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破碎的心

臨近崩潰的馮雨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無理取鬧。

她根本就已經沒有了那樣做的力氣————

不想打擾正累的熟睡，看上去和死了沒有兩樣的丈夫。

馮雨就那樣任由臉上的兩行熱淚不斷的往下流淌。

她一邊重整心情，一邊走向了廚房。

有些昏暗的廚房散發著潮濕的氣息，朦朧的月色之下，只有幾把掛在牆壁上的廚刀，明明晃晃。

馮雨撇了一眼那些散發著寒芒的刀具，視線里儘是冷漠。

生怕自己再有些什麼念想的馮雨立刻轉過頭去。

很快，她走到一旁的洗手池旁，打開了上面的柜子。

滴答。

仍在漏水的水龍頭從未停止過工作。

嘩啦嘩啦————

柜子中的儲物袋被翻動的發出不小的噪音。

提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塑料袋，拖著疲憊身心的馮雨又一次步履蹣跚的走回了客廳。

一路上，她搖搖晃晃，淚水也依舊流淌。

好像一朵巨大的花，積累了太多的雨水，在風中搖搖晃晃。

顫抖的指尖撫摸著冰冷的肉體。

【就像她的人生一樣，不需要婚禮，也不需要葬禮。】

她把那隻斑點貓裝進了垃圾袋，丟進了垃圾桶里。

反正已經變成了屍體，為何又要多此一舉？

說實話，她從來都不是很喜歡這個傢伙。

如果不是要照顧它，自己還可以更加輕鬆一點。

淚水依舊沒有停止流淌，不停的洗刷著她的心靈之窗。

無盡的黑暗將長夜籠罩，好像天明再也不會到來。

巨大的失落與孤獨襲來，如同死亡一樣的冰冷將她擁入懷中。

就像那個雨夜的李火一樣，這次輪到馮雨————鼓起了勇氣。

相愛是一門藝術，愛是兩個人一起成長，其中必須得有交流，有交流才有了解，有了解才有更深的愛。

交流必然會有爭執的可能，暴露矛盾相比掩蓋矛盾來說，最終更有利於婚姻和諧，沉默不是解決問題，而只是隱瞞和迴避問題。

這樣去，根本不是辦法。

馮雨下定了決心。

她要和李火……談談。

睡不著覺，馮雨一直坐在沙發邊，看著熟睡的丈夫，那張依舊天真的睡臉。

她看著他脖子上跳動的動脈，還有那因呼氣而起伏的胸口。

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那顆砰砰直跳下心臟…………

破碎的心上，塵埃逐漸被剝落，取而代之……漸漸出現巨大空洞。

撲通，撲通。

在一片黑暗之中，那被聽得一清二楚的心跳聲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簡直即將停止。

在這無盡的黑夜。

………………………………

太陽從窗戶中照進客廳里。

李火依舊懶散的躺在沙發上。

他睜開眼睛，房間里空無一人，打算繼續再睡一會。

反正……今天休息。

啪嗒，啪嗒。

廚房中，腳步聲正不斷傳來。

馮雨拿著一個杯子，腳步輕緩的走到了離火身邊。

啪嗒。

她，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了？」

還睡眼朦朧的李火，神志不清的向她詢問。

「你想喝咖啡嗎？」

雙手端著一杯還熱的咖啡，馮雨面無表情的站在李火旁邊。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眼淚，已經不再流淌了。

