再猛的一鼓氣,雙臂猛的一和,緊緊鎖住了寶強的兩
條胳膊,勉強在不傷他的情況下,保護好了自己。
呲————————
圓善的一雙草鞋在開始在地上摩擦出聲,因那摩擦所產生的熱量也不斷貼合著他的腳心。
再拖下去不是辦法,無論是眼前的人或者還是自己,圓善哪個都會保護不了。
是時候,給這一切畫上句號…………
圓善心意已絕,索性雙手猛地一托寶強肘腕,將那沖他而來的雙拳力道引向上空的同時,高頌佛號。
「阿彌陀佛!」
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招式不需要名字,圓善只是隨便動動手腳,就有足夠的破壞力和衝擊性了,但是,對於自己這十分出眾的力量,他本人並不引以為傲。
只見他將寶強的力道卸去后,就那樣雙手合十於原地站穩。
腦海之中,回憶起兒時方丈曾和自己說過的話…………
『聽好了,圓善,力氣比別人大,那也只不過是一個特點而已,你並不比任何人強。』
『就和那些長得漂亮的,跑得快的,甚至天上會飛的鳥兒一樣。』
『我們眾生,都是平等的。』
『你的力量確實很特別,但也不過如此而已罷了,你要把這股力量作為一種個性,去接受他。』
『這份力量不會讓你顯得特別,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額外的好處,也不會讓你成為什麼特別的存在,你就是圓善,我的徒弟圓善…………』
當時,恐懼於自己如此與眾不同的圓善聽了老方丈的一襲話,終於舒緩了些許壓力。
就像老方丈接下來所訴說的那樣…………
『魅力的本質是人情味。』
『圓善啊,不要去管這巨大的力量,不要對這力量太過在意,他不是你的枷鎖,也不是你的束縛,他無法定義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傢伙……』
『圓善,你就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吧。』
『…………我們眾生,都是平等的。』
正因如此,圓善才會對眼前這兩個用力量為非作歹,執迷不悟的傢伙動這麼大的火氣。
但也正因如此,圓善也了解,自己曾經和他們……也許並無多少不同。
他們只是需要正確的引導而已。
而那引導……就不該用暴力來牽引。
眼看圓善雙手合十,了無戰意,仍冥思苦想該如何教化二人。
一招未果的寶強怒氣未消。
輸人不輸陣的他死要面子。
趁著圓善露出破綻的時候,他急忙抄起右拳,猛的掄向圓善面門…………
呼——————
啪!!!
圓善拆開和手的雙掌,單拎出一隻,五指緊緊的扣著寶強的拳頭,眼中飄忽不定。
從那顫抖的手上,圓善能夠感覺到寶強的憤怒,不甘,迷茫,還有……執著。
兩股巨大的力量不停碰撞,被緊緊的壓縮在拳頭大小的縫隙中。
在那比合掌時還要小的縫隙之中……一向不擅長思考的圓善突然明白了。
還記得婁迦羅給他的那本書里……
『每個人都為了鮮活的理由才肯付出。』
這時,圓善突然明白了,眼
前的這個傢伙……
他也是一個,如此執著的人………………
同自己一樣,他也同樣是為了什麼理由才會變得如此固執,如此衝動,如此……
歇斯底里,不可救藥。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該………………
兩年之內,圓善這十萬八千里走過了很多地方。
有一次,他在一處寺廟落腳,那裡的老和尚還以為他犯了什麼事,才會四處奔波,沒頭沒腦。
那時,二人恰巧坐在布滿青苔的台階上,這老和尚也尋了個機會,對圓善開口。
他開口道:「小和尚,你看過山火嗎?火焰那種東西,一旦燒起來,人就無法對付了。」
「只有等它自己熄滅……」
那時的圓善剛想回答沒有,卻隱隱約約感覺老和尚話裡有話,沒有挑明。
果然,不出所料…………他接著往下說。
「和山火很像啊……夢想也是在燃燒的東西。」
「歸根究底,你是不是從火焰之中逃出來的兔子呢?」
「話雖如此……如果點火的人是你自己的話。」
「那麼,除了背負天地去生活之外,你還能做什麼呢?」
是啊……解鈴還須繫鈴人。
如果說這因由自己而起……那這果,無論如何,也要由自己默默承擔……
莫讓無名火,燒了功德林。
圓善已經作罷,可劉寶強這人悶聲寡言,但是要強。
眼見寶強掄起左手,又不服輸的要給圓善再來一拳…………
已經看到結局的大豪趕緊勸架道:「別打了!別……別打了,大師,大師,我們明白了…………」
說著說著,他也雙手合十,不停的上下搖晃,似是求神拜佛般的在向圓善祈求。
攥著寶強的單手,仍舉著自己的單掌,圓善從大豪的樣子里看出了端倪。
很明顯,他的眼神出賣了他,人在說著自己完全信奉的事情和自己思考的事情時,不會東張西望。
這些話語的背後隱藏著壓力和不安。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真的明白了,而是在害怕。
寺廟,是為人清凈的地方。
又怎能讓這些尋常百姓……害怕自己一個和尚?
思及此,圓善慢慢舉起了那夾在自己胸前的單掌,口中默念佛號。
「阿彌陀佛……」
寶強還以為這禿驢又要再給自己一巴掌,嚇得連忙縮了縮脖子,卻不料圓善竟鬆開自己的右手后,雙手緊緊的合在一起,對他鞠躬……
「貧僧多有冒犯,還請施主多多包涵……好自為之。」
見對方示弱,大豪趕緊給寶強這獃子使了個顏色,倉皇失措中,寫滿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寶強還是有點不太服氣,但看了看圓善低頭的那副樣子,又捏了捏右拳,感受了一下剛剛那被牢牢抓住,怎麼也脫不出的手感…………
沒辦法,既然對方都道歉了,那還是趕緊溜吧!
畢竟都和他在這裡糾纏了這麼久,要是事情鬧大,可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