「咖啡？你想不想來點咖啡？」

看李火沒有什麼反應。

她又端著咖啡在李火面前晃了一圈。

「咖啡……？」

李火伸出來，去勾那裝咖啡的杯子。

然後馮雨就把咖啡杯撤回，取而代之用手牽著李火的那隻手，嘗試他把從沙發上拽下來。

「來吧，起來喝點吧，來吧，來外面。」

昏暗的晨光從窗戶灑向了客廳餐桌旁的地板，肉眼可見的灰塵漂浮在空中，又降落在木製的地板上。

李火稍微洗了一把臉，用水沾了沾就走了出來。

他看到馮雨早就在桌邊坐好。

她看起來還像是他們剛剛相遇時的那個樣子。

只不過……………………

黑眼圈好像比他們相遇的時候還要更重了。

「來吧，坐下。」

「我們需要談談。」

………………李火只穿著一條內褲和襯衫，在原地獃獃地站了一會。

他有些疑惑，又有些猶豫。

最後，他戰戰兢兢的對馮雨問道：「你……懷孕了嗎？」

馮雨扭著頭，對他輕輕的笑了笑。

「來，親愛的，你先坐下。」

李火也笑了笑，他三兩步的走到桌邊，附身輕輕的親了一口馮雨的頭，方才一屁股坐在馮雨的身邊。

繼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等待那有些嚴肅的話題。

剎時間，四目相對。

「我即將要說的事情，你可能會覺得很不合理。」

「但我有充分的理由說這些話，以及付諸行動。」

一劑強心針，讓李火聽了也誠懇的點了點頭。

「那就說說吧，然後我們再來聊聊應不應該付諸行動。」

看著微笑的李火。

馮雨咽了咽口水，略微低頭。

這一次，鼓起勇氣的她絕不退縮。

「還記得相遇的那個晚上，在車裡你說過，這樣不對嘛？」

「記得，而且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一段沉默，馮雨銳利的目光如雨而下，讓李火避無可避。

「你想改變……？」

「我覺得我需要改變。」

「我覺得我需要你去改變。」

啊，女人，什麼時候她們才能停止她們嘗試改變一個男人，然後把這稱之為愛他的行為？

如果你愛的女人正在嘗試不斷的改變你，無論變得更好或更糟，甚至是一個行為舉止也好。

如果他想要改變你。

那不正代表她愛的不是你嗎？

那不正是她想要把你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嗎？

可馮雨這樣做，也有著她充分的理由。

「我並非因一時衝動而說出這句話，我在做出最終決定之前排除了一個又一個的選擇。」

隨後，她又晃了晃頭。

「最終這個詞，可能用的有些不太恰當。」

李火抿了一口咖啡，向馮雨帶著怯意詢問道：「我們這是在討論……還是說僅僅只是在對我通知？」

馮雨晃了晃頭，眼神遊離了一下。

「當然，我們還有些討論的餘地。」

…………李火楞了一

下，隨之笑了出來。

好像如果笑著說出來，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你好像很絕望……你好像在尋求什麼幫助和突破……」

「你不開心嗎？你不幸福嗎？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我很幸福。」

他看著她的眼睛，口述真誠。

「你讓我感到很幸福。」

她低下了頭，看著自己面前一片漆黑的咖啡倒影。

不能逃避………………

「對，我看得出來你很幸福，從這一面，從我這一面，從錯誤的一面看，你很幸福。」

「我想可能是因為只有我沒有感覺到幸福，所以我感到很不爽…………」

「不是不爽你，只是不爽而已。」

用指甲扣著牙齒，馮雨又看向了面前咖啡里的倒影，眼神，搖擺不定。

李火依舊保持著強勢的態度，上半身向前微微傾斜。

「我覺得我很幸福啊，我覺得……我們很幸福啊！」

「你不感覺，我們在一起很幸福嗎？這平淡的每一天，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感覺滿足了。」

馮雨抬起頭來，冷冷的向李火吐出了兩個字。

「我覺得很無聊。」

李火迷茫，隨之話語也像是被點燃一樣，激動了起來。

「什麼時候起，幸福是一件無聊的事了？」

「戒指都沒給我買一個。」——她答得很快，像是事先就已經準備好了。

李火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熊熊燃燒的熱情之火上，好像澆上了冰冷的雨…………

沉默良久，李火把雙手手指交叉在桌面上，側頭微微的對馮雨問：「你……還愛我嗎？」

這一次，馮雨依然答的很快。

不是因為她已經事先準備好。

而是因為，這對她來說就和物理的法則一樣，無可置疑。

「當然愛你，我還愛你。」

「我只是不快樂，不幸福。」

雙手抱著咖啡，馮雨那雙大眼睛依舊盯著李火看。

「然後改變世界，改變這不合理的社會就能讓你快樂，幸福？」

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就象是一本歷史書，我們是既定事實，不會改變。」

「我們從破鄉下搬來九州。住在我奶奶的破房子里，你有一份破工作，我也有一份破工作，然後，我想要更多。」

「不止是這些『破』。」

【他們告訴我，如果沒有更多，那就不是幸福。】

李火停頓了一下，這一次，他的語氣鏗鏘有力，似是立場堅定。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住在高速公路下的紙殼箱里，我也很幸福。」

「你看，在我看來，那就是所謂的失敗。」

就如同頃刻而下的暴雨，打了沒帶傘的李火一個措手不及。

世間的一切總是建立在物質上的。

別說什麼都不相信的馮雨了。

即使是李火這種浪漫的人也知道…………

有情飲水飽，到底不可能。

男人有錢沒錢不是最重要的，沒有錢也沒關係，因為現在的女人大多也能賺錢，怕就怕在，你不能賺錢，花著我的錢，還對我指手畫腳。

眼看他們對貧困又辛勞的生活已經忍耐快到極限。

壓抑的煩悶終於要在這次談話中頃刻湧現